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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十一章 金大班的最後一夜(二) ...

  •   完成了簽約,賈命公一行人踏進蝴蝶洋行,來到頂樓住宅。談判期間,五樓以下的辦公室與展場供買方參觀,但頂樓的私領域卻是直到正式易主方才開放。按照契約,總行有三天點交期,期間談無慾與蝴蝶需搬離洋行,將產權移轉給新主。

      中、南部兩間分行不在交易之內,由於是租賃屋,規模不大存貨亦不多,待總行完成點交,談無慾將前往處理最後清倉拍賣和退租。
      而利用這個理由名正言順離開台北,正是蝴蝶計劃脫身的關鍵。

      頂樓面積相當大,從流籠出來便見兩扇檜木大門。進了門,迎面便是壯闊的大稻埕街景。
      位於正中央,明亮寬敞又高雅的大客廳,四扇明淨落地窗將景色盡收眼底。賈命公走近窗邊,推開落地窗站上陽台,透過造型華麗的鑄鐵欄杆,俯瞰下方縮小的人影,不由得昇起一股將世界踩在腳底的充實與滿足。
      儘管富甲一方,卻算不上頂尖企業家,如今站上第一高樓,眼前的壯闊景致,腳下的云云眾生,方體會攀上頂峰的快意。
      『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懶散地沉入寬大的主人椅中,蝴蝶盯著賈命公背影,似乎能窺知他的心情,扯起唇角,笑容幾分嘲諷。
      『你的人生就到這裡。』

      以客廳為分,左右各有兩個造型拱門,穿過右邊拱門,走廊兩邊分別有餐廳、廚房、雜物間、書房、浴廁、佣人房。左邊拱門內則隔有三間房。
      「那裡是臥房嗎?」擅自看過右邊的格局後,賈康看向左邊拱門內的三個房門。
      「這裡還有三間臥室。」見蝴蝶不理不睬,談無慾只好充當嚮導,逐一引導他們參觀。

      左邊的走廊靠內有兩個房門,靠外只有一個,談無慾打開兩扇並排的第一扇門。
      「這是我的房間。」談無慾打開自己的房門展示。
      頗大的房間內,只擺放著床、櫃、桌、椅四樣樸素的傢俱,除了床上鋪疊整齊的棉被約略能透出人的氣息之外,寬敞冷寂無其他多餘物,彷如無人居住。
      「大掌櫃不住這裡?」宵疑問道。
      「我辦公室內還有一個休息室,我大多睡在那裡。」談無慾露出無奈的笑容解釋。「將來你就能體會我何以會睡在那裡了。」

      「這是客房,是最小的一間。」談無慾打開第二道門,裡面空無一物,這裡原是給公孫月準備的,但她從未住過。
      「好簡陋。」或許是客廳的華麗陳設讓賈康誤以為臥房必然也令人驚訝,不料竟是毫不起眼,賈康失望地搖頭。
      「這間是主臥室。」談無慾笑了笑,最後打開單獨的,與客廳呈平行,同樣面向外的主臥室。

      與另兩間簡樸風格迥然不同的純歐式裝潢與傢俱的豪華臥室,宛如身處歐洲皇宮,直讓賈家三父子睜大了眼,贊歎不已。蝴蝶已著手打包準備搬家,房內雖散放著大小不一的皮箱卻不顯凌亂,因臥房面積足足有兩間臥室那麼大。
      「好大!好亮!」賈康欣賞不已。「這夜景肯定更漂亮。」
      「的確,萬家燈火一覽無遺,不過,這還不是最好的。跟我來。」談無慾獻寶似地將三人帶入內,穿過散放的箱子,打開底牆的一道門。「請看。」

      四腳白瓷大浴盆、黃金鍍鑲的明鏡與水龍頭、雕飾精緻的洗臉台、沖水式馬桶,窗外陽光透過金蔥蕾絲薄沙簾映入室內,照耀一室金光燦爛,更顯皇家氣派。
      賈命公在心中讚嘆,對此筆交易一直存在著福禍未定的疑慮,也隨著高揚的唇角消失無蹤。

      「哇!房裡還有浴室!」生活習慣與文明進步的落差,雖是富家公子,卻也沒見識過如此豪華的衛浴設備,賈康興奮又好奇。
      「這是什麼東西?可以坐的馬桶?」大富人家普遍使用蹲式馬桶,對於新科技,賈康十足好奇。
      「沒錯,這是坐式沖水馬桶,特別從英國運來的,在台灣還很少見,只有幾戶人家。多虧了政府大力建設下水道,這玩意兒才有辦法安裝。話說台灣的下水道建設還比本國要好呢。」談無慾刻意大力宣揚殖民政府的功績。
      「真方便。」賈康露出欣羨的表情,打開水龍頭一試。「有熱水嗎?」
      「後陽台備有煤氣熱水爐,得先燒水才有熱水。」---註。

