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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昨日重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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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在乎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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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杂着冷清的呼啸声,金属碰撞发出的刺耳的摩擦声响,她蜷着腿漂浮在半空中,双手紧紧的环绕着腿,将较长的指甲嵌入胳膊两旁的肌肤之中,树影婆娑之下是阳光被切割的支离破碎的身影,她碧色的瞳眸一眨也不眨,一丝不苟的盯着面前那个练习的人,仿佛实在记录什么颇为重要的事情。
她用这种姿态几年了?
似乎从一醒来的时候她就不能离开面前这个总是穿得厚重,但是靠近时散发的冷气让她都有些退避三舍的男人。她从一睁开眼睛的时候,铺天盖地耀眼的阳光接踵而至将她面前的一切都填充的花白,然后落入眼帘的是那张这辈子再也不会忘记的脸,她那时几乎是瞪圆了眼眸,脸上挂着的疑惑之色将她刚醒来的丑态暴露的一丝不剩,而眼底印满的则是那人的样貌。
她总是努力的把自己的身体缩成一个圆,将自己身体最大极限的变成一个圆圈,漂浮在半空中,用唯一露出来的那双眼去看现在的一切世界,然后保持这种可笑的姿态,缓慢的伸出手,却任凭空气在手掌心中流逝消失,到最后什么也没有抓到。
她不能够离开对方而生存,对方活着,她便可以安然在世。
她不可能让任何一个人发觉她的存在,对方消亡,她便堕入永恒之黑暗。
这是她的命,她无法违抗的枷锁深深地嵌入了她的骨头深处,带来的钝痛早就让人麻木以待。她就这个样子在他的身边呆了那么久,或许细细数来有几十年之漫长,到最后也不过是眨眼间的蓦然回首,那个自己可以一眼看穿一切的少年已经变成了那个自己好像从未了解过的存在。
“在想些什么?”听到对方的声音她蓦地回神,摇了摇头却什么言语都没有说。
又是这个时候,就像是老式的电视机在阵阵的乱序之后终于排稳了预想之中的位置,那些被她深埋在心底的记忆,在每一个这种季节,总是会在心底蔓延着,喧嚣着,让本来应该丝毫不知痛觉的她感受到了来自内心的钝痛。
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发出了声音。
“想到了一些,很久之前的事情。”
最后一个声音落得很小心,怕是惊动了什么的一般她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多添了一句话,之后执拗的抿着唇不愿意再发出一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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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上辈子,又或许是好多辈子之前,只是一个普通人。
她不会认识现在这个高高在上的十二神将之一,也不会了解这个人。只是因为一次意外,她作为被对方无辜牵连而杀害的平民,在带着那些浑浑噩噩的记忆重新睁开双眼接触到眼光之后,是那张她本应该怨恨和痛恨的脸。
却是少年时,但是她看得出来是那个人。
那张脸她就算死多少次只要记忆还在,她就不会忘记。她还记得那冷冽的气流在她的周旁环绕然后将她的最后一点呼吸掐灭时,她所看到的是对方那种轻蔑至极的眼神,让她只觉得从骨子里腾出来一种愤怒的情绪。
就算眼前是那个人又如何?她记得她死了,她现在是一个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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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仇恨的人变成了爱的人会怎么样?
这大抵是她的痛苦,在无数次的轮回陪伴之下,她发现了自己藏得深到了原来都没发现的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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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记得,未羊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副惊骇的模样。
凭空而出的人在半空中紧紧的盯着自己,皮肤苍白的似乎就这么让阳光穿透而过折射在地面上。纵然是再过于胆大的人,也是不可能对于这种事情处以平静至无澜的心态。但毕竟那是未羊,没有出乎意料的,对方在眼底一闪而过的震惊之后,在她还未来得及捕捉那一闪而逝的情绪之后,就已经恢复了正常。
“你是谁。”丝毫不在乎身旁还站着其他人的未羊直截了当的问出了这句话,看着她的眼眸底部是一潭毫无起浮的死水。
她自欺欺人的看了周围半天,最后还是瞒不过自己的颤动了一下嘴唇,单薄得仿佛随时都会破裂的音节就这么轻悄悄的砸在了空气里面。她是多么希望对方不会看见她的,在每一次的这个时候,重复的语言,以及重复的回答,不同的只是她的那份脆弱坚强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阿森,”她的声音薄弱的犹如蝴蝶透明的翅膀,好像随时都会被折断,“森林的森。”
每一次……都是这个样子。
让她觉得痛到了难以呼吸的开始,那种情绪就像是千万刃刀砍在了身体依旧是□□的她身上,一寸一刃,不留丝毫的血液,却疼到了彻骨难忍之地,而那只是轻松的就像是绕过了一切透明物质的阳光,在那下面洒下一层毫无温度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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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她重复了一句。
对方似乎是对于她敷衍的语气有些不满,却也是习惯了她的沉默,扭过头就接收到了下面手下传来的消息。这几乎是自始以来赤皇军最惨烈的战绩,她就这副模样的在半空中蜷着腿,看着那个人的眉头逐渐紧皱。
“这……怎么可能?”他的话语里面透着不可置信,但更多的是一种从心底发散的冰冷语气,“第七纵队和第十纵队全被击溃了?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强的战斗力。”
