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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亡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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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夜晚有人难得一夜无梦,有人却几乎彻夜未眠。
政治显然属于前者。当他终于从温暖舒适的被褥中挣出来,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而数学显然已经起床,旁边只有一个空空的位置。
政治翻了个身,把自己包裹的更加严实,拒绝去回忆昨晚的事情。
他翻身对着门口的时候,数学正好端着早饭从门口进来。闻到那股香味他忍不住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对方带着轻松愉快的笑意将托盘放下。
政治看的有些发愣。昨天他整个人都有些晕,没有太过注意数学的动作。但今天早上他看起来温柔的几乎不像是他。这样露骨的注视显然被数学注意到了,他将托盘放好后,又将他的衣服递给他,调侃了一句:“怎么,才发现我这么帅?”
“……不,只是没想到数学先生这么居家。”
数学得意的笑了。虽然只穿着普通的白衬衫,看起来居然像是自带金色光晕一样:“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
政治才想要纠正一下这个短语的用法,就被一阵铃声打断了。数学看了看自己手机上的显示,笑容变得稍微有些奇怪:“经济来接你了,宝贝。”
政治被他的称呼雷的不轻,一把拽过衣服开始往自己身上套。等他套好衣服洗漱完毕再回来的时候数学已经挂了电话,正对着吐司面包和满满一杯牛奶发呆。当他走过去的时候数学才惊醒一样,脸上重新带上了点笑容。
“吃完早饭再去吧。”数学说。
“不了,谢谢……”政治按了按太阳穴,那里还很痛。虽然精神好了些,但头仍然有些晕,“我这就走。昨天谢谢你。”
“谢我什么?你不恨我我就很满足了。”数学似乎觉得有些好笑,摇了摇头。他仍然带着那副古怪的笑容,对他张开双臂。“不来给我一个临别吻吗?”
政治已经换好了衣服,站在门口回过头看着他,然后小幅度的扬了扬唇角,整个脸庞居然显得十分温柔。这个场景让数学小小的赞叹了一声,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那本来只是一句调侃,但政治真的迈了两步走到他面前。他侧过头,唇瓣在他脸颊上很轻的蹭了一下,留下一句“再见”,之后便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数学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的褪去了。
政治直接去了办公室。
经济离开之后,就只有他一个人坐在座椅上,对着面前的一打文件发愣。
——他本应该开始读这些文件的。
但他并没有。他不得不承认现在大脑中的每一个细胞都处于兴奋状态,让他几乎无法正常的思考。他困惑于他自己的表现,为什么他昨天那么轻易的接受了数学的亲吻,为什么本来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再和他有纠葛,但还是心甘情愿的和他上床……
没错。他自己很清楚,昨天他尽管病的四肢无力,但他是心甘情愿的默许了数学剥开他的衣服。
政治低下头,把脸埋在手里,发出了长长的叹息声。
或许他是动心了吧。
长时间的独身一人,其实很希望有个温暖的怀抱能够包容自己。但他冷眼所见的一切,亲自参与的一切都让他的心渐渐变硬,关闭自己的心,以冷硬无情的残忍姿态面对这个世界。当有人用温暖的姿态靠近时,无论他有多么的抗拒,却已经无法放弃了。
他为自己的软弱感到甜蜜的自责。
在这样令人舒适的虚无中,他沉浸了很久。等他反应过来之后突然发现经济正抱着一本资料,满脸不知所措的站在他的面前。
“怎么了?”政治稳了稳心神,问。
“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经济咬了下嘴唇,唇膏的颜色都掉了一块。
“说。”
“昨天数学在酒楼把你接走之前,他是去找语文的……”
政治听到这个,瞬间皱了下眉。他似乎想起昨天有这么一回事,数学在盥洗室说过他是来找语文的。所以他点了点头,出于敏感性问了一句。
“我知道。他们说什么了?”
“他们……”经济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下去。
“到底怎么了?”政治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他在追问,经济反而突然变得扭捏起来,一脸欲言又止:“其实这是……我也难说究竟是私事还是公事,但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下。老大,你知道的,无论怎么样,我们都始终站在你这一边……”
经济越说越跑题,政治的心脏也跟着一点一点的收紧:“说吧。”
“数学说……他可以……”经济犹豫了半天,才把这句话补完全,“可以帮语文解决现在的困境。”
似乎是将最艰难而尴尬的话说了出来,之后的句子就流畅无阻的从她口中说出:“考虑到现在的情况,我们都觉得‘现在的困境’指的就是教改这件事情。数学很有可能会帮助语文去通过他下一次的修正法案……政治?”
她停了下来。对面政治的表情十分古怪,像是压抑着什么怒火,唇边带着像是嘲讽,又像是解脱般的微笑,看的经济心惊胆战。
他不说话,经济也不敢说。可怕的沉默持续了几秒,政治突然轻声喃喃了一句:“白痴……”
经济被这没有宾语的一句骂的莫名其妙,刚要问他怎么了,政治却抬起头,语气十分平和的问道:“你认识统计是吗?”