      『豈能讓給這個野種,這個房間我要定了。』

      「爸爸,我搬來這裡住。」企圖據為已有,顧不得尚有外人在場,賈康立刻爭取。
      「洋行業務由宵負責,就給他住吧,方便上班,他目前的住處實在太簡陋。」賈命公倒也不藏私,否決賈康的提議。
      「在這裡成立總部,把礦場在台北的事務所也搬來這裡,既方便管理也節省人事開支。談先生使用的那間辦公室很大,正可改成礦場的事務所,何況貿易是未來的趨勢,洋行又業務龐雜,我在這裡的時候也可以幫忙宵啊。」
      繁華都會比起骯髒的瑞芳礦場,對虛榮的賈康更具吸引力,不惜放低姿態,且言語中透露貪念,不僅住居,連辦公室也不肯讓予宵。
      賈康的提議倒也有理,五樓辦公室頗大,確實可容納兩間公司,賈命公心動。
      聽出賈康的言外之意,談無慾皺起眉頭。

      「別以為你搬來這裡就可以隨心所欲。」賈命公看穿賈康冠冕堂皇理由背後的目的,但語氣中仍是溺愛成份居多。

      「保住辦公室的使用權。」趁賈家父子討論之際,談無慾低聲向宵指示。

      「爸,我無所謂。我那裡雖然簡陋倒也應有盡有,而且相當寬敞,我已經住得很習慣,只要把談先生那間辦公室保留給我就好,加班晚時可以睡在休息室。礦場在台北的人員不多,洋行也經過裁員縮編,空出的桌椅應該足夠應付,這裡就讓你和大哥住。」
      談無慾指示必有原因,宵立刻行動,一方面趁機向賈康示好,一方面以條件交換封殺賈康的得寸進尺。
      「不行,這樣太委屈你,客房留給你,另一間較大的臥房我跟你媽媽可以偶而來住。有你在,也許康兒會收斂點。」
      感念宵的辛苦,賈命公也不致於太過份偏心,卻忽略客房象徵的見外含意。
      賈康聽得賈命公堅持要宵一起住,臉色微變,宵有意討好賈康,再次重申退讓之意。
      「大哥多交些有權勢的朋友,對業務的拓展也有幫助,這裡正可以做為招待所,展現我們賈家的實力。何況大哥已屆婚期,將來在此成家時我也不方便同住。既然我已獨立,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宵不忘對賈康微笑以對,見他點頭如搗蒜,暗自好笑。
      「好吧,既然你如此堅持。」賈命公妥協,轉而面對賈康。「辦公室就給宵使用,別什麼好處都拿去。」
      「我只是建議而已。」賈康目的得逞,收斂野心,不再爭取辦公室的使用權。
      「廚房旁邊還有一間浴廁,一樣很方便。我帶各位參觀。」談無慾立刻轉移話題,引領眾人出了主臥室。

      「賈少爺,容我提醒你一點,除了帶不走的設備以外,這裡所有的傢俱用品並沒有包含在買賣契約之中。」蝴蝶懶洋洋地嘲諷。
      「擁有洋行,還怕沒有新傢俱嗎。」賈康回頭一笑。
      「看來你不懂新不如舊的含意。」蝴蝶也對著他笑。
      「哈!怎麼有股酸味?看來你對這裡還有眷戀。價值這東西,見人見智,全新的洋行本該有全新的風貌。」口舌毫不退讓,賈康轉身離開。

      『新風貌嗎?我很期待呀。』
      蝴蝶冷冷地看著賈康背影。

      一一參觀後,談無慾送賈家人出了蝴蝶洋行。

      「我走路回去就好,大哥送父親回家吧。」宵道別後先一步離開。
      邁步至下一個路口正欲右轉,賈康駕駛的車子從身邊通過,宵看見路的對面站著一位女子,在車子經過時輕搖了搖手,似乎在向車內的人打招呼,但車子並未因此停留迅速離去。

      『誰呢?』
      正疑問間,女子穿越大馬路到反方向,快步離去。
      『是我看錯了吧?』

      目送賈康的車消失無蹤,女子背影也隱沒在巷弄間,宵轉身又回到洋行,談無慾將宵引進休息室。
      「這裡有間密室。」

      談無慾將手伸向床板後,按下開關,衣櫃門立即向兩邊滑開,露出櫥牆上的暗門。打開暗門,密室內已不見胡夫人留下的珠寶,只剩木箱。

      「本來打算在搬走前封死,現在就保留,或許將來你會用得上。」
      「原來如此。」宵這才明白談無慾要他保住辦公室使用權的目的。「這裡面空間足可容納兩人。」
      「還有密道。」

      談無慾伸手握住密室底牆上的把手,往內拉開,露出一條黑暗垂直的隧道。隧道空間狹小,不到一平方公尺,隧道壁上釘有鐵梯直達地下室,達六層樓的高度,黑暗中深不見底端地嚇人。

