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红了》子木槿

30、蚊子的故事

　　当我蹲在楼梯间哭的正起劲时，有人从背后叫了声，“溪溪”，我转过头看见了蚊子，满脸的伤痕，青一块紫一块，左眼已经肿的只剩一条缝了，但我还是可以清楚地看见他那布满血丝，红的像杀过人一般的眼睛，这一刻，我的心里竟还是有说不出的心疼。他看见我时愣住了，但是眼里的焦急、担忧明显放松了些，他走过来，一下把我拥住，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任凭我怎么挣扎，任凭我怎么打他，他始终像一尊雕像纹丝不动，被他紧紧箍住，我似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无奈之下，我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不知是我气急了还是存心的，我几乎是使出了全部力量咬下去的，似乎是在惩罚他，也似乎是在原谅他。而他除了一声闷哼之外，依然纹丝不动，我想如果不是在初冬他穿的比较厚，应该可以看见有血流出来吧。我听见那一声闷哼后，眼泪再也忍不住，在他怀里大哭起来，而他依然用手轻轻拍着我的背，那一下下的轻拍，像是一种语言，诉说着他的痛苦，也低语着我的悲伤。
　　不知道哭了多久，反正是累了，我一把推开他，就径直跑上楼去了，我一打开门，刘薇顶着个鸡窝头一下从上发上窜起来，我们都被彼此下了一跳，我惊魂未定之时，刘薇已经以凌波微步之势来到了我面前，先是打量了我一番，然后就开始了连珠炮似的攻击。
　　“呀！顾溪溪，你现在胆儿是越来越肥了啊，竟敢夜不归宿，你大晚上的到哪去鬼混了，你爸妈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容易吗，你竟然如此不爱惜自己，你不爱惜你自己也就算了，你还害的老娘我一晚上不得安宁，害我大早上的顶着个黑眼圈就开始了泼妇的行径，你对得起我吗你，你对不起我也就算了，你知道蚊子为了找你，已经发疯了吗，你。。。。。”她说的正起劲，我却一下抱住了她，虽然有点矫情，但是我真的很想抱抱她，在这里还有人为了我的安危这样骂我，让我感觉像妈妈在身边一样幸福，要是刘薇知道我把她比作妈妈，他一定会打死我的。
　　“你。。。你怎么了，我在骂你耶，你就这么不给我面子吗”，刘薇有些吃惊的说道，“我知道你在骂我，谢谢你，昨晚让你不安宁，对不起”，我说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快就认错啊，搞得我都不好意思骂下去了”，刘薇说道，我却笑了。在我笑的同时，刘薇竟然像是看见了鬼一样“啊啊啊啊”的叫起来，吓得我也是一抖，我看着她望去的方向，原来是蚊子站在门口的，刘薇一下子推开手还搭在她肩膀的我，就朝蚊子飞奔过去，哼，重色轻友的家伙。
　　“天哪，你这是怎么了啊？昨晚被人劫色了？”，看见蚊子的那一刻我本来很心疼，但听见刘薇这么说，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蚊子也是一脸的无奈，刘薇听见我的笑声，转过头用刀子一般的眼光将我凌迟了一百遍，还说了句，“没良心的”，才转过头去关切的看着蚊子，“疼不疼啊，我们去医院吧，谁下手这么很啊，别让我知道，否则老娘我扒了他的皮”，刘薇在那自顾自的说着，蚊子却看着我，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他，心里还是乱乱的，虽然从刚刚咬他的那一刻起，我心里的气早已消了大半，但是我依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于是我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关门的那一刻，我听见刘薇说道，“呀，顾溪溪，你怎么这么
　　绝情啊”，蚊子说，“你就消停会吧，去帮我把药箱拿过来吧”。
　　对啊，这一刻，我也觉得自己很绝情，想想和蚊子的点点滴滴，大学时，他对我表白，他说那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说我喜欢你，我哭泣的时候，他总会在身边陪伴着我，借给我他的肩膀，当我被人欺负时，他总是第一个为我出头的人，当我被人威胁时，他天天送我上班接我下班。而我呢，真的要因为这一件事，就对他不问不顾吗？以后真的要做陌路人吗？
　　“林浩文，我们谈一谈吧”我打开门，鼓起勇气说道，刘薇正在给蚊子上药，听见我的话，他们两都是一怔，蚊子眼里的失落一闪而过，这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我从来都是“喂喂”的叫他，这名字意味着我们之间的生疏吗
　　蚊子站起来，刘薇说，“药还没擦完呢，什么事不能等会说吗？”蚊子却已走到我的面前，我对他说，“先把药擦完吧”，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愉悦起来，好像我说的不是把药擦完而是说给你一百万吧。我坐在旁边看见蚊子疼的龇牙咧嘴的，心里也隐隐的扯着，蚊子却是不时偷看我一眼，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搞得我跟一母老虎似得。而我，在他偷看过来时早已看向别处，突然觉得我们很像小孩子过家家。如果所有事情都能像小孩子一样去看待，那所有的事情都会迎刃而解吧，只可惜大人的世界里，没有那么简单。