“恩。”
“你和她联系一下。我想要尽快的和数学见一次面,今天不行就明天,你们安排就行了。”
经济答应了一下,习惯性的转身就往外走。手按在门把手上的时候她才突然想起来刚刚发生了什么,小心翼翼的回头看去:“老大,你还好吧?”
“快去吧。”政治神色如常,几乎看不出刚刚那一瞬间的扭曲表情。他甚至已经拿出了一本书开始看。
“哦……那我先去了,联系好了告诉你。”经济慢慢的退了出去。她很明白政治不愿意在其他人面前表现感情,现在最好的处理办法就只有让他独自一人安静一会。
经济离开了。
政治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面沉似水的盯着眼前的一摞书和文件,突然挥动手臂,把它们全部拂到了地板上。看着那一地狼藉的白色纸张,这种幼稚的举动居然能给他一种报复般的快感。然而那种短暂的快感很快就消失了,他又变得自己一个人,孤独的坐在办公室里。
他低下头,慢慢的将撑在桌面上的手臂放下,将头埋进手臂中去。
顾钧之……
你真是个白痴。
尽管政治说了今天不行可以明天,但经济出于一种“长痛不如短痛”的想法,还是把见面的时间安排在了今天下午。
知道了时间之后,政治就把经济打发出门,自己仰躺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稍微冷静下来一点之后,他觉得自己刚刚的反应十分丢人,为了这样的事情就控制不了自己。在挂钟指针滴滴答答的声音里,他隐约想起自己之前在气头上确实说过“我们的交易结束了”一类的话,看起来数学现在正将所说的那句“我要用我的方式了”付诸实践。
不得不说他现在对数学的感觉越来越复杂。昨天的温度是真实的,现在仍然让他不知所措。但今天得到的消息确实不太愉快,哪怕出于理性的角度他可以找到数学这样做的原因。
在他发呆的时候,有人敲响了他的门。
“谁?”
“是我。”还是经济的声音。
政治有些疑惑于为什么经济又来了,明明之前说过暂时不要打扰他,但他还是放经济进了门。
经济不是一个人来的,她后面还跟着一个白色衣裙的身影。政治眯了眯眼睛,那个人他昨天在发烧的间歇清醒时曾经有过印象——生物。
“什么事?”他问。
生物看了看经济,经济就十分了然的转身退了出去。看着政治的脸色越来越黑,她也有点撑不住了,拿出手里的一沓纸:“这是上个月申请的我和心理学的合作项目,需要你签字批准一下。”
“哦。”政治皱了皱眉,头痛的拿过了文件。这件事似乎心理和自己提到过一次,但由于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他差点忘了。随便扫了两眼,他直接翻到最后面组长签字的地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重新推给生物:“拿去。”
生物好像没接,所以政治有点疑惑的抬头看她,一抬头就看见生物笑嘻嘻的看着他。
“你笑什么?”政治觉得自己头更疼了。
“我在想,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数学那么喜欢你了。认真工作的样子真帅。”生物眨眨眼睛,促狭的回答,似乎自己在评论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盆花一样。然后她趁着政治还没反应过来,迅速抄起桌上的文件转身就走,还唯恐天下不乱的留下一句“我走了,嫂子。”
政治觉得自己青筋一跳:“你回来。”
生物的手还没接触到门把手,就被叫了回来。她转过身来的时候陪着笑脸:“还有什么事吗政治?”
政治不吃她那一套:“你刚刚叫谁嫂子?”
“这个……”生物抬头看着天花板,一双绿眼睛滴溜溜乱转,琢磨着怎么回答比较合适。但在她想出来之前,政治就又说话了。
“既然你提到这件事,我们就好好的说一说。”政治用手敲敲桌面,语气严肃,“回去告诉数学,入乡随俗,嫁妆快点送过来,不然别想进我们社科组的门。”
“……?”生物愣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政治是什么意思,吃惊的睁大了眼睛,“你是说……你是……?”
“对,我是。”政治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记得回去催。”
生物十分震惊的挪动着脚步离开,当她关上门的时候,政治在后面没忍住的笑了一声。
理科组的人怎么这么有意思,连带着他对数学的印象都好了一些。
随便应付了一顿午饭,政治重新仰回椅子上。在生物的插科打诨之下他的心情居然好了不少,数学的事情也没有那么让人心烦,毕竟该做的事情还是要继续做。如果生物回去将他的话转告了数学(他觉得她十有八九会那么做),那么数学会知道他试图传递的和解意味。如果能重新让他回到自己这个战线自然是再好不过。
想了想过一会见到数学该说些什么,政治渐渐觉得自己有些不甚清醒起来。时间似乎还早,他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这样半睡半醒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有人敲了他的门,他从椅子上坐起来发现已经到了约定好的三点钟。
数学来了。
这人看起来气色不错,虽然政治一想到他是因为什么气色不错就高兴不起来。数学进来之后,挑挑眉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一张口便惊世骇俗。
“我带彩礼来了。”
政治稍微顿了一下。虽然想到了他会拿这个调侃,但没想到居然是开门见山。对着数学那张笑嘻嘻的脸,他头脑一热,完全忘记了自己想好的回复,张嘴便回答:“是嫁妆,不是彩礼。”
说完之后他有点后悔了,这听起来像是幼稚的顶嘴。但数学仍然没心没肺的笑着,用同样幼稚的方式回答:“就是彩礼。你对我真是太不负责了,昨天晚上是谁——”
政治听到他要说昨天晚上的事情,赶快打断了他:“嫁妆还是彩礼,到最后还是要看能力。”
“能力啊。”数学慢条斯理的回答,说着有歧义的话,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却看不出丝毫的尴尬,“这可是没有指标的事情。不知道你想怎么来衡量。”
政治闭上了眼睛,在心里迅速的盘算了一下,转移了话题:“我一直有个问题忘了问你。昨天你去找语文了?”