      「這個位置應該是流籠的背面,出口又是哪裡?頂樓為什麼沒有暗門?」宵探出頭查看四周,發現隧道上方直通頂樓,但鐵梯只架設到這裡。
      「當初設計這個密道,只是預防萬一時能將密室內的軍火偷運出去,所以只到這裡。軍火現在已遷到笑蓬萊的地下室,出口設在地下室的機房,我帶你去看。」
      「這個木箱就是燕歸人運來的?」宵指著木箱問。
      「是。」談無慾看著木箱,若有所思。
      「你不打開?」宵不免好奇。「也許跟荊軻的身份有關。」
      「哈!正因為如此,反而不急於一時。」談無慾率先出了密室。「洋行交易完成,他很快便會有聯絡來,我倒想知道他要怎麼處理這個東西。」
      「我為什麼覺得談叔已經知道他是誰了。」宵笑看著談無慾。
      「哈。」談無慾乾笑一聲,沒有回答宵。

      走出密室,宵看著談無慾關上衣櫃門機關,眉頭微皺。
      「怎麼了?」談無慾疑問道。
      「這門要改,以後賈家父子也有可能進來,萬一發現衣櫃門打不開會招來疑問。賈康雖不再爭取,難保將來不會叫她母親來鬧。」
      「說的也是。以往這間休息室沒有得到我的允許,任何人都不得進入,機關不至於被發現。我搬走前會撤除機關設計,將衣櫃門改成普通門,你多放一些衣物雜物掩蓋,有時越是平常的東西越能掩人耳目。」

      走樓梯下到堆滿存貨的地下室,流籠後方有一鐵柵欄圍起的區域。
      「這裡面是所有機電設備。」談無慾拉開機房柵門帶宵進入。
      機房內鋪設有發電機、電箱、管線等等,談無慾打開電燈,指著牆角的通風口。
      「這就是出口。」
      「倒是設計得隱密。」宵扳了扳鐵製的通風氣窗,氣窗應手脫開。
      「機房只有保養或故障時才會請機電工來,絕對不會被職員發現。出了這裡,再走樓梯到一樓,就可以從後門的卸貨場出去了。」

      告別談無慾,走出洋行信步而回,夕陽比平日更顯紅豔,宵停住腳仰望雲霞之美,然心中卻浮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第一次遇見舅舅,也是在這樣的夕陽下。』
      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突然想起與狂龍初會的那日黃昏,但宵沒有忘記他出現後一連串失控的發展。再度邁步,莫名的憂慮掛在眉間,正欲穿越路口,忽見賈康的車在對向車道呼嘯而過,宵再度停腳回頭,目送車尾過兩個路口後右轉消失。

      『賈康回去又出來?他要去哪裡?那個方向……』
      突然想起那個方向正是不久前女子消失的路口,內心莫名騷動,宵向前追去,但轉過路口,卻已不見賈康的車。
      『這條路通往城外,也許只是經過。』
      追蹤無果,宵只好放棄。

      ※

      拿著顯影後的照片,珍珠知道賈康今日忙著簽約事宜,經聯絡後得知他簽完約將轉往洋行,急著告知消息,便來附近等待賈康通過。
      她從遠處看著宵與賈康道別,不禁好奇地遠觀這位因主導收購洋行而在大稻埕闖出名號的賈家二公子。

      『原來如此,相形見絀,難怪賈康提都不提。』
      珍珠暗暗欣賞宵的一舉一動,直到他向著她的方向走來,這才收回視線,轉身走近路邊等著賈康通過。她趁著交會瞬間向賈康輕搖了搖手,她相信他懂得暗示。
      任務完成,瞥見宵就站在路的另一端看著自己,她迅速離開現場,穿越大馬路,前行兩個路口後右轉,坐上等待中的黃包車返回住處。

      聽見停車聲,珍珠立刻開門,將賈康引進,關上門。
      「妳最好有很好的理由。」賈康不耐煩地往椅上一坐。
      「當然!」珍珠緊挨著賈康坐下,露出狐媚的笑容。「不過,你答應我的事可不能反悔。」
      「哈!待我出了這口氣,就由得妳。」賈康虛偽地摟住珍珠的腰。「快說吧。」
      「這可是我冒險取得的。」珍珠從口袋內掏出相片,得意地在賈康面前展示。「如你所想,她的對象果然不是那個蝴蝶。」

      一見照片內的身影,賈康猛然跳起,搶過照片走到燈下看個清楚。
      瀑布前的石上,羽人將無豔摟在懷中,笑得無比幸福滿足。
      賈康青筋暴現,五指一握,將照片中緊密依偎的身影,使勁揉成一團。

      「你打算怎麼做?」珍珠站起身,貼上賈康的背。
      憤怒與仇恨扭曲了英俊的臉,賈康不發一語。
      「她的對象是這個琴師,那隨蝴蝶去英國的事便是假造的,為什麼呢?」珍珠扳開賈康緊握的五指,抽出揉皺的照片。
      珍珠隨口的疑問,令賈康回復冷靜,深吸口氣,再度坐下,閉目沉思。

