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4.浣溪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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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璃歌一直在清澜殿闭门谢客。我不禁怅然，但还来不及感伤，便被外祖母派去陪同祖母前往西宁行宫，与我素未谋面的婶娘和堂妹见面。
紫衿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孩，眉宇间尽是南国女子的温柔。我看着她怯怯地走上前，忍不住微笑。拉住她的手，“我叫珍慧，是你的姐姐。”
“珍慧姐姐。”
她温柔地叫我的名字，终于抬起眼凝视着我，嗫嚅着想说什么，却哽咽了喉咙。我掏出帕子为她拭去零落的泪水，一把抱住她。眼角的余光瞥见祖母和婶娘在殿内的另一侧抱头痛哭，禁不住亦红了眼眶。
十天之后，我的车驾驶进建平城门。蓦地，车帘被掀起，璃歌早已在我恍神的一刻用盈盈的笑脸迎接我的到来。
她身着一件湖蓝色的绸裙，乌黑的长发编成长辫挽了个复杂的花式垂在脑后，薄施脂粉，白皙的面庞上含着极柔美的笑容。她一把拉住我的手，俯在我耳边，“珍儿，陪我去城外送一个人好吗？”
我如坠五里雾中，为她神秘却诚恳的语气感到困惑。马车已经碌碌地驶出了城，我坐在车中，望着对面的璃歌，胸中有千万的疑问，呼之欲出，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城外，一列并不长的队伍缓缓向远处走去。一个骑在马上的公子回首远望，竟然策马离开了队伍，向我们驱驾而来。
璃歌跳下马车，对那年轻人挥挥手，待他近前，拉着我的手笑道，“这位美人就是光汗皇朝的第一公主，昌平公主。”
咦？
我忍不住扭头看着她，她转头看了我一眼，眸子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那公子对我抱拳行礼，神态甚是恭谨，“小王见过公主。”
“你是。。。。。。？”
“小王是天朝皇四子、豫王玄祯。也是天朝的特使。”
我急忙还礼，还是偷空狠狠瞪了璃歌一眼。她却恍若不见，对那天朝王子道，“我们是特地来为你送行的。如果我们姐妹以后有机会到天朝去玩，四王子不要忘了我们啊。”
那王子的眼中滑过一丝莫名的神色，黑如沉墨却亮若熠星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璃歌，“这是自然，请安宁公主放心。”
“这里没有外人，你现在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是怎么和这个天朝王子认识的，还有今天的送行。”
璃歌坐在窗边，夜晚的风徐徐吹来，混合着窗外不知名的花香，在她莹白如玉的面庞上打着旋，拂出一脸温和而怅然的神气。
柔仪殿中焚着上好的苏合香，幽幽柔柔的香气却使我有些莫名的心浮气燥。索性一甩手，冷笑道，“我倒不明白了，究竟是我不配听你的心事，还是你根本没把我当成好姐妹。罢了，你的事情，以后我也不管，咱们索性撂开了手，倒也干净。”
她转头看向我，幽沉的眸子仿佛平静无波，只是唇上仿佛褪去了一层血色，“你真的这样想？”
我看着她的样子，突然又没了脾气。拣起案子上绣了一半的荷包，捻弄着针线，比量那迎风初展的青荷该用哪一色的丝线更妥帖。半晌，方悠悠道，“璃歌，我竟是不明白你了。寻常时候，我们姐妹之间再有什么紧要事情也从来不会像今日这般。你莫不是。。。。。。唉，算了，反正你已经行了成人礼，说不定过几年就要嫁出去，心思原该与我这样的小女孩不同。”
她走过来挨着我坐下，手臂挽住我的手臂，轻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放下手中的针线，反过手与她十指交握。她半点不似一个平日里温柔和煦的姐姐，却仿佛一个柔弱无依的小妹。我第一次从她不再平和却依旧温柔的话语中发现了属于她的羞涩和憧憬、懵懂和热情：
“珍儿，我是糊涂了，我知道这样的事有失皇家公主的身份，所以一直不知道该怎样和你说起。你别恼我了，好吗？
