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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与都敏俊的第三个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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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敏俊的房子,位于这栋公寓几乎是顶层之上,楼下最繁荣的江南商业区,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夜幕降临更胜白天,几乎是以一种极张扬的口吻宣告这座现代都市的繁华,唯恐这世人不知。
客厅的近邻位置,是都敏俊最喜欢待的地方,是属于他独有的个人静疗空间,背靠着是一颗郁郁青青的大树,一架躺椅位列与前,旁边有着一套环声音响设备,只有悠扬平静的古典乐。他喜欢舒服的躺在长椅上,眼睛透过头顶透明玻璃覆盖的屋顶,瞭望星空,虽然面前的墙壁也是落地窗的设计,能一览现代的繁华夜景,但似乎更吸引他的则是宁静深邃的星空。
他喜欢安静。
他活的世界,是宁静而没有喧嚣的。
哪怕他身处吵杂的空间,也能置身之外,完全隔离,清高的让人触不可攀。
宁浮鸢站在他的身后,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放轻,放缓,生怕打扰了他的冥想。
“怎么了吗?”他没有回头,却感知到了她的存在。
“书,我看完了。”既然已经打扰到他了,那么她也终于可以进去了。
“哦,你学的很快,”都敏俊淡淡的说道,“过不了多久,就应该能和这边的学生一起去上学了吧。”
她没有说话,也不需要说话。
一切,他都已经为她安排好了。
学韩语的教材,进度规划,以及,未来。
他对自己的事情是花了很大的时间、金钱和经历的,也表现出了足够的关心和爱护,可自己……为什么总觉得不够呢?
他说要照顾她,然后她接纳了他,跟他走了。
可他却总是对自己缺少那么一点点的亲近!
他从没有在自己面前笑过,她以为他不喜欢笑,甚至以为他不会笑!可是,当她无意间看见他和张律师相聊甚欢,展现了她从未见过的笑容时,她知道了,他只是不喜欢在她面前笑,就像……不喜欢看她的脸一样。
没有缘由的,就像没有缘由的说要带她走一样,
虽然过着最亲近的生活,连睡觉……都相隔不到一尺,可是,彼此的关系为何尴尬至此?以至于,两人从没有过朋友间自在的聊天,谈话都是能省则省,以至于……每当回房要睡觉时,她都低着头,也不管他在不在房间,以最快的速度跳上床,一头钻进被窝,蜷缩着身体,永远对着墙壁而睡,再也不动弹,就是为了回避她身后的都敏俊。
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在某个时候辗转到面对她,为了避免视线交接的尴尬,她宁愿对着墙壁而眠,即使他们中间隔着两层朦胧的纱帐。
“今天的星星真的很明亮,好久没看到这么清晰的星空了……”长久的寂静,她退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能选择硬着头皮找话题聊。
“……你对星星有兴趣?”她的这句话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颇为惊讶的问道。
“是啊,以前妈妈跟我说过,星空里藏着你想不到的故事,你时时的望着它,说不定能窥探到一点,幸运的话,还能有机会听到它讲些外星球的故事给你听……”宁浮鸢就像是打开了会议的大门,说着说着就控制不住了,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已经说了这么多,而且,还是好幼稚的话题。
“你相信有外星人吗?”都敏俊突然问道。
“我不知道自己相不相信,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真的存在,很想问问他们,生活的怎么样?是不是比地球人要少很多烦恼……”她有些哀伤,想起自己经受的痛苦,很想知道外星人是否也有这样的苦难?是不是能承受的下来?
“喜怒哀乐是地球人的专属,很累,外星人不会喜欢这样复杂的情绪。”他说的那么肯定。
“这是能控制的住的吗?”宁浮鸢反问道,“情绪什么的,能够选择吗?”
都敏俊沉默了,她肯定是想到自己的经历了,经受着常人无法想象之痛,她肯定是悲观的,“如果能呢?你要放弃一切的情绪感情吗?”
“……大概,还是舍不得吧。”她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回答道。因为她挺过来了,所以还是留恋的比较多,她现在虽然痛不欲生,但仍旧靠着回忆也能制造幸福。
否则,什么都没有,大概,于她而言,更残忍吧!
她还是乐观的。都敏俊默默的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四百年前那个女孩子弥留之际对他说的话。
“你恨吗?”
“大人,我虽然一直知道自己的生命是半途夭折的,可以说是数着剩余的日子而活着,但我依旧觉得很幸福,我用别人几分之一感受到了几倍于他们的幸福,是我的幸运啊……更何况,不是还有幸遇见了大人你吗?”
又控制不住想到了那一幕,忍不住皱起了眉。
那个女孩子对他展露的最后的笑容,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中,想尽办法忘掉她,却无论如何忘不了。
尤其是带来了现在的宁浮鸢,那些画面,出现的更频繁了,几乎是日夜要纠缠着他。
他忍不住。
每天晚上,明知道她是背着自己睡的,却仍旧不由自主的侧身看着她熟睡的背影。
他为何变的如此矛盾?为何不似往日之平静?
明明知道她在看自己,却偏偏固执的不让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却,在她低头或背对的时候,看着她发呆。
害怕看到她,怕勾起沉淀四百年的悲伤回忆。
却想看到她,怀念四百年前时祈求有所寄托。
睹人怀伤。
怀伤睹人。
大概,都敏俊是真的很喜欢星空吧!所以才肯浪费那么多时间,跟她聊一些不找边际的话题。宁浮鸢低着头,想到。所以他那么喜欢看着星星发呆,所以才会在窗台旁安置个那么贵重的专业级别的望远镜。
喜欢辽阔星空的人,都是不太好交往的人。
从前在书中看到的话,现在终于被她证实了。
长久的寂静之后,都敏俊把音响打开了,闭目养神。
她只听见微弱几乎不可闻的楼下汽车鸣笛的声音,比针落地的声音还要细微。原来,即使这样小的声音,也干扰到他了……那么自己呢?