      『為什麼?難道是蝴蝶另有對象?會是誰呢?』
      突然間,遺忘在腦海深處的某段記憶湧起,賈康睜開眼。
      『是她!』

      原本不在意的一幕,如今才恍然驚覺,答案早就在自己眼前。
      那是他在廟口撞倒賣油婦,西風路見不平,引發雙方衝突的記憶。當時只顧著討好無豔,雖然目睹蝴蝶與公孫月重逢的鬧劇,卻沒有放在心裡。如今才察覺當日兩人的互動,存在著另一層意義。
      繼而想起父親曾提過鬼梁偏好異國女色,在台任大佐和將軍時期,曾染指台灣良家女子,而笑蓬萊宴請新總督那晚,公孫月曾被帶往總督府。結果如何不得而知,父親也不便深究,只知道公孫月自那晚後便做男裝打扮,而笑蓬萊從此被鬼梁監視。
      有了這個聯想,再對照蝴蝶與無豔的假定婚,他更堅信自己的推理。
      『好個雙重煙幕!』

      「大稻埕的人都知道蝴蝶從小便與笑蓬萊關係密切,月公子好女色一事,也是眾所周知,對象絕不是她,肯定是色無極了。」珍珠自顧自地猜測。
      聽得珍珠的答案,賈康哈哈大笑。
      「你笑什麼?」珍珠疑問道。
      「蝴蝶的對象正是妳認為絕不可能的公孫月。」賈康摟住珍珠,得意之餘,說出了自己的推理。
      「怎麼可能!」珍珠大吃一驚。「難道月公子也是假的?為什麼?」
      「為了瞞過鬼梁的耳目。」賈康點頭。「妳立了大功。」
      「瞞過鬼梁?」珍珠再度睜大眼。「總督喜歡公孫月?」
      「妳話太多了。」驚覺自己失言,賈康轉移話題。「妳不去上班嗎?」
      「我已經打電話向笑蓬萊請辭了。」珍珠魅惑地親吻賈康臉頰。「你今晚留下嗎?你已經很久沒來了。」
      「現在我滿腦子報仇之事。」賈康沒有正面回答。
      「你要如何報仇?」
      「有些事,女人還是別過問的好。」賈康吻上珍珠的唇。
      「那答應我的事呢?」珍珠熱切地回吻。「你說過只要我幫你找到證據,便立刻同我結婚的。」
      「洋行才剛簽約,現在還不是結婚的時候,等時機成熟再告訴我父母。」賈康虛情假意地敷衍。
      「你的推拖之詞我聽得多了。」珍珠不滿地推開賈康,站起身。「三年的地下情人,我已經等夠了。」
      「妳也可以選擇不等。」賈康顯得極不耐煩。
      「逢場作戲的鶯鶯燕燕,我就認了,但自從你認識姥無豔後,就把我晾在一旁,好不容易等到你回頭。別以為你抓到了把柄就可以得到她,死了這條心吧,是你自作多情,她根本不愛你。」
      「小心用詞。」賈康冷冷地起身。「我的忍耐有限。」
      「難道我比不上一個逢迎賣笑的歌女?我雖是孤女,可也出身良家。當年我初進公司當會計,要不是你百般追求,我又怎會淪落至此?難道你追求我,只是為了要我做假帳供應你過度的花費嗎?辭去工作前我保留了證據,如果我將它交給你父親,賈家未來的主人還淪得到你嗎?」珍珠臉色鐵青,語帶威脅。
      「妳今晚話多了。」賈康轉過身朝門口走去。「我賈康不是肚量大的人,妳最好不要輕易嘗試。」
      「是否報了仇你就願意結婚?」珍珠語氣放軟。
      「同樣的話,我不想一再重覆。」
      「把情報告知鬼梁不是更快達到目的?把一干人抓起來,總強過你一人之力。」

      看著自己的手,賈康首次意識到自己掌握了什麼籌碼。
      笑蓬萊一干人的生殺大權!
      當然,他不打算告知鬼梁,至少在他玩弄這些人之前。
      『我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
      『我想得到的,也絕對要得到。』
      『鬼梁……有了這個最後的手段,還不怕把你們玩死!』

      「聰明的女人要懂得適時進退,妳很聰明。」
      賈康轉過身,臉上又有了笑容,比平日更燦爛。
      「女人最強的武器是溫柔,而我吃軟不吃硬。」走近珍珠,立刻給予熱情的擁吻。不給她說話的機會,邊吻邊將她抱上床,展開最後的略奪。
      『這個女人不能留。』

