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曲天炽

3、第 3 章

　　“阿嚏！”
　　“山鬼，现在已经秋天了，你不要老是睡在外面好不好！”身为老师兼一个班级的班导的田欣听到被自己当作弟弟的男孩子一个接一个的喷嚏，忍不住责备起来。利索地拉开抽屉拿出感冒药，从饮水机那里调出温水。亲弟弟阿光身体非常强壮，基本没有感冒过，田欣自己也很注意自身健康，所以感冒药都还是全新未拆封的，满满的一板，她用指甲划开外面的锡纸，将药片倒在纸上连着水杯一起递给了山鬼，“真是的，都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哪有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这么容易生病啊？”
　　“田欣姐，我只是感冒啊。”山鬼很怕田欣念起自己来，匆忙的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解释，“更何况春转秋，阳光高中校服这么薄，阿光那种强人不感冒才该去接受解剖。”
　　田欣哼了一声，显摆了一下自己的小短裙，食指点着山鬼的头狠狠的戳，“解剖？阿光要是被抓走解剖，我会上演手撕科学家哦！”
　　对田欣这种战五渣嗤之以鼻的山鬼做了个我好怕怕的动作，直接把这位年轻漂亮，疼爱弟弟的老师笑的花枝乱颤。
　　“对了，阿光怎么还没回来？”
　　山鬼接下药背过身想要偷偷把药片藏起来，田欣突然发问让他心突的一跳，匆忙找了个视线死角将药放进裤子口袋，支支吾吾的回答阿光和朋友去玩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山鬼是个很会独自生存的人，就算把他扔到只有垃圾堆的荒郊野外，三五年后他也可以继续活蹦乱跳，为祸人间。但在撒谎上面，他一向不是很擅长，如果不是升入高中，认识了田弘光而硬是训练出这项技能，他现在就已经满脸通红，担心自己鼻子会变长了。
　　所以说多看童话真的是会给小孩子留下阴影的。
　　田欣一眼就看穿这个小男生根本就是在撒谎，看他紧张的样子也不忍心戳穿，想想弟弟也不是一次两次出去打架无视门禁时间了，她就只是用食指戳了戳山鬼的脑袋。
　　“你和阿光真是一个都不让我省心，一个是太调皮，一个是太安静。我跟你说哦，少耍点孤僻！男孩子打架应该的，不过我不是让你去打架，你不要和阿光学，你一打架我就担心，我一担心我就……”果不其然，田欣又开始边Blabla边进厨房煮晚饭，今天正好是阿光入高中的一个月整，就算还是那幅不良少年的样子，做姐姐的也忍不住买点好吃的给他补一下。
　　平时打架也是很吃力的，对吧？
　　山鬼偷偷的将药片扔进垃圾桶，选择性无视了田欣的啰嗦。他趴在平滑的饭桌上，眼睛直勾勾盯着桌子中央的相框。不知道田欣哪根脑筋搭错线，像这种把相框放在饭桌上的行为怎么看都有点想纪念死人吧。
　　虽然才认识田家姐弟一个月，山鬼也彻底摸清了他们俩的性格。一个是神经大条，对外人基本没有什么戒心的姐姐，还有一个是看上去不良，但实际上把食物、热血当成生命的弟弟。相识的这段时间，三个人相处的越来越像……
　　像什么呢？
　　他抿了抿唇，不敢想。一个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天知道活到现在身上已经背负了多少东西，如果要和田家两姐弟成为家人，他自己就首先不同意。
　　太脏了，自己真的太脏了。田弘光毫无防备地接受一个陌生人，并且将其当成好兄弟，那人居然对他怀着如此龌龊的心思。喜欢他，追随他，想要把他占为己有。
　　田欣要是知道了，恐怕会真的上演手撕活人吧？
　　想着想着，上眼皮又像被灌了铅一样想要垂下来。正如田弘光猜想的一样，山鬼确实需要比平常人更多的睡眠时间。别人到了一定的时长就会睡不下去、非常精神，而山鬼则是只要他想，可以十几、二十几个小时不停地睡，直到天荒地老。慢慢的，就养成了他不想睡，睡意也会自己来找他的习惯。
　　无法抗拒的，山鬼进入了梦境。梦里面他身处阳光高中，午间阳光温柔的洒在大地上，像是母亲为孩子盖上了一层金黄色的棉被。他的太阳，田弘光，背上长出了六翼，那是炽天使的象征。天使牵起了他的手，嘴唇蠕动着似是在说些什么，却又听不清。山鬼觉得他正在天堂里，不，或许这就是天堂。
　　转瞬间，天地变色。那洁白的翅膀被黑色沾染上，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的被吞噬。田弘光的笑容也褪去了，换位满面的鄙夷，险恶的扭断了山鬼的手，呵斥着他。
　　这次，山鬼听清了。
　　他的阿光说，变态。
