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档品》Se7ven

2、chapter.2

　　向青见到Sue的时候是周五的三点半，她着一袭香槟色的长袖连衣裙走进设计部，金色的头发挽起，耳上追着红宝石的坠饰，整个人看起来优雅而干练。

　　她这才认出，这就是那天面试她的人。

　　Sue言简意赅的表示来意，“我来收下一周的辅料采购表。”

　　向青认为有必要去礼貌性的示好，于是走过去说，“Sue小姐，我是你上周面试过的向青，您还记得我吧？”

　　她点头，“我记得，你是言总监推荐的，而且我对你的设计稿很有印象，独树一帜。”

　　对于一个纯正的英国人来说，Sue的中文表达水平令向青钦佩不已，当Sue拿到采购表的时候，向青忍不住问了一句，“请问……那天我面试的时候，看见有不少人都在申请设计部的职位，设计部很快会再添新人吗？”

　　Sue用公式化的微笑一句带过，“怎么可能？设计部每个季度都会组织招聘，但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没有收过一个新人。上回你看见的面试者已经全部淘汰，这里是Fiona，我们要的是有国际一线水平的设计师，能踏进这个公司的，必须是最一流的设计人才。”

　　十五层的高楼外天空湛蓝，白云悠悠，有一种秋高气爽的闲适感。

　　向青站在走廊里，目送着Sue的背影，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尤为清晰。她一颗心都沉入了谷底，半晌也没有从震惊的情绪中平复过来。

　　能踏进这个公司的，必须是一流的设计人才。

　　向青突然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掉进了兔子洞的爱丽丝，手足无措的面对着周围与她认知中完全不同的规则，茫然的不知该如何行进。

　　当天下午临到五点，言澈来设计部里宣布一个噩耗：《颜色》杂志的主编临时换了封面人物，定的人选是新锐演员张蘅，我们原本是为苏倩定制了一款蕾丝裙的，现在需要推翻重来。

　　向青不大理解，“我们公司的款型应有尽有，换一款适合张蘅的拿去拍照不行吗？”

　　言澈勾着微笑，“这次的封面主题有关Fiona的高定系列，一对一的定制款是必须的。各位可能有一整晚的时间要忙活了，先休息，叶棠正在与张蘅小姐进行沟通。”

　　设计部顿时一片哀嚎。

　　同事们出去吃饭的时间，向青打了个电话给自己的姐姐，耐心解释了一下自己今晚不回去真的是要加班，不是出去跟野男人鬼混。

　　这期间，她还插科打诨的跟向蓝扯了扯设计部的八卦，“我们这有个正宗的东北姑娘叫米蒂，平时看着蛮文静可爱的，说话一股黑土地的辽阔感，很有意思的！还有个一个年近五十的姐姐叫左左，听说她女儿叫右右，她不许其他人喊她姐姐以外的称呼，性格又随和又懂得体谅人!”

　　“哦对了，你之前不是说搞时尚的一半都是GAY嘛？给你说中了，我们这还有一对GAY是情侣，傲娇受和毒舌攻的组合，跟我都满合拍的。至于公司的首席和总监嘛……”向青不加犹疑的说，“那个叶棠一定是直的，笔直的，错不了。言澈嘛，暂时未知，我估计弯的可能性大一点。”

　　“你说谁的弯的？”

　　向青给吓得一惊，一回头就见言澈站在她背后，忙把手机给挂了，笑眯眯地说，“言总监，不是都去吃饭了嘛，你怎么没去？”

　　“过午不食主义者，你怎么也没去吃饭？”言澈说完话瞥见她手里的饭团，“姑娘，你该不是减肥吧？”

　　“是啊！”向青懊恼着捏着自己的肉，“为了把自己塞进叶棠的那件小旗袍……我决定奋斗个半年左右！”

　　小旗袍是叶棠春夏新款的主推，以饱和又年轻的选色，诸如玫红、薄荷绿、兰花紫来打造富有古典气息的旗袍款式，向青一眼相中，念念不忘。

　　言澈若有所思，“你就那么喜欢那件小旗袍？”

　　向青狠狠点头，“超级喜欢，那个款式和颜色太惊艳我了，属于不买一件回来绝对会抱憾终身的衣服。”

