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1 ...
-
十一月的蒙城积雪已经很厚,入夜以后的大街上很难看见有人走动,我站在县衙门口,手里捏着一张略微泛黄的纸张,就着头顶昏暗的灯笼,那上面三个大字我到是看的很清楚——通缉令。
一个月以前,一个朋友告诉我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他说在北边的蒙城,有一个很特别的杀手住在那里。在杀一个人之前,他总会先到这人家中拜访,杀死这个人之后又会以族亲之名厚葬此人。更加奇怪的是,不管被杀之人是否当杀,死者的亲族竟没有一个会上门向他寻仇,当地官府虽知道人是他杀的,每次又碍于没有确切的物证与人证只能走走过场。至今,每当没有生意上门的时候,那人都会在蒙城暂住。他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夜寒,柳夜寒——我手中捏着的通缉令上,这三个字正隐隐散发着一股苍凉之气。
留仙楼,听说柳夜寒常常到这里吃饭,我就在这里要了一间房住了下来。五桂醉鸡、冬雪腹鱼、烟雨红颜,再加上一瓶凝香露,有理由让我相信留仙楼确实可以留仙。
对面坐下一个人。
“柳夜寒?”
“流火?”
我轻笑出声,举起手中的酒杯,“今天这顿,我请。”
我并不想去问柳夜寒如何知道我是流火,正如他不想问我为什么知道他是柳夜寒一样,一个杀手,是应该湮灭在人世中的。
今日,柳夜寒离开了蒙城,他接了一单生意,广寒楼四大护法之一的耀日。一个杀手,去杀一个杀手组织的护法,可笑却不可笑、可悲却不悲。
广寒楼,高处不胜寒。
有组织、有目的的杀手一向很可怕,但是游兵散勇却常常能出奇制胜。
我坐在广寒楼正厅的大梁上,安静的看着柳夜寒和耀日的会面。
安静,确实是安静,两个人只是盯着对方的眼睛却不发一言,不过气氛委实有些诡异,诡异到广寒楼训练有素的杀手纷纷避出这间屋子。如果我没有看错,其中一个似乎朝听风轩去了。那里,是广寒楼四大护法首座逐风的居所。
伴随着低不可闻的一声叹息,耀日端起面前的茶杯:“柳夜寒,不过如此。”
虽然我坐在梁上,仍然能感觉到柳夜寒的瞳孔猛的收缩了一下,“柳夜寒不过如此,耀日也不过尔尔。”
“既做着些娼妓的勾当,又想着做圣人,是不是,太贪心了?”放下手中的茶杯,耀日抬起头直盯着柳夜寒,目光更加灼烈。他到是对柳夜寒的传闻十分清楚。
显然,耀日的挑衅很有效果,柳夜寒周身的衣摆无风自动。
杀气,动了。
“柳兄,终于想通了吗?”似不经意,耀日拿起桌上的茶壶往茶杯里添了些水。
却不料这句话仿佛一个令咒,柳夜寒的杀气在一瞬间归于无形。
站起身,踱到正厅的门口,略微侧颈对着耀日,“耀日兄,圣人好象也是做过娼妓的吧。那么,改天我再上门拜访,告辞。”
目送柳夜寒离去,耀日的眉头紧皱了起来,放下手里仍然提着的茶壶,堪堪从嘴角挤出一句话:“柳夜寒,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此时,逐风的一只脚正好踏了进来。
看来这里已经没有我感兴趣的东西了,毕竟,这场杀戮,应该只是两个人的事情。
在离去的那一刻,我看见原本完好的茶杯、茶壶已碎在桌子上,茶水,淌了一地。
耀日,虽然似乎是你技高一筹,不过,始终也动了杀气的人。
春风阁,柳夜寒另一个长时间待的地方。
今日,却是一名叫做月眠的女子约我在此见面。
一张古琴、一盘残棋、一壶清茶。
月眠,好一个惠质兰心的女子。
“月姑娘,不知约在下前来,所谓何事。”你既不点明,我也不道破。
这月眠只是手中拈起一枚黑子婉转把玩,“公子,你说这人生真能事事如人意吗?”
“人生?人生可是自己的,那自然是自己觉得如意便是如意了。”
“是吗?可是月眠却觉得,这人生不如意呢。”
有趣,看来这月眠果真是为柳夜寒邀我前来的。
“在下可不这么认为。”我指着面前的古琴、残棋、清茶,“这么东西可是在告知在下,姑娘是一个善于让人生如意之人哪。”
不出我所料,月眠的脸色微微一变,“既然公子已看出我心中所想,月眠也不敢在公子面前班门弄斧。月眠只想讨公子一句话,这古琴、残棋、清茶,公子愿选哪一种?”
三选一吗?虽然知道是个麻烦事,这一次,我却想看看柳夜寒的最终结局。
提起那壶清茶往杯中注了些水,我看向月眠,“姑娘对在下的回答可满意?”
月眠已是喜上眉梢,竟对着我盈盈下拜,“月眠替夜寒谢过公子。”
这女子,果然是要我插手此事。
柳夜寒啊柳夜寒,得此红颜,你竟还看不清这尘世种种吗?
一月初九,大雪。
柳夜寒与耀日在月落山决一生死的日子。
这一天的雪很白,风却不大。我没有想到这一天会留在我的记忆中。
想要杀广寒楼的人,必然要过广寒楼的玄冰阵。我答应了月眠,所以柳夜寒轻易破了玄冰阵。
只是没有想到耀日的剑那么快,即使他已身中七剑,即使我卸下了逐风的枪,柳夜寒也逃不过一败的命运。
一个杀手,败,即是死。
我不知道柳夜寒在倒地的那一刻想到了什么,只记得我要带走他的尸体时,耀日对我说的一句话:“他是一个好人,但不是一个好杀手。”
我也不知道月眠以后会怎样,只记得我带着柳夜寒的尸体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对我说的一句话:“他想成为一个好杀手,可是他永远也成不了。”
但是有一件事,他们谁也不知道。
一月初十,阳。
我在月落山巅找到了柳夜寒留给我的一封信,上面只有一段话:
他们看世人为了各种原因相互争斗与仇恨,却不用去理会各种各样的纷争,仅仅为了钱财或者其他所要追求的东西活着,活的最为纯粹。我做不到,所以我只是没有价值的工具。工具的结局只有一个。
他们都认为你不是一个好杀手,其实,你早已经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