她垂了垂眸,在这种时候选择不发出一个声音是一种理智的行为,脑海里面的那些记忆在翻涌,在一点点的溢出她封锁的最深处,但是这些她想要抛之于脑外的东西,就这么一点点卡在她的喉咙之中,说不出来,咽不下去。
真是难受的感觉。
她将脑袋埋在自己的臂弯之内的,用鼻尖蹭了蹭自己裸露在外的胳膊,鼻尖划过皮肤带着微弱的瘙痒,她只是蹭了一会儿就停下来了动作,将脸颊贴在手臂上盯着面前的人的后背,终还是长久无言。
她一直很清楚,这个人从她一睁开眼睛之后,能接触到的,能看到的,也只是一个背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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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永远觉得自己是最在那个人的存在。
纵然她的存在只仅限于自己内心的那份知可,在这个俨然陌生的世界里面游荡着的她这种存在。没有人知晓她的存在,她只是那初晓刚至时带着凉意而没有一丝温和气息的阳光撕裂黑暗随后带来的稍纵即逝。
她是比他的家人更在乎他的。
因为他们一起生死,他们一起消亡。
从看着一个人成长是一种很奇怪的事情,就像是亲眼看着那个在树枝上结茧而幼虫嬗变成为了蝴蝶,在枝头踯躅了一阵子又匆遽离开,她看着那个曾经还未到自己腰部的少年已经超了自己一个半头的男人,她看着自己从未变过的骨节,纵然是那么长的帷幔也依旧会在下落时扬起阵阵灰尘和激起声响,而她的这些时光,就像是无声无息的黑白电影,在看电影的人打瞌睡之下,什么时候结束都无人知晓。
她是比任何人都在乎的他的,因为他是唯一在最后可以察觉到她存在的。
在这个她眼中依然是无望的世界之中,给那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结束的黑白电影,加着了一份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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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担心?”对方的声音冷不丁的就响了起来,她蓦地一顿发现对方在遣退了手下之后扭过头在看着他。
“并不,”她上扬了一些音调,因为被看透了心思而带着些许的窘迫,她出声辩驳道,看起来是回应的是未羊的问话,但是到最后越发轻微的语气,已经让她自己都不明白这究竟是在说给对方听,还是在安慰自己那无法平静的心底。
“我自然不用担心你,以你的能力仅仅只是四座十级以上的,没什么大问题的,不……甚至是问题都算不上,我自然不需要担心什么的,未羊,真的。”
最后两个字是从牙尖磨出来的刺耳声响,被她自己重重的敲在了心上。
真的会没事么?真的会没问题么。
如果真的没问题的话,她现在就不会在这里出现。最后的那句话,是就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又如何让她拿来来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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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当初你看不到我,那么对我来说,该是多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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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了很多,”未羊平淡的看着她,平日里无论何时嘴角一直带着笑容荡然无存,“你说的话,比平时都要多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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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知道她是多么的希望从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不是那张脸,可是上天就是这么厌恶于她的逃避,被刻在了心底深处的那张面容,是她无论距离多远都想伸手去触碰,但是总是在就只剩下了那么一点差距的时候,放弃而抽身退后。
她的样貌一直未曾改变过,但是她已经几次见过那个人在自己的面前节节拔高,从那个少年变成面前这个已经可以看得见她了的存在。
对方的命,是在这一局定了一切。
她的存亡,是在这一次落得了消散。
她怨恨的是自己第一次那到现在都未曾消散的执拗,那份偏执到了如今只是更加的在心里加深而非消失亦或是变淡都不曾有过。
无数次亲眼看着对方的死亡,然后是自己重新堕入那片伸手什么都抓不住的黑暗,等待着阳光将闭着眼睛能感受到的冷意化作一缕青烟,紧接着是睁开眼睛之后将景色揉碎成了白光的模样。
“倒是可以去会会他们。”他说完那句话之后并未等她的回复,自顾自的说道,抬起头看似像是征询她的意见,却猛地听到了一阵抽泣声。
“啊。”她别过头,带着鼻音的语气被她强硬的变成了平铺直叙的声音,“可以。”
无论用什么好听的话来点缀,她现在轮回以待的人生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她是多么的想要去阻止,但是却从来不知道能够用什么方法去让一切不复前尘。那无数个昨日她尝试过无数的方法来让心底的那份不甘化解,却在每次得来的都是一样的结局。
这就是她的命,她知晓却无法改变的事实在她的记忆里面深根发芽,纵然是再怎么的不愿想起结局却也都是那盘不可收回的棋局。她能够期待的只是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再也不会看到那个人当时少年的面容。
总是这个时候,总是这个天气,她的一切化作黑色,昨日的一切再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再度在眼前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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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幕一幕就像是没了尽头那般的电影,无限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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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在乎他的人。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