　　“你也可以设计出这样的衣服，时间问题。”言澈收到了叶棠的短信，“杂志社的人现在已经在高铁上，预计三个小时到达张蘅所在片场进行测量，九点之前我们能拿到尺寸就不错了。叶棠现在依然在和张蘅进行电话洽谈，沟通服装的款式和面料。让高级定制见鬼去吧，能做出件似模似样的衣服就不错了。”

　　他说着又上下打量她，“以前没发现，你居然也一点不瘦嘛，是该减减了。但话外说一句，饭团热量蛮高的，吃这玩意只会长肉的，真的。”

　　向青简直想杀人！

　　女人说减肥都只是说说而已！何况她这么标准的体型！

　　言澈说完就走，半路又不忘回过头来对她说，“对了，我是直是弯这个问题，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亲自来验证，怎么样？”

　　向青恨恨地白了他一眼，继续啃自己的饭团。

　　八点半点，叶棠来设计部宣布，款型已经定下来了，一字领的蓬蓬裙。

　　整体是孔雀蓝的颜色，上面用铺陈翠绿、古铜、猩红色的宝石，裙子的材料选用真丝欧根纱，加裙撑营造蓬松感。

　　这件衣服一定很适合拍照——这是向青的第一感觉。

　　而且令她惊诧的是，那些宝石居然是真的宝石！

　　蔚云说，“淡定，叶棠的保险柜里还有钻石来着……”

　　蔚云是向青和其他两位设计师共用的助理，平时的工作很琐碎，打扣眼、缝扣子、上拉链……设计师没有兴致做的零碎活都是由她来负责，向青从来不给她安排任何工作，所以她对向青的态度最为亲近。

　　叶棠不紧不慢地安排着工作，言澈的右手已经复原，负责整体的立体剪裁。其他人准备好针线来缝制料子上的宝石，各司其职，争取在十二小时内将服装完工。

　　向青拉着蔚云说，“你看，设计的工作叶棠一个人就完成了，剪裁、缝纫不能交给专业的师傅嘛？我觉着把所有人都留下来一点也不人性化。”

　　蔚云凑到她面前小声地说，“叶棠做事从来不谈人性化，他只要效率。不过话说回来，言总监的技术是真的没的说。我们厂里的赵师傅做了将近三十来年的打版工作，对他的剪裁都竖大拇指的。”

　　留下设计部里一群人对着设计稿忙活，叶棠便又走出了设计部，向青看其他人都不条不紊的进行着自己的工作，自己又闲下来，实在是不好意思，想着去楼下给同事们买点零食咖啡回来。

　　走廊转弯处，叶棠还站在窗口，一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里，一手拿着手机正打着电话。

　　他仿佛尤其偏爱暗色，深藏青的西装采用类似燕尾服的剪裁，他单是这样挺拔料峭的站着，便仿佛是英伦古堡里举止得体的贵族

　　“老师，这是我给你的忠告，不要妄图试探我的底线，Fiona可以没有您，但绝不能没有我。您想依靠言澈？他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我要是您，就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晚年生活，您的时代已经结束很久了，要学会接受这个事实。”

　　他说话的时候始终没有笑，但向青却能从他的话里听出一股冷笑的意味来。他将手机收回西装的内口袋，转身时淡淡瞥了她一眼，像是没有将她的存在放在心上。

　　向青不敢贸然往前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脑子里有无数的想法不由自主的冒出来。

　　他用的称呼是老师，然而每字每句都咄咄逼人不说，态度也尤为傲慢和不屑。虽然他一贯是这种人，可这么对待自己老师也太……

　　她对叶棠的好感骤降，小旗袍也不能弥补他不尊师不重道的性格缺点。

　　当天晚上，向青再一次理所当然成为最闲的存在。

　　蔚云的针法不错，把数个衣片缝得看不出针脚，让言澈点名称赞了一次，乐得她在向青跟前得瑟了一整晚。

　　买回来的零食和咖啡全进了自己胃，减肥计划刚刚开启便宣告失败。

　　言澈看她实在无所事事，就过来说，“姑娘，大半夜你看名侦探柯南是不是蛮带感的？你要不去网上找个节目看吧，叫《Project Runway》——服装设计师的真人秀比赛，比你看动漫强点。”

　　“那行吧。”向青把自己的键盘拉出来，诚恳地对言澈说，“你能帮我百个度吗？你说的那个英文我不会打……”

