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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Chapter 13】不爱我的慈悲(下) ...

  •   K将她腰后的枪拿走,在自己手上转着,他顺势向窗边有光的地方走过去,莫桑一路尾随,渐渐看清他如今的模样。
      她看见K几乎半白的头发,有些讶异。
      K其实比她大十二岁,如今算起来,他不过三十多岁,却越发将自己过成老头子的模样,他靠在窗边一把歪斜的椅子上,脸上的笑意被光亮一分为二。
      K无所谓地抚摸着枪上的那颗莫桑钻,开口问她:“为什么要逃?”
      他依旧我行我素,有令人发指的残忍。莫桑用尽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愤怒,“就算是宠物,也有反抗的权利。”
      对方似乎觉得这个答案很有趣,因而放声大笑。也许是K这几年烟抽得更加厉害,导致他的声音混沌不堪,笑声引起回音,如同嘶哑夜哭的鬼。
      莫桑咬牙盯着他说:“你救了我,养我十年。是我自作自受,以为你这种人真的会有心……”窗口隐隐透进风,四十多层的高度,夜风如刀,她战栗着站在那里,面对暗影里的男人说,“你给我一个答案,我随你处置。”
      K的笑容突然僵住,灰黑色的夹克上还有烟草散乱的痕迹,他伸出手,逼迫莫桑靠近自己,她的反抗于事无补,最终被他抱住。
      他其实并不老,但有一双暮年的眼,压抑着古怪的癫狂,一点一点渗透出来,要把人逼疯。

      这样的拥抱,如果放在三年前,莫桑会像只猫一样恰到好处暧昧,为了他的贴近洋洋自得。她爱过,追逐情人间的拥抱。而现在,这拥抱让莫桑冷得发抖,无法克制,近乎崩溃,她这几天建立起的防备都被撕裂,在被K抱住的一瞬间终于崩盘,她喃喃低语着:“放开我,你放开我!”
      K却掐住她的脖子,狠狠地逼她看他的眼睛,“你想要什么答案?”
      “你在苏黎世说的话!我的孩子……到底怎么了?”
      他却并不回答,似乎不满意莫桑的反应,他故意贴近她的脸,亲吻她的眉心,“她死了,为什么要躲我?忘了吗,我的小猫,你以前最爱我这样吻你……”K粗硬的胡渣扫过她的脸颊,莫桑瞬间挣动得更加厉害,她发起狠,挣扎而起就要踹过来,却被K压制住。
      他粗暴地扭住她的手臂,反手把莫桑摔在窗户上。
      玻璃很冷,让人清醒。莫桑摔过去的时候撞开半边窗子,高楼之上狂风肆虐,瞬间倒灌进来掠起她的长发,近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卷下去。
      莫桑死死抓紧窗边,K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手却用力拽紧她的头发,他骤然发怒:“你拒绝我?你有什么资格拒绝我!”
      绝望的厮打,离死亡最近。
      巨大的风声吹得人什么也听不清,无形之中要将人撕成碎片。K再推她一下,莫桑就会从四十四层楼上摔下去,死在一片无人问津的烂尾工地,等到面目全非或许才会被人偶然发现。
      这才是K的爱好,也是他让她来这里的目的。
      但K撕扯着莫桑的长发,将她半个身子撞出窗口,却又不放手,似乎故意在折磨她。
      莫桑咬着嘴不发出声音,疼得眼前发花。
      她竟然还有时间分神,她开始嘲笑自己上次的玩笑,在商场里故意挑逗唐颂,那才不过七层楼的高度。现在可好,她马上就要从四十四层上摔下去了。