      ※

      洗過澡,換回一身清爽,宵走出浴室便聽得廚房傳來輕微聲響,空氣中還充斥一股滷肉香、麵香。
      「你來了。」宵走進廚房,高興地看著桌上的一大盤滷味。「還以為今晚又要餓肚子了。」
      「很久沒跟你一起吃飯了。」赦生笑得燦爛,率先拿起筷子。
      「人類果然是群居的動物,尤其在吃飯的時候。」拍拍肚子,宵輕描淡寫一語帶過獨居的寂寞。
      「會有那麼一天的。」與宵同樣處境,赦生了解他的傷感,溫柔地開導。
      「還真的好餓呢。你做的?」宵拿起筷子。
      「哈!我將來開餐廳如何?」
      「不錯,我投資。」
      「買的啦,快吃吧。」
      「在東京的時候,你也常做家鄉菜給我吃,還說是閻家的味道,我很懷念呢。」宵挾起麵條,吹涼後愉快地放入嘴裡。
      「你果然瘦了許多。」赦生看著宵,語氣中濃濃的不捨。
      「果然?」宵疑惑地反問。「是誰跟你說了什麼嗎?」
      「吞佛叔今天見到你。」赦生低下頭又開始吃麵。
      「喔。」宵也低下頭假裝專心吃麵。
      「他說你瘦了許多,一定是沒有好好吃飯。」
      「我只是懶得再出門。」
      「自己要好好照顧自己……算了,我也一樣。」

      一碗麵、一盤小菜,配上關懷的言語,最能飽足人心。一股酸意衝向鼻頭,宵呼噜吸起麵條。燙熱的湯汁總能令人冒汗吸鼻,是鼻酸最好的掩飾。

      「你今天見過他了?」吸了吸鼻水,宵淡淡地問起。
      「嗯,吃完再說吧。」赦生挾起一塊肉放進宵的碗裡。
      「洋行也有條密道……」宵邊吃邊講起今天在洋行的發現。

      赦生將桌椅擦拭完成,宵已沖好一壺茶,兩人重新入座。
      「你還記得當年吞佛叔的上司,瑞芳派出所所長的長相嗎?」赦生喝口茶,說出來此的目的。
      「印象模糊,看到人應該還認得出。」宵皺起眉頭。「怎麼突然提起他?」

      赦生於是將吞佛今日的發現轉告宵。

      「是他?有可能。」宵放下茶杯。「當年在瑞芳的關係者,除去賈命公,就只剩他。」
      「不論是不是,在這個節骨眼他突然出現總督府,而且過程神秘,其中必有內幕。」
      「所以吞佛叔要我回瑞芳調查?」
      「是。」
      「但洋行剛交易完成,正要開始點交,我分不開身。」
      「調查由我來,但我沒見過他,需要你的指認。」
      「點交完也許可以離開一兩天。」
      「你記得他住瑞芳哪裡嗎?」
      「他搬走了。他當年住的房子是賈命公的,我記得吞佛叔走後他也被調職,房子也收回了,還是我跟我媽去收拾的。」
      「不在瑞芳,要怎麼找呢?」
      「我明天問賈命公,看能套出多少線索。」
      「我認為賈命公一無所知。」
      「關於毒氣,或許一無所知,但關於人,卻未必。所長跟賈命公交情很好。」
      「調職……那個基地後來雖遭封閉,但仍是軍事重地禁止出入。花大錢建造的設備不可能廢棄,必會派人看管,如果當年鬼梁離台前處理這事,不是軍人又在地的他,的確是最佳人選,時間也符合。」
      「利用既有的設備,不花半毛錢,難怪鬼梁可以瞞過反對派。」
      「封閉的基地,又要秘密進行,配置的人員必定不多……」赦生指頭敲著桌面,似乎盤算著什麼。
      「不要輕舉妄動。」唯恐赦生犯險,宵立刻打斷。「裡面藏著什麼還不清楚,還是先從所長下手。」
      「別緊張,我只是在想,只要是人,就離不開食衣住行。就算人員少,三班制守衛也要五、六人才足夠輪替,加上科學家,最多不會超過十人。這些人必定都是鬼梁的親信,平日的吃喝要怎麼供應才能瞞人耳目?」
      「你的意思是……所長?」
      「嗯,由他採買才不會引起注意。」
      「雖然瑞芳最近,但不可能在那裡採買,畢竟曾是當地要人,很難不引起注意。」
      「不是那裡又會是哪裡?近十人的吃喝,數量不算少……」赦生皺眉思索。
      「啊!基隆!」宵提高音量。「荒郊野外地處偏遠,行動是個問題,那裡必定有配置車輛,而最近的大城就是基隆港。吃、穿、用,所有生活必需品應有盡有,港口有駐軍,日本公務員和家屬也多,混在其中不會特別引起注意,出一趟車就能滿足幾日所需。那條路的出口離瑞芳還有幾公里距離,只要在清晨或天黑後出入,就不易被瑞芳人撞見。」
      「有道理!不過那條路車少,要沿路跟蹤不被發現也不容易,且出入時間日期也不明。」
      「固定購買大量食物,就算不引起注意,市場打聽一下,總能探出點線索。」
      「你真聰明。」赦生拍著宵的肩稱讚。
      「是你先想到的。」宵難為情地泡茶掩飾。