宁浮鸢自嘲而苦涩的笑了,然而默默的退了出去。
都敏俊在此刻略微偏过了头,却已经在视线看不到她的身影。
果然,以自己现在复杂的心境,根本没有办法正常的面对她。
一如往常,她钻回自己的被窝,闭上眼,都敏俊还未回房,灯也没关。
她沉沉的睡着了,不知多久,一声轻微的书页翻动的声音在这宁静的夜晚一闪而过,可以听得出是他可以放轻柔的声音,然而,她还是醒了。
倒不是吵,而是,好像这一刻,她就该醒来。
都敏俊习惯睡觉之前看书,而且似乎是永远只看一本书,她从没敢在这卧室仔细打量过,也没有勇气回头看他,所以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书这般的吸引他。
是怎样的书能值得人千百次的阅读?
尤其是他?
不受控制的,她也好奇很久了,她轻轻悄悄的翻过身,以为他感受不到,准备偷偷望一眼那本书,却没想到正好撞上了他的视线。
明明……隔着两层纱幕。
朦朦胧胧的。
却像是不受阻碍的,视线相交,完完全全的撞入彼此的眼眸中。
都诧异的不知道该说或者该做什么。
太突然的情况,两人都愣了。
就那样呆呆的望着,忘记了自己身处怎样的环境。
第二次,这是第二次直面看到他的眼神吧,那平静深邃迷人的眼神……见过一次便难以忘却。
“把你吵醒了吗?”既然望上了,仓皇的转移视线恐怕更尴尬,都敏俊故作平静的问道。
“没有,我只是想看一下您现在手中捧着的书。”宁浮鸢也没有转过身,而是稍微垂下视线,不留痕迹的放弃对视。
“《The Miraculous Journey of Edward Tulane》,中文名字大概是……”都敏俊回答道,然而略微皱起了眉头,再回想些什么。
“《爱德华的奇妙之旅》……”宁浮鸢小声的开口。
“原来你知道,以前看过?”
“嗯,”她轻轻嗯了一声,“不记得是多久之前看的了,是一次我过生日的时候,爸爸送给我的礼物,当时爱不释手,看了好几遍,现在……恐怕找不到了吧。”
她谈及自己父母的时候,忍不住闭起眼睛,似乎在隐忍着些什么。
“……你,现在还想看吗?”都敏俊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想。”她点点头。
“拿去看吧,就当巩固韩文了。”他这样说,稍微往靠近她的地方挪了挪,一手将纱幕掀起,一手将书递出。
宁浮鸢愣了愣,迟疑了两秒,她看见穿过纱幕而接近她的那只白皙好看的手时,竟不禁有些发呆。
还是掀起纱幕,伸出手接过那本书。
睡意全无,趁着微弱的睡眠灯光,她开始翻阅起来,扫视过去,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剧情,她原以为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应该忘记的差不多了,没想到再触碰它时,居然什么都记起来了,人物,剧情,甚至于,台词。
【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爱德华!】
【你一定是某个孩子的玩具,我没说错吧?可是,你和那个爱你的孩子分开了。】
【你必须充满期待和盼望,你必须在心里想着,一定会有人爱你,而你要爱的下一个人又会是谁?】
【一定会有人带你走的,可是你必须先打开你的心门。】
……
熟悉的台词,卷土重来,占据了所有的视线和思维。
重温,确是不一样的感受。
眼前渐渐模糊成一片,挡住了她继续看下去的文字。
不知道多久,四周没有声音,她不确定都敏俊是否已经睡着,她此刻希望他没有睡着。
希望他,能清醒的听她说两句话。
借着拥有旧物的而苏醒的胆量,她打破了深夜的寂静,有点沙哑带着细微哭腔的声音,说道:“当年,我爸爸将这本书送给我,我很宝贝它,反反复复的看了很多遍,可是当时年纪太小,只当是童话书来看,只记得里面奇幻跌宕的剧情,只记得里面身世悲惨的瓷兔子,不能领会爸爸的用意。现在,我再来看它,好像明白了一点点,好像隐约能听见爸爸藏在书中要对我说的话,他说他希望我可以像爱德华一样,脱离无忧无虑的生活,而去经受一些挫折,然而,不要丧失生活的心,不要放弃爱人的心,只要相信着这世界,有许许多多爱你的人,和许许多多值得你爱的人,这样,生活才是值得的,经受的苦难才是值得,而历经千辛万苦而重获的爱,才是值得的……”
她说到后面的时候,声音已经越来越小,甚至于哭声掩盖过了说话声。
他听不清楚吧,最后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当初,谁会预料到后面发生的事情,她的父母,也仅仅只是觉得,如果真的不能一直在她身边保护她,就必须要让自己心怀勇气和希望,一路走下去吧。
“经受的苦难,换得爱,爱,真的那么重要吗?”原来他没有睡着,原来他一直听她说话。
“以前我也不知道,现在,对于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吧,或许,发生的这些事情,都是得到它所要付出的代价吧……”要她获得爱的能力,代价……让她差点承受不了!
但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父母全部离去,她仅剩的,也许只有追寻爱和幸福的勇气了吧。
希望不是奢求,不是求之不得的妄求。
又是久久的安静,只清楚的听见她轻微的抽泣声。
“会好的……”
只是这一句,已经让她冰冷的身体,和冰冷的心,重新温暖了起来。
似乎,有一层厚厚的隔阂,在这刹那间,碎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