“恩。”
“方便和我透露一下你们的聊天内容吗?”政治状似无害的摊手。
出乎他的意料,数学连一点犹豫都没有的继续:“乐意之至。我从语文先生那里得知了他和英语已经和解的消息,之后有着某种困扰的我和他交流了一下如何哄回女朋友的技巧,非常有收获。”
政治刻意的忽略了最后那句话的赤裸裸的暗示。语文和英语和解了?那么按照语文的性格,接下来的修改提案一定会暗度陈仓,不可能再让英语和他起什么争执。万一有了,他也只会想办法将事情推给□□的人,把他们两个人摘出来。
这可就难办了。政治想。当然,他并不是想要自己的同事们掐的焦头烂额,只是这样一来,加上数学不会再提出意见,提案肯定会在两天之后的二次会议上通过。他就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借机办掉社科院内部的人,更没时间去顺着藤摸掉□□里的大瓜了。
一旦在教改彻底通过之前无法将这件事闹大,将水彻底搅浑,再想要得到这么好的机会……可就难了。
政治在心里盘算着时间,算完之后一抬头就看见数学正抱着手臂,面带笑容的看着他:“怎么了?政治先生要不要听一听,我们两个总结出来的方法?”
“不了。”政治生生的咽下了一口气,“我还没到需要哄别人的时候,倒是比较关心你是怎么哄的。”
“我?我女朋友可是相当难搞。”数学笑意不减,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下去,“前几天他和我生气,非得说我和他没有感情,我是为了他的地位才和他在一起的。还说要和我分手,让我等着瞧,差点把我气的病了……非得等我发烧了他才想起我来,看在他尽心尽力照顾我一整天的份上,我决定原谅他了。”
政治冷哼了一声,没接他的茬。
但是数学仍然不依不饶的,非要追问下去:“政治你说,他是不是特别麻烦?”
政治斜了他一眼,反问道:“那你不趁此要求他做些什么吗?”
数学装的一脸无辜,诚心的说道:“我确实有这个想法。不过暂时还没想好我该管他要些什么。你能帮我提供一些思路吗?”
政治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他看着数学,慢慢的回答:“你和他说,你需要几天的时间缓冲,办点自己的事情。到星期五这件事还结束不了,需要他想办法帮你再腾出几天来。”
数学原本还十分认真的听政治说,听到最后他忍不住的大笑起来:“好了,我懂了。不要打哑谜了亲爱的,怪不得你老是想着拦住语文的提案,你是想借着这个时间拉几个人下水对吧?之前和英语共同战线,也是因为如果你拉负责人下水,这个提案也会不了了之,正好符合她的愿望?”
“都说出来就没意思了。”见到他笑,政治反而收起了笑意,语气平淡的回答。
“可惜,我昨天才答应过语文,提案修正的事情让他放心大胆的去随便写,我会帮他摆平□□的老家伙们。虽然我们的目标都是摆平他们,但是显然摆平的方式不一样,不是吗?”数学向后仰去,倒在椅背上。
政治没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数学没忍住的叹了口气,语气里说不出的遗憾:“我有点后悔了,亲爱的。如果我们早一点……就好了。”
如果早一点……
他没说具体的内容,但政治明白他的意思。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模模糊糊的转了一圈,就被他自己掐断了:他不习惯后悔,也不习惯对过去发生的事情做任何的重来假设。
“没有如果,晚了就是晚了。”政治评价。
“不对。”数学笑眯眯的摇着手指,“还有一件事,现在决定还来得及。”
“恩?”
“是彩礼还是嫁妆?既然你不服气的话,我们就来比一下算了。”他的口气很随意,眼神却紧紧的盯着政治,“目标是那群老家伙。你要砍掉他们,我要保住他们。赌不赌?”
“就赌一个上□□位?”政治嘲笑道,“再加点料怎么样?比如一场婚礼和穿着婚纱的人?”
“非常愿意。上□□位,再加婚礼和婚纱,成交。”数学伸手去和他握手。
“成交。”政治回答,伸手回应。没想到数学顺势拉过他的手在手背上吻了一下,之后才松开。
“那么周五见,your highness。”
数学笑着和他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