      「宵……」赦生端著茶杯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麼?」
      「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將我們拉向瑞芳。」赦生放下茶杯凝視宵。「而這股力量來自旱魃叔……」
      「爸爸?」聽得父親名字,宵深吸口氣,故作鎮定。
      「昨晚,我夢見他像頭獅子般衝下山谷,那麼英勇、無懼。」赦生放下茶杯。「今天我們便得到線索,你說巧不巧?直覺告訴我,那裡就是我們要找的地方。悲劇的起點,也會是終點。」
      「不是巧合,而是命運,但我們絕不能重蹈覆轍。」
      「這一次,是旱魃叔要我們完成他沒有完成的事。」
      「那我們便讓他瞧瞧閻家男人的本事。」
      宵激昂地站起,斟滿兩杯茶,將一杯遞給赦生。
      「敬我爸!」以茶代酒,宵舉杯。「讓他見識見識什麼叫青出於藍。」
      「乾!」
      兄弟倆豪氣干雲地碰杯,不料茶一入口,卻是噗地一聲同時噴出嘴。
      「好燙!」宵吐出舌頭,表情說不出的滑稽。
      「哈哈哈!」赦生大笑,一手攬住宵,一手拍打他的頭嘻鬧。「小子,是你爸在抗議。」
      「是你叔叔!」宵也笑著反擊。

      「好了,時候不早,我還得去找談叔轉告這件事。」赦生放開宵。「我等你消息。」
      「等一下。」宵匆匆走回房,拿出他今天穿的套裝。「萬一被人看見,這會是很好的理由。」
      「你當真心細如髮。」接過衣褲,職業使然,赦生習慣性地檢查口袋。「咦,你忘了字條。」
      赦生從西裝口袋內掏出一張紙,遞還給宵。
      「字條?」宵疑惑地打開,只看一眼,臉色倏然大變。
      「是什麼?」赦生趕忙問。
      「上面寫:木箱移到海邊小屋。」宵將字條遞給赦生後喃喃自語。「什麼時候放的?」
      「上回放電影票,這回放字條,還真是神出鬼沒。你沒察覺?」
      「沒有,不過應該是在簽約的時候。」宵回想今日行程。
      「他還真會利用時機,所有人都在場。」
      「奇怪,為什麼放基隆?」宵不解地。
      「不知道。不過荊軻雖沒明講,卻一直在暗示我們他是誰。」赦生露出神秘的笑容。「我大概知道他是誰了。」
      「不打探同志的真正身份,是情報網的鐵則。」宵也微微一笑。「有些事不知道反而安全,他要瞞的不是我們,是羽仔他們。」
      「現階段,最重要的就是安全送走無極她們,所有事都必須等蝴蝶帶她們安全撤離後才能進行,相信很快就會揭曉。」
      「是啊,等點交後就要進行撤退了,麻煩你把字條內容也告知談叔。」

      宵送赦生到門邊,道別之際,突然拍了拍他的肩。
      「時日不多了,你不打算向無極……」
      「既是時日不多,又何苦執著。」
      赦生打斷宵的關切,拿著衣褲走出後門,沒入黑暗之中。

      ※

      「整理好了,明天送來給我就可以。」將所有衣物胡亂丟進紙箱,蝴蝶逕自往門口走。「還有,這裡所有能搬走的東西,統統搬回攬月山莊,我一根筷子也不想留給恨不逢。」
      「哈!我成了你的佣人。」談無慾穿著睡袍坐在客廳,只開小燈的微暗中,瘦削的身影更顯單薄。
      「敢問談叔,可要小侄幫你整理?」蝴蝶誇張地彎腰為禮。
      「不敢勞煩大少爺。」談無慾嗤之以鼻。「你那種整理方式,阿月光燙衣服就可以三天出不了門。」
      「不然你以為老婆是娶來做什麼的。」蝴蝶嘴硬,但老婆二字出口,卻是喜形於色。「我回笑蓬萊了,現在可是名正言順的搬過去。」
      談無慾白他一眼,正想回嘴,電話鈴突然響起。談無慾接起電話,聽了一會便掛斷。
      「誰?」蝴蝶好奇地。
      談無慾不答,接連打了兩通電話後,走進自己房間更衣,蝴蝶隨後跟著。
      「是赦生要見我們。」談無慾邊脫睡袍邊解釋。「我已經通知少艾和寒波。」
      「在笑蓬萊?」
      「嗯。打烊後他會從地道過去。」
      「離打烊還有一個小時。」蝴蝶看了眼時鐘。「散步過去吧。」
      「也好。」

      談無慾和蝴蝶聯袂出了洋行走往笑蓬萊,對街騎樓陰暗處也走出一個人,隔著一段距離跟蹤。

      ※

      剛洗完澡就聽見電話鈴響,濕著頭髮的羽仔快步衝向電話接起,掛上時唇角微微揚起,似乎隱忍著笑意。
      「要笑就笑嘛,何必忍呢?」慕少艾站在房門口。「是無豔打來道晚安?」
      「是談叔要我們去笑蓬萊。」給慕少艾一個白眼,羽仔努力擺平唇角。「赦生有事要談。」
      「喔,難怪。」慕少艾露出了然笑容。「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們幾年沒見了?」
      「囉嗦。我去換衣服。」羽仔一轉身朝房間走去。
      「頭髮擦乾點,免得著涼。」慕少艾對著背影關心地加一句。