　　“啊……”惊醒了的山鬼惊魂未定，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头晕乎乎的。甩了甩头，习惯性地去看时间，隐约指向七点半。
　　噩梦果然是做不长久的。山鬼擦了擦汗，又使劲眨眼，他的眼前一片模糊，头晕眼花，似乎还有些耳鸣。全都是噩梦的后遗症。
　　幸好只是梦。他想，偏过头去却发现梦中的另一主角正饶有兴趣的盯着自己，嘴里还叼着一个红豆包。
　　“你回来了？”
　　“对啊。”
　　没有什么话题，山鬼不是女孩子，整天可以叽叽喳喳的。他没有那个精神、力气，就算交谈对象是他喜欢的人也完全没有办法。现在的他只想找个可以平躺的地方，不顾一切的好好睡上一觉——在田弘光不再影响他的情况下。
　　田弘光平时见得最多的，就是眼前这个好兄弟从睡梦中带着一丝满足的表情醒来的样子，还是头一次像今天这样脸色惨白，无精打采的。
　　“山鬼，你没病吧？”
　　山鬼脑袋还属于未完全启动状态，直接把田弘光的话完全理解为“你没精神病吧”，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你才有病！”
　　噩梦中最后的画面还在大脑中挥之不去，他有些心虚。
　　“你大姨妈来啊？这么凶。”
　　“你才痛经。”
　　“想打架啊你？”
　　“来啊。”
　　两人刚要吵起来，田欣就以两声假咳硬插进斗嘴之间，顺便瞪了亲弟弟一眼。在外面不良也就算了，在家居然还要对一个病号吵吵嚷嚷？这真的是她田欣教出来的弟弟吗？爸在天之灵一定会狠狠下一记落雷劈死她的！
　　即使是小小的感冒，山鬼也被田欣好不容易打入“病号”行列。专门为他烧的清淡菜肴，热姜水加食盐，安神牛奶，看的田弘光好不眼红，恨不得感冒生病，头疼难受的人是自己。吃的哎！
　　也因此，山鬼献出了自己的“初夜”，当然不是那个令人浮想联翩的意思。而是他要和田弘光同住一个屋檐下，睡同一张床！
　　反正都是男生，介意什么？好兄弟交流感情嘛。
　　这是田欣的原话。
　　山鬼苦笑，紧紧抱住田欣塞给他的被子，就像抱着救命稻草。田欣估计还以为这能帮助他们增强感情，指不定还能让自己帮忙感化田弘光什么的，根本不会想到有可能会使她老弟破处吧？
　　也是，如果想到的话，他确信田弘光会一拳把他揍个粉碎。
　　“山鬼，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田弘光看着山鬼的动作，一脸怪异，“你是男生好不好。”
　　就这么半推半就，山鬼和田弘光同躺在了一张床上。由于白天欢畅淋漓的和别校人打了一场架，田弘光有些疲惫，几乎是一沾床就睡着了。
　　山鬼刻意在自己和田弘光之间留了些距离，平时被称为“睡神”的他大张着眼睛，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下心来让自己和“普通好兄弟”一模一样，乖乖的和田弘光一起睡，半夜四条腿无意识打架，或者白天醒过来一个人躺在了床上。
　　这些场景明明狗血恋爱剧里也会有，所以他不敢。
　　万一被发现了……
　　万一被发现了。
　　山鬼有些想哭。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又有人说男人哭吧不是罪，人类就是那么矛盾的一种生物。暗恋作为人所有的情感之一，也同样矛盾而痛苦。
　　只是不知道是矛盾产生了痛苦，还是痛苦造就了矛盾。
　　耳边隐隐传来田弘光的呼吸声，床单似乎能传热一样，山鬼感受到了身边人的体温。这使他更加不能自已。
　　想看看他。
　　想看看他！
　　山鬼紧紧捂住心口，生怕心底的声音撕破胸膛，传进熟睡的田弘光耳朵里。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忍不住偏过头去。田弘光的睫毛很长，下唇厚，上唇薄，唇色是小女生一样的粉色，却因为那略粗的眉毛而完全没有娘炮的感觉。
　　看着看着，山鬼不自觉的将脸凑过去，田弘光特有的气息扑鼻而来，似乎是洗衣粉的味道，又不完全是。山鬼处于浅眠时，都是用味道分辨来人是田弘光还是别人。
　　越来越近了。
　　心理作用使山鬼在黑暗中还仿佛能看见田弘光脸上的绒毛，他的唇慢慢的靠近，最后停在了耳根，轻轻一吻。
　　感觉很好。山鬼迅速远离了田弘光，觉得嘴有些干。他是个饥饿许久的可怜人，上一秒终于得到了一块香甜的面包，却只有一小片碎屑。但是，够了。
　　真的够了。
　　脚尖触上冰凉的地面，山鬼决定喝杯水让自己冷静下，然后好好睡个觉。明天醒来，又是新的一天。田弘光还是他的太阳，永远都是。
　　轻手轻脚的握上门把开门，客厅的灯光还来不及钻进来就又被禁闭的门阻挡住。田弘光的睫毛不再颤抖——他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