那日，他为我解开头上的红巾，像一个完全陌生却又无比熟悉的人那样微笑着，毫不掩饰他的关切，他问我：‘姑娘伤着了没有？’我却那样直愣愣地瞅着他，直到你们过来才急忙跑开。可从那一日，他的样子竟在我心里生了根。我总是想起他，他面庞的轮廓很柔和，清俊的面孔上有一对深潭般黝黑深邃的眸子，仿佛要探进人的内心去。他的鼻子很挺，嘴唇虽薄却线条坚毅，笑起来的时候会弯成好看的弧度。
珍儿，我从未如此在心底里描摹一个男人的形象，从父皇去后，我的生命中便只有祖母和你。而他那样突兀地出现在我面前，仿佛是上天降临的使者，来填满我所有对于男人脆弱而贫乏的想象。”
“你走后的第三天，建平城中举行了一次花会。听说今年花会上有三年难得一见的牡丹花王，我瞒着祖母偷溜出宫。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繁荣的街市，满目琳琅的小吃和玩意儿，人们的热情和笑脸，都让我的心中充满了自豪和欢喜而复杂难言的情绪。后来，等我回到宫中，祖母狠狠地责罚了我，才让我明白了，原来天下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皇室最大的敌人，这就是为什么皇宫会有最骁勇的护卫和高耸坚固的宫墙，因为我们的手中有上天赋予的权利，掌握着人们的生死和幸福。”
“可惜那时的我并不懂这个最浅显却也最艰深的道理。我在不时感叹着建平的繁华的同时，不得不奋力挤进层层叠叠的人群去一窥牡丹花王的风姿。汗水濡湿了面纱，钗环散乱。正在我为自己的无力而丧气的时候，一只手拉住了我的手。我有些怔忪而讶异、却任他宽大的手掌包裹住自己的手，被他牵着走上花台对面的茶楼，一个幽雅且可饱览景色的雅座。
‘公主这样出宫，太不谨慎了。’他乌黑的眼眸仿佛能刺进我的内心，窥视到我的心有多么地紧张和忐忑。我讷然，只得低下头，解开面纱，低低地道，‘多谢这位公子。不知该如何称呼？’
观台上的牡丹花王迎着清风舒展娇艳的身姿，我听见他淡淡的语声中喜怒莫辨，心底又一点凉凉的嗔怨甚嚣尘上。‘在下乃天朝使节、豫王玄祯。请恕在下冒昧，不知公主应当如何称呼？’
‘你怎肯定我是皇朝的公主？我不过是宫中侍侯太皇太后的一个最普通卑微的宫女罢了。’
他只不说话，眸中的笃定与沉着将我渐渐软弱的话语击溃。我摇摇头，脑中最后一个转了千百回的念头吐出舌间，‘我是太皇太后收养的孙女，敕封的安宁公主。’”
“对不起，珍儿，我假扮了你去骗他。我想就算他把我私溜出宫的事情捅到祖母面前，安宁公主远在西宁，祖母自然不会相信他的话。如果你是我，会不会也这样做？！好在，他相信了我的话。
那天的景象仿佛梦境一般，令人留恋忘返却在梦醒时无可奈何地怅然。他牵着我的手，走过熙熙攘攘的街市，在花言巧语的摊贩和鲜艳廉价的货品前流连，直到品了城中最好的一壶茶，才将我送到了宫门口。
他一直不怎么说话，总是露出淡淡的笑容。我望着他乌黑的眸子，仿佛望见了另一个我完全陌生却又无比好奇的世界，忘记了女子该有的羞涩和回避。虽然鲜卑女子从不讲究南人那套矜持罗索的礼节，但在他面前，我想用心底所有的快乐和喜悦来证明，我拓拔璃歌，绝不会像忘记所有陌生的人一样，忘记面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
他深沉如海的眸子里泛着如五月小雨般湿润的流光，我看得出，他亦不会忘记我的。
微热的空气里相执的手掌间全是粘腻的薄汗。‘安宁公主，该回去了。’我转过身，不去看他的脸。他松开手掌，默默退后几步。风在我的手指间盘旋，起了莫名的寒意。”
“ 珍儿，我终于在十六岁的时候见到了生养我的建平城真正的面容，像一个陌生人畏手畏脚地逡巡在一个让自己的想象贫瘠而苍白的繁华而热情的都城边缘，在明知自己永远无法融入这样浩大的热情而点点懊恼的心境下，却如此巧合地跟从一个来自异国的陌生人的牵引。他乌黑的眼眸幽深如海，令人沉溺。
珍儿，也许我是喜欢上他了。当他的身影一再在我脑中描摹的那一刻起。可是，喜欢一个人的心情究竟是怎样呢。你说不出来，我亦不知。”
柔仪殿中缭绕的香气被阵阵晚风吹散，我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缠。静静地靠在一起，仿佛要度过一生的光阴流转。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4.浣溪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