      穿上外套,思索一會,慕少艾拉開抽屜,拿出羽仔的淡粉繡梅布包及一小圓盒放進口袋,走進羽仔房間。
      「羽仔……」慕少艾往床上一坐,看著正在鏡前穿襯衫的羽仔。「我有東西給你。」
      「什麼東西?」羽仔從鏡中看著慕少艾。
      「這個。」慕少艾將圓盒放在桌上。

      羽仔穿好衣服,走到桌邊拿起小盒打開,盒內是一只鑲著小顆心型鑽石的戒指。
      「分離的時日近了,你送給無豔當做訂婚戒,這一別也許要好幾年。」慕少艾難得一臉慈藹,語氣溫柔。「當然,情若堅定,有沒有這個並不重要,我只是想為你們做點什麼。」
      「謝謝。」凝望慕少艾的眼,知道真相的羽仔能理解他隱藏的心意。「你特別替我準備的?」
      「嗯……不是。」猶豫一會,慕少艾決定吐露自己的過往。「我也曾深愛過一個女人……」
      「從未聽你提起過。」意外聽到慕少艾吐露過往,羽仔已猜到原主人是誰,勉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低頭看著戒指。
      「那是因為埋藏得太深。」淡淡的哀愁浮上慕少艾一向戲謔的臉。
      「後來怎麼了?」首次有機會探聽關於母親的一切,羽仔心緒激動,但表面依舊冷靜。
      『我想知道更多她的事。』

      「被拆散了,因為門當戶對的舊思想。這是我送她的……定情戒。」看著羽仔,慕少艾仍然說不出口,只好將婚戒改成定情戒。
      「保留至今……你還愛著她嗎?」羽仔明知道答案,卻不由自主的想聽慕少艾親口說出,彷彿答案能夠彌補什麼遺憾。

      「嗯。」慕少艾肯定地點頭。
      「她……是怎樣的人?」羽仔故作鎮定,平淡地套問慕少艾深藏的秘密。
      「她是我見過最美最溫柔的女人。她……是個啞巴。」
      「啞巴?」羽仔震驚得盯住慕少艾,心隱隱發痛。
      「震驚嗎?這個世界太吵了,我寧願沉入她無聲的世界。」哀愁轉化為濃濃的愛。

      慕少艾臉上難得顯現的愛與愁,讓羽仔的震驚漸漸轉為悲哀,自己也不清楚是為母親?還是父親?還是為自己感到悲哀?
      但他終於了解為何慕少艾從不提起過往,因為它是如此沉重。另一方面又甚感欣慰,聽聞過往,對母親至少不再是一無所知。一股熱意衝向眼眶,羽仔趕忙低下頭假裝看著戒指。
      很想說出自己已經知道真相,但話到嘴邊卻是說不出口。

      「她叫什麼名字?」孤獨缺離別前曾告訴他母親的名字,但無從證實,羽仔趁機套問。
      「她叫封梅。」

      『爸爸果然沒騙我。』

      「戒指為什麼又回到你手上?」羽仔看著戒指掩飾緊張,雖然答案早已心裡有數。
      「她死了。」

      『果然……』
      懷疑得到證實,羽仔沒有特別難過,也不追問死因,他不想勾起慕少艾的痛。

      「今晚不知怎麼了,提過去的事幹什麼。」慕少艾突然收拾心情,拿出繡梅布包。「這個還給你。」

      「既然你喜歡就收著。」羽仔沒有接過,只是看著布包上彷彿有生命的梅花。「我已經不需要了。」

      『這是媽媽唯一留給你的東西。』

      「怎地變大方了?」慕少艾狐疑地。
      「我不想聞陳年奶味。」盡量不讓慕少艾察覺真正的心意,羽仔面向鏡子開起玩笑。
      「哈,可是你不跟我搶,我反而不想留了。」慕少艾口是心非。
      「你真的很囉嗦!」羽仔火大,衝向前搶奪。「還我。」
      「不還。」
      你搶我奪的嬉鬧再次上演,慕少艾大笑著滿屋子跑給羽仔追。

      『如果這樣能讓你快樂……爸爸……』
      看著如孩子般閃躲的背影,羽仔的唇角又微微地揚起。

      ※

      燕歸人洗完澡回到房間,迎面就見泊寒波衣著整齊,趴在桌上等他。
      「有事嗎?」
      「談無慾打電話來要我們去笑蓬萊。」泊寒波打個呵欠。
      「我去就好,你去睡吧。」見他呵欠連連,燕歸人體貼地。
      「什麼時候你可以代替我了?」泊寒波不滿地站起,伸懶腰強提精神。
      「哈,那你去,我留下。」
      「去哪裡?」西風不知什麼時候站在房門口,一頭亂髮,像剛從床上爬起來。
      「見鬼了!」泊寒波嚇一跳,直接到燕歸人房裡等就是不希望讓西風聽見。「十一點多了妳還沒睡?」
      「本來要睡了,可是肚子餓睡不著。」西風走進房來。
      「大姑娘三更半夜進男人房間,這傳出去還能聽嗎?」泊寒波嘴上數落著,兩眼卻是閃亮得像發現獵物的豹子。「他正在換衣服呢。」
      「又不是第一次,大驚小怪。」沒想到西風毫不在乎,語出驚人。「男人還怕被看嗎。」