      天堂地狱一线之隔,莫桑原本从不奢望善终,可现在有那么一瞬间她很难过。
      这是个平行的世界,白昼交替,总有一些话,她来不及说,就再也不能开口。
      她想到自己摔下去之后就要成为一滩血肉,在唐颂日日回家的路上,看他如何平静生活,也许他会结婚,为糖糖找一个善良的母亲,可他今生今世再也没有机会知道,那一场暴雨中的事故,曾给过莫桑多大的勇气。
      让她敢于回到K身边,面对自己溃烂的过去。
      原来活着这么容易,她想为了唐颂成为更好的人,哪怕已经没有机会。
      莫桑的胳膊渐渐脱力,就要拉不住窗边,她闭上眼睛等待结局。
      K却更加用力地扯住她问:“我的小猫很勇敢,喜欢这个姿势吗?我记得,上次你也喜欢这么玩……嗯?那个男人?是不是!”
      “你疯了!”莫桑再度挣扎,却被K往下推,她被迫放弃。
      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大,她拼尽全力问他:“告诉我!你当时说了什么……”
      K的头发同样被风吹乱,短短几年,白发让他显出颓势,莫桑隐约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疯狂,可是很快被戏谑掩盖。他换上那副慷慨的伪装,像是兄长,像是亲人,突然伸手拉紧莫桑,将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轻轻关上窗子。
      他拍着她的背,让她别害怕,做了个嘘的动作,好像在说没事了。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却像半生那么久。
      莫桑喘了一口气,踉跄着顺着惯性跌坐在地上,她头发凌乱,浑身冷汗。
      K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问:“你为什么会和唐颂在一起?”
      莫桑不肯说话。K在她面前点了雪茄,浓烈的味道散开,她却从动作之间看出他的愤怒。
      这个男人一直是出色的Leader,他很少焦虑。
      为什么?他既然能痛下杀手肯定与爱无关,那又何必在这里表演痛苦?
      莫桑无法理解K变态的情绪,而他狠狠吸了两口烟,盯着她问:“知道我刚才为什么没松手吗?”
      她愣住,自嘲地笑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我对你还有用?”
      K的声音很嘶哑,“因为你让我失望!你以前不怕死,可是刚才……你在害怕。”
      他说完这句就蹲下身,烟雾直接喷在莫桑脸上,她向后退,却退无可退,只好盯着他的眼睛,那里边有太多情绪,是她无法得知的真相。
      K的手指迷恋地抚上她的脸颊,雪茄的光亮近在咫尺,一闪一闪提醒着什么。他被莫桑眼睛里的戒备激怒,“我不会告诉你那句话,除非你再死一次!”他仔仔细细地端详她的眼角,一句一句说着:“为什么开始怕我……你是我的,记不记得!你是爱我的,为什么要背叛我!”
      这样漫长的夜,好像永远没有明天。困在空荡荡的废弃的大厦里,除了亡命天涯,他们再也没有别的出路。
      K用力地抱紧她,像是小时候。
      他们的身份隐秘,而那年的莫桑发起高烧,因为不能公然去医院而被迫忍耐,他也是这样抱紧她。
      他说:“你还记不记得?你刚跟我回去的时候胆子小,爱哭,又不听话,晚上看不到我就不肯闭眼睡觉。”
      他们曾经相依为命,那是她回忆里最好的时光。
      莫桑没有挣扎,她在他怀里轻声请求,一如当年小小的女孩一样,她说:“K,我不可能背叛你,即使离开也不会……唐家的人不可能和我在一起,我去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生活,不会给任何人找麻烦。”她看着他的眼睛说,“我真的累了,做一个了断吧,现在杀了我,或者放过我……好吗?”
      即使不是爱人,还是亲人,他真的还要继续折磨她吗?
      爱有爱的忍耐,不爱也应有不爱的慈悲。

      K的手指几乎捏碎莫桑的肩膀,她的肩上有旧日的伤,一阵一阵刺骨地疼,她却仍凭他用力,仿佛这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伤口。
      她为了K练习开枪,练习一切罪恶的谋生之法。
      但是,那都是过去了。
      莫桑在黑暗中摸索,拿出一样东西,摊开手,递给他。
      是那块古董怀表,时间罅隙,她很少失手,她还是拿到了这块怀表。
      K接过那块怀表,眼底有不可探知的微弱光亮。他叹了口气,将那根雪茄扔在地上,看着莫桑说:“你爱他?”
      他的猫咪长大了,终究背叛他。
      莫桑的嘴唇颤抖,在黑暗里轻声说:“K,我曾经愿意为了你去死。”
      K忽然笑了,边笑边说:“可你现在想为了他活下去。”
      教堂上那片几个世纪之前的彩色玻璃最终还是被击碎,那些时光不被宽恕,老死于旧日的福音。
      “你知道规矩,离开,就必须给我留下一样东西。”
      莫桑早已想过,没有犹豫:“你想要什么,我的手?腿?还是……”
      K再次笑了,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剧烈的咳嗽,随着他的轮廓,一起隐入黑暗之中。
      他把那把镶着莫桑钻的枪踢了过来,在水泥地粗糙的表面上发出声响。
      莫桑握紧那把枪,缓缓等待他的选择,她瘫坐在那里,过了很久没听到回应,她干脆左手拿枪,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右肩关节,“我废了右手,从此不能拿枪,你可以放心了。”
      K却突然打断她,“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放你离开。”
      他说完之后停了停,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最终归于死寂。
      这样的话K三年前也说过,最后骗了她。
      可是这一次,莫桑却分明感觉到他说的是真的。
      她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三年前后,变的不只是她。

      以前也有人想要离开,K对上隐瞒,提交了报告,让那人留下了一只右眼。
      今天他坏了规矩,没有让她留下什么。
      高楼之上风速极大,莫桑听着窗外呼啸而过的声音,松开握枪的手指,她的肩头剧烈颤动,反复张口,却无法对着黑夜说出一句完整的回答。
      很久之后,月光幽幽,莫桑扶着玻璃逼迫自己站起来,轻轻点头说:“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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