　　其实制衣的过程说不上有趣，尤其是向青刚入职那会，晚上睡觉都能幻听缝纫机的声音。但看着设计师用珠针把裁剪的衣片固定在人台模特，构出大体框架，再缝制起来的那个过程——她真心叹为观止。

　　而此刻，叶棠就站在她面前做这个工作。

　　平心说，尽管她不喜欢他傲慢的做人态度，但他的专业素质她是心服口服的。

　　她耷拉着眼皮往前头看，就见叶棠弯着腰站在模特跟前耐心细致地缝着欧根纱，堆叠的效果、纱裙的蓬松度，他应是游刃有余，没流露过一丝疑虑的表情。

　　造价不菲的西服随手扔在了堆着布料和线头的工作台上，他将衬衣的衣袖卷起，神态专注而一丝不苟。

　　她突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一个男人拿针线的姿态竟然也可以如此的……

　　向青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她实在是困得不行，一低头就睡着了。

　　这一觉当然睡得不舒服，时不时就让其他人说话声吵醒不说，半夜里冻得她直发抖。内心一面挣扎的想说要不要起来找件外套披一下，又实在是懒得不行也困得不愿意睁眼。

　　这么将就着趴了好一会，向青才感觉到有人给她盖了东西——终于是暖和了一点，她心满意足地睡过去了。

　　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她伸着懒腰抬起头来，整个设计部睡得到处都是人，看来昨晚真是一番苦战。

　　她扭了扭已经僵硬的脖子，然后突然发现自己身上披着的是叶棠那件西装。

　　什么情况？

　　昨晚没睡着那会是稍微有点印象的，记得给她过来盖衣服的人应该是蔚云，这姐们不会缺心眼到顺手拿了叶棠的衣服给她……吧？

　　叶棠不在设计部里，她看了看时间，这才七点，不至于那么早就去了杂志社。

　　向青轻手轻脚地出了设计部，把西装理平整了搭在双手上往叶棠的办公室走。

　　出乎意料的是，那个从来紧闭着的办公室此刻却是敞着门的，她站在外面连敲了三次门都没有应声，看来是人没在。

　　稍稍犹豫了一下，向青还是决定进去把西装放下就走，但是刚一踏进去，她整个人都挪不动脚步了。

　　那件已经完工的小礼服此刻就摆在屋子的正中央，套在人台上，温和的阳光斜照着，在地面拉出一条纤长的影子。

　　这本是厚重而古朴的颜色，隐着民族风的玄秘，应该是庄重而典雅的。然而在宝石与欧根纱的搭配下，这礼服仿佛变成了一溪山谷间的清泉，带着少女天真与浪漫，与山林青葱融为一体。

　　向青忽而羡慕起这件礼服的主人来。

　　叶棠从外面走进来，她慌了神，忙说，“我是来还你西装的，然后看你没在……”

　　他淡淡应了一声，径自拿了针线对礼服领口下的一处缝合做加固。

　　向青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原地，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手里还拿着他的西装。清晨的阳光和煦，照得他凉薄的眉眼都平添了些温和暖意。

　　没过一会，他放下了手里的工具，转头问向青，“怎么样？”

　　她起先没反应过来，继而很快了然他这是在征询她有关礼服的意见。向青目光艳羡地看着礼服，由衷地点头，“很好看，真的。”

　　她曾经在课堂上学习到，艺术的形式是多样的，建筑、雕塑、绘画……

　　数不胜数。

　　在这一刻，她又清楚的领悟到了有关艺术的一个全新领域：服装设计。

　　在向青眼里，这件礼服就如他精心打造出的艺术品，叶棠赋予这设计从颜色到款式的所有细节。它独一无二，且璀璨夺目。

　　叶棠从她手里拿过西装搭在手里，“去洗个脸整理下仪容，张蘅已经到市里了，我们现在出发去摄影棚。”

　　“我也跟你一起？”

　　向青有点琢磨不清这个状况，她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跟着去干嘛？

　　叶棠言简意赅，“我需要有人帮我拎礼服袋和工具包。”

　　“那你可以从公司随便找……”

　　话还没说完她就纠结了，现在七点半都不到，全公司上下除了设计部之外都没上班。其他人都在休息，只有她睡了一整夜……

　　向青自知理亏，只得悻悻跟上他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