　　擦完药后，蚊子站起来说，“走吧”，我还没说话，刘薇就说，“什么事非得出去说，不能在这说吗？”但是看见我们两都一脸严肃的表情，她也没再说什么，于是我和蚊子就出去了。
　　今天的阳光特别好，晒到人身上却一直暖到了心里，我仰起头闭上眼睛享受着阳光的沐浴，这份温暖真让人贪恋，尤其是在这个季节里。
　　我睁开眼，却发现蚊子一直看着我傻傻的笑着，但不知为什么，这笑却让我有点心疼，就像很久没有笑过的孩子，只因为看见你满足的样子，他才笑了。
　　“溪溪，以后就这样一直笑着吧，你笑着更好看”蚊子看着我依然傻傻的笑着说，“我要一直这样笑着，那别人准会认为我是神经病，只有神经病才一直咧着嘴笑”我说道，他却噗嗤一声笑了。
　　“你这一身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我看着他一脸的伤问道。
　　“没怎么，就是昨晚去酒吧找你时跟人打了一架”，他云淡风轻的说道。
　　“你去找人又不是去打人，打什么架，”我责问到。
　　“我当时很着急，怕你出事，但是他们却拉着我不放，我太着急了，就打了那人，哪知道他们有那么多人”，他说道。
　　“他们干嘛拉着你不放，不会真是看上你的美色了吧？”我笑嘻嘻的问道。
　　“你怎么和刘薇一样”，他无奈的说道。
　　“那他们为什么拉着你不放啊？”我依旧刨根问底。
　　“我看见他们强迫一个女孩喝酒，我把那个女孩错认成了你，就给了那人一拳，但他们非要我道歉，我当时急着走，哪有时间跟他们道歉”，他说道。
　　“让你以后动不动就打人”我用责备的语气说道，隔了会我又问“还疼吗？”
　　“嘿嘿，不疼”他傻兮兮的说道。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傻了？瞧你那一副傻样”我说。
　　“遇见你之后我就变傻了”他说。
　　“你是指我很傻，所以你跟我呆在一起也近墨者黑吗，你胆子越来越肥了啊”我瞪着他说道。
　　“嗯。。。是吧”他竟然有些无奈的说道。
　　“什么！！！？你真想找打啊”，我举起拳头瞪着他，“不过看你满脸的伤，我就暂且饶你小命吧”。说完之后，蚊子看着我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溪溪”
　　“嗯”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要伤害自己好吗，也不要不理我，好吗，我宁愿你打我骂我”，他很认真的说道。
　　听见他说这话，我的眼睛隐隐胀痛着。
　　“以后都不要骗我，好吗，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商量，可以一起解决啊，不要一个人死扛着”，我忍着眼泪说道。
　　“溪溪，谢谢你，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给过我幸福的人”，他微微笑着说道，我却在他眼睛里看到了隐隐的忧伤。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吗？你相信我吗？”我看着他很严肃的问道。
　　“你是这世上，我唯一的好朋友，更是这世上我唯一能够相信的人”他说道。
　　“那为什么你有事情都不告诉我呢，有时候，我总能在你眼里看到别人没有的忧伤，大学时，我就问过你，但是你什么也不跟我说，这一次也是一样，为什么你会和迪丽娜扯上关系，为什么这些事情，你都不告诉我呢，我不值得你相信吗？”我问道。
　　“当然不是，我不想把自己那些不好的事情告诉你，是因为我只想带给你美好，你那么单纯、善良、美好，我不想把那些污秽带给你”。
　　“我们是朋友啊，朋友要一起享快乐，更要一起承担痛苦，如果只能一起享受快乐，不能一起承担痛苦，那还算是什么朋友，酒肉朋友吗”我不快的说道。
　　这时我和蚊子已经走到了家附近的一处小公园，公园很小，不大的草坪，两个乒乓球台，还有一些座椅。平日里，我们总喜欢到这里来散步。来这儿散步的大多都是一些老人，有牵着手的白发老人，还有牵着孙儿孙女的老人，他们总是说说笑笑。这是一个幸福的公园，在这里可以看到很多平日里看不到的幸福。
　　我和蚊子坐在座椅上，我等待着他的故事，而他，望向远方，眼神飘渺、茫然，像是想要抓住一些东西，却总是看不清前方的路一样。
　　“自我记事以来，我就每天和我妈呆在家，几乎没有出过门。即使我和她待在一幢房子里，但我一周也只会见她两三次，那就是爸爸回来时，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说道这，蚊子竟然笑了，那笑却是绝望和苍凉的，看得我心里一颤。