      對於兄妹倆的抬槓,燕歸人習以為常,也知道明哲保身之道就是不要搭理。
      但炮火仍然從天而降,閃躲無用。

      「燕歸人,你該給個交代吧?」泊寒波開始設陷阱獵食。
      「她是來過幾次。」燕歸人忍住笑。
      「黃花閨女啊,你要負責。」
      「說的也是。」燕歸人走向西風。「自己煮,我要出去,沒空煮給妳吃。」
      「什麼?」泊寒波大呼小叫。「妳幾次半夜找燕歸人就是要他煮宵夜?」
      「是他看不下去,怕我把房子燒了。」西風吃笑著,一副理所當然。
      「妳……要把妳嫁出去還真找不到半點可以讓人打聽的。」泊寒波搖頭嘆氣。
      「那就別嫁了。」西風一點也不在乎。「你自己還不是沒娶。」
      「也對,不一定要嫁。」嘆口氣,泊寒波突然語重心長。

      聽得泊寒波突然附和,燕歸人不禁看向他,懷疑自己是否聽錯。

      「你轉性啦?」就連西風也以為自己聽錯。
      「燕歸人,泊家無後,你願意入贅嗎?」泊寒波一臉正經,半點也不像開玩笑。
      「哥!」西風臉色爆紅,尷尬地看了眼燕歸人。「別理他。」
      「嗯……入贅就等於我嫁給西風……那就……」燕歸人喃喃自語,故作思索狀,急得兩兄妹七上八下。
      「那就怎樣?」泊寒波急得跳腳。
      「那就等西風向我求婚時再說吧。」燕歸人神色坦然,對著西風露齒而笑。
      「我……你等下輩子吧!」
      西風哪堪得如此露骨消遣,又羞又惱,不知如何面對,只好像隻喪家犬夾著尾巴逃離尷尬,忘了追問他們要去哪裡。

      「沒問題!」泊寒波樂不可支。「逼也要逼那ㄚ頭吐出象牙來。」
      「該辦正事了吧。」
      燕歸人神色一斂,轉身出房,走向前院。泊寒波趕緊跟上,主動開大門讓燕歸人將車開出後再關上大門。

      直到車聲去遠,西風才又從棉被裡爬出來,一顆心仍然活蹦亂跳,毫無睡意。出了房,後花園繞了兩圈,心亂稍緩空腹感又起。
      「好餓,到鬧區去吃點東西。」

      笑蓬萊到電影院之間的這段路上,因著夜生活的需要,營業到深夜的小吃攤也應運而生。
      夜風吹襲,臉上的燥熱隨之冷卻,西風騎著腳踏車往鬧區而行。離笑蓬萊一個路口的三角窗還有未打烊的麵攤,西風將車停下,進了店門。
      「大叔,還有嗎?我好餓呢。」西風急忙問。
      「差一步,爐火就熄了。」小販認得西風,只好再添柴火。「只剩麵,小菜都沒了。」
      「有得吃就好。」

      小店內只有五張矮桌,中間一張桌坐著三個日本人,西風不想面對他們,於是選擇第一張桌,面向馬路而坐。

      等待期間忽見一人從店前走過,感覺有些眼熟,西風機靈地走出店外觀看。
      『那不是賈康嗎?原來這小子也會走路喔。』
      從背影認出是賈康,西風一邊暗諷一邊打量起他來。
      『這麼晚了他是要去哪裡?』
      發現賈康望著前方馬路對面而走,西風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正好看見蝴蝶和談無慾走上笑蓬萊的階梯,和慕少艾、羽仔打招呼。

      『賈康是在跟蹤談叔?蝴蝶?慕叔叔?還是羽仔?』

      「西風小姐,麵好了。」小販大著嗓門叫人。
      「放著就好。」
      西風盯著賈康,卻發現他經過笑蓬萊對面的咖啡館,且沒有停留,直行而去,於是放下心來再度回坐,拿起烏醋瓶倒下不少醋。
      「這麼愛吃醋。」小販開玩笑地,放下一盤燙青菜。「就剩這一點了,請妳吃。」
      「謝謝大叔。」

      『這麼晚了,他為什麼會在路上走?』
      平日以車代步擺少爺架子的賈康,竟會深夜獨自一人走在街頭,不禁讓西風納悶已極。
      『算了。』
      想不出所以然,西風呼嚕嚕吸起麵條。

      ※

      一具女屍在艋舺附近浮出水面,月光下載浮載沉,慢慢往大稻埕方向漂流,撞上停泊的船隻,擱淺……

      ※

      註:1934年在西門町成立台灣瓦斯株式會社,是最早的煤氣生產商,生產量可供約五千戶供炊事之用,地下埋有配管,最遠可達羅斯福路四段台大、中山北路二段、延平南路(大稻埕一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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