《不许人间见白头》苏纳言

2、第 2 章

　　大姐和张总长的儿子已经结了婚，所以这几天天天往家里跑。每次来都带大车大车的东西。大姐说上海可不是北平，到了上海千万不能让人笑话。我看到那些衣服，直觉上就不喜欢。大姐说那些女学生都流行齐耳的短发，非要带着我去剪头发。母亲说不需要剪，我们是炎黄的后人，我们的祖先可不是那些洋鬼子，那些人还哪一个有中国人的样子，打扮的洋不洋中不中的，还哪里有中国人的风骨。大姐反驳说，母亲您当年也是去外国留过学的，您怎么可以这样说，西洋的文化比我们进步，您看家里的电话电灯电冰箱，哪一样不是西方传过来的。母亲摇摇头淡淡的说，如果我们连文化也照搬西方的，那我们就真的完了。

　　我深觉得母亲很有远见，穿上母亲为我设计的千层罗衣。一层复一层，究竟有几层，我也懒得数了。每一层的图案都不一样，影影措措，若隐若现，仿佛层层叠叠的花瓣依次开放。每一层，都是一种风景，每一层，都是一幅画，每一层，都是一个故事。大姐嫉妒地说，母亲的什么好东西都给了小九了。我吐舌头道，你不是喜欢西洋的衣服吗？大姐手一挥道，蛮夷之人，他们懂什么？

　　母亲帮我系好衣带子道，我也只不过就你们两个女儿，还能偏谁了不行！在九十九间半，过几天你去取。

　　过了没几天，就到了上海。我下了车才发现我的心肝不见了，胡妈搓搓手道，小姐，我明明抱着它的，可是一转身就不见了。我不高兴道，那怎么办，心肝又不认识路，人生地不熟的。二哥懒洋洋地说，小九，算了，二哥给你找来几只更好看的，锦鸡好不好？我摇摇头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要心肝，我只要我的心肝。二哥被我吓了一跳，拉着我说，好了，二哥保证，不会丢的，就这一会，怎么会丢呢！又转身吩咐道，你们都出去找，在附近找找，多派点人手。

　　二妈不满意地说，二少爷，我们都刚到，东西什么的都还没有整理，你让人都去找一只鸡，这像什么话！

　　二哥笑眯眯地道，二妈没有手吗？走，小九，二哥带着你看看你的新屋子，二哥告诉你，那个吊灯可是当年恭亲王从佛罗伦萨运来的…

　　我看着我的房间，对二哥道，是不是太奢侈了？二哥道，哪里有，那些大上海的名门闺秀哪一个不是住的这样的房子，就是那些交际名花住的也像公主一样。

　　我心里默然，这里竟然一点看不出来亡国将至的样子，还是那个紫醉金迷的大上海。我抬起头道，二哥，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去过，或者你是她们其中一个的入幕之宾。二哥掩住我的嘴巴道，少胡扯，我是那样随便的人吗？我切了声，二哥当然不是随便的人。看他松了口气的样子，我坏心眼的说了一句，二哥随便起来不是人。说完，快速地向外跑去，刚到楼梯口，就被二哥抓住了。我大声道，二哥我错了，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二哥正要打我，被父亲看到了，慕华，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小九，你们两个还不下来见过孔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