　　“还记得有一次我在大门口看见别家的爸爸妈妈会抱着自己的孩子时，我也跑到妈妈房里让她抱，结果她把我推到门外，然后狠狠的关上了门，我当时被那关门声吓的一抖，然后就在门外嚎啕大哭，她依然没有出来看我一眼，还是保姆把我抱到客厅，给了我一颗糖，我才慢慢不哭的。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进她的房间，而她除了爸爸回来时，平日里也不会出那间房。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知道我家和别人家是不一样的，而我也是和别人不一样的，那个时候的我就想，是不是我不可爱不听话，所以他们才会那么讨厌我，一个成天不回家，一个根本不想看见我。于是我就发誓要做一个乖孩子，每天一个人玩，不哭也不闹。后来我上了幼儿园，我好高兴，因为终于有人可以陪我玩了，而且爸爸说开学第一天他会送我去，我高兴了好久，高兴地上学前一天晚上都没有睡着，结果第二天早上，他还是没有回来，而是打电话让保姆送我去学校。我在学校也很乖，从不打架骂人，老师说什么我做什么，好好学习，无论是干嘛，我总是第一个完成，而且是完成的最好的那一个，那个时候的老师、同学都特别喜欢我”。
　　“后来我上了一年级，不仅是班长还是班上的第一名，我想做一个很优秀的孩子，我想只有我变得优秀了，我的爸爸妈妈是不是就会喜欢我了。期末考试，我竟然考了双百，我高兴地拿着成绩单跑回家，爸爸还没有回家，于是我就跑到二楼妈妈的房间里，那是我长那么大第二次进她的房间，我高兴的说，“妈妈，你看，我考试考了双百呢，老师和同学都夸奖我呢”，我妈转过头，脸上还挂着泪水，她恶狠狠地盯着我，我永远也忘不了她当时的眼神，像是恨极了我想要杀了我一样，我当时就吓得瑟瑟发抖，她却一把扯过我的成绩单，撕成粉碎，然后几乎发狂的吼道，“你这个害人精，你给我滚，滚！”我当时却只知道哭”。此时我看见蚊子脸上绝望的表情，心也跟着疼起来。
　　“那年我七岁，上二年级，有一天放学回家后，妈妈终于出了房门，走到我身旁，很温柔地看着我，说，“文文，想不想和妈妈一起出去玩啊，妈妈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我当时高兴的不得了，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那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牵妈妈的手，妈妈的手有些凉，却很细腻，摸着很舒服，我以为是我表现的好了，妈妈终于喜欢我了。但是我错了，她把我领出去，让我在街上等她，她说去给我买蛋糕，于是我在那街上等了一天，一直等到天黑了，她始终没有回来过。那天晚上，我找不到她，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哭了很久很久，后来是警察给我爸打电话，我爸来接的我，回到家后，我偷听到爸爸和他的秘书谈话，才知道我妈跟别的男人跑了，带我出去玩也只是她逃出去的一个借口”，蚊子说完了，我却看见他眼里有晶莹的东西闪过，却让他硬生生的憋了回去，我知道他哭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不知道他竟然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我只恨为什么没有早点认识他。我挪过去轻轻地拥抱着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就像每次我哭他都会拍着我的背一样，我想，这个时候，拥抱或许才是最温暖的语言吧。
　　“没事，一切都过去了，或许你的爸爸妈妈也有他们的迫不得已吧”，我安慰着蚊子。
　　他却笑了，依然笑得那么苍凉，苍凉的让我有些害怕。他说，“他们的迫不得已就是当年我爸□□了我妈，我妈为了给姥爷治病，在他的胁迫下只能嫁给他，我妈嫁给我爸后，就成天给他找不愉快，或者是和他冷战，我爸就开始在外面拈花惹草、花天酒地，后来我妈实施了一个计划，和她的情人拿着我爸的大部分积蓄跑了，从那以后我就开始讨厌他们，看每个人都觉得厌恶，都是戴着面具的魔鬼，看谁不顺眼我就打谁，无论他是谁，所以也给老爸惹了不少麻烦，要不是他当这个官，我肯定现在还在牢里呢”，
　　“没事的，那些不愉快都过去了，以后会好起来的”，我对他说道。
　　他看着我认真的说道，“你知道吗，在大学以前，由于我的脾性，所有人都怕我，就连老师都怕我，看见我都恨不得躲得远远地。我以为我这辈子不会有朋友了，后来上了大学遇见了你。还记得第一次，我拉着你的手时，就想起了我妈，除了我妈我从没牵过女生的手，你是第一个，再加上你的手胖胖的、软软的、小小的，就像一个小孩的手一样，当时我才会好奇的摸了摸，结果你狠狠的瞪了我很久，当时我就在心里笑了，你是第一个敢那样瞪我的人。后来你也总是看我不顺眼，虽然如此，我却觉得你挺真实，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再后来，我们宿舍和你们宿舍经常一起出去玩，记得有一次，我们宿舍都喝得烂醉如泥，是你去找了热水找了酸奶让我们喝，我在洗手间里吐得一塌糊涂，也是你拍着我的背，当是我得心里就是一暖，以前也经常喝醉过，却从没有人问候过一句，哪怕是老爸，他只会骂我”。
　　“啊，是吗，我怎么忘了”，我含糊的说道，其实当时是我挨洗手间比较近，又看他吐得那么难受，才勉强的拍了拍他的背。被他这样感恩戴德，我却有些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