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昌平篇)1.思远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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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波碧草，柳岸啼莺。
一辆马车正急急穿过江南的水村酒旗，飞驰着远离一片旖旎的春色，奔向依然寒风料峭的北国。
车中的丽人从昏睡中醒来，用力想撑坐起身，旁边的一双大手扶起她。她苍白的唇边漾起一丝微笑，精神似乎好了些。
抬目即对上他漫溢关切和痛苦的眼眸，深深浓浓的黑色，仿佛要将灵魂烧灼。
他抱着她半倚在车厢壁上，裹紧身上的狐裘，极力掩饰声音中的急切和焦躁，“珍儿，再坚持一下，我们要到了。”
“祈哥哥，如果我死了，最遗憾的是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岳母她身体一向康健，不会有事的，你再休息一会儿吧，我们就要到了。”
“我睡不着。祈哥哥，你说，真的有天国的存在吗？那我死了以后会不会到那里去，将来，你会去找我吗？”
“你不会有事的！再坚持一下。我们的誓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难道要背弃了吗？”
“不，我永远不会背弃。”
她的一双妙目中笼起了淡淡的水雾，伸出颤抖的手指，轻抚过他消瘦的面庞，声音被渐渐的哽咽割得支离破碎，“现在想想，从前是我太任性了。如果不是因为我。。。因为我一味去追求像父亲和母亲那般的爱情，你也不会落魄如此。那个位子。。。本该是你的。”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淡泊的微笑描画在他的眉梢眼角，给隽秀的面庞平添了难以形容的温柔，“当初，是我自愿放弃的。那个位子已经让我们兄弟反目，骨肉相残，国家也分崩离析。就算踏着别人的尸骨坐上了那个位子，又何来的心安呢？四哥愿坐就让他去坐好了，我宁愿与你归隐山林，做一辈子的神仙眷侣，岂不快活？！”
她轻叹一口气，“玄祯如果也和你一样，歌儿姐姐又何至看破红尘，遁入空门！江山美人，果然是一道艰难的选择。外祖母说得一点没错。”
“珍儿，你不会死的，有我在你身边，你怎么会舍得离我而去？！”
她看着他的眉眼间全是深情，却混杂了巨大的痛苦。半晌，一阵剧烈的呛咳后，帕子上触目惊心的鲜血令泪水陡然滑落。
“祈哥哥，对不起。。。。。。”
她微阖着双目，羽睫轻颤，泪水如走珠般滚将下来，惨白的玉容对着他几乎与她相同的面色，任他一把掬如怀中，狠狠地搂着，仿佛要把她揉入血肉和筋骨之中。脖颈中一阵微凉，有咸涩的水珠滑入她的衣领中。
“祈哥哥，别了。如果有下辈子，我们还要相遇，到时候，珍慧绝不会弃你而去。”
远处，赭黄色的阳关在落日的余辉中显得高大而落寞。马车中突然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凄厉哀伤之极，令人不忍相闻。
“珍儿————”
光汗皇朝顺治十八年，姚珍慧病卒于前往阳关的路上，终未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
同年，荣盛长公主拓拔蓉薨于瑶迦寺。
而这个故事开始于最初的时光，开始于一切的悲伤和欢乐没有汇流成河、滴穿巨石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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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汗皇朝顺治二年，年仅四岁的小皇帝被宦官挟制，朝内动荡不安，群臣至西宁跪迎太皇太后主事，重新垂帘，辅政于新帝。
母亲带着我出现在外祖母面前的时候，她看上去和任何一个普通的母亲一样思念着远方的女儿，泪水漫过眼角细细的纹路，紧紧和母亲脸庞上纵横的泪痕交错贴合，拥抱在一处。
我怯怯地躲在母亲身后，又好奇地露出乌溜溜的眼睛打量这个和母亲抱头痛哭的妇人。母亲在说着什么，有三言两语顺着风擦过耳际：我已经记不清父亲的样子，记忆里模糊的他有好看的笑容，会给我念一些母亲藏在箱子里的有趣故事，下巴上青青的胡髭总刺得我的脸生疼。他是什么时候离开我们去另一个地方的呢，母亲只告诉我那个地方很美，美到让他忘了一切，忘了回来。
我很快对这种关注不到我的场面失去了兴趣，索性撇开她们，循着殿外隐隐传来的娇俏的笑语而去。
殿外一片桃林的空地上，几个丫鬟推着一个梳着双辫的女孩荡秋千。
那女孩荡得好高，悠悠得仿佛将要飘向云端，却又忽而向下，清脆的笑语随着风儿荡起的发辫在空中划出轮廓饱满的圆。我不禁看得痴了，几步走过去，却又犹豫了。她许是看到了我踟躇的样子，笑着放慢了速度，从秋千上跳下来，走到我的面前。
“我们一起玩吧！”
她对我伸出手，白净的小手映着阳光仿佛一块和阗国最精美的腻脂白玉。
我高兴地点点头，拉住她的手，脸上是一个孩子最纯真的笑容。
她是我遇见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我今生的姐妹。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她就是外祖母一直养在身边的昌平公主，我的表姐，拓拔璃歌。
那一年，我六岁，璃歌七岁。
又过了几日，我已经和璃歌玩在了一处，母亲面上的凝重却丝毫未减。
傍晚的一场大雨将我们俩赶回了殿中，正互相解开湿漉漉的发辫，嬉笑着，忽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璃歌拖着我的手躲在殿角落的屏风后面。
母亲跪在外祖母身前，摇曳的烛光下面容上竟是我从未见过的平静和黯然。
“母亲，蓉儿不能和您回建平去了。请您允许我到瑶迦寺去，为姚靖祈福。”
“难道，你要为了死去的人，放下自己的亲生女儿吗？！”
“有您在，我很放心。母亲，我的心死了，它不会再对这个虚繁的世界产生任何的眷恋。我硬撑着自己直到现在，只是因为放不下珍儿，现在，我还有什么好怀恋的呢？！”
“蓉儿，我的好女儿，你难道忍心抛弃最爱你的母亲吗。。。。。。”
外祖母挺直着脊背，语气似乎平静，面上蜿蜒的泪痕却现出了她的无奈和痛苦。母亲缓缓磕下头去，冷硬的声音让我想到了园中的顽石，“求母亲成全！”
璃歌突然捻紧我的衣襟，举起冰冷的手擦去我不知不觉流下来的泪水。我不知道自己在她的眼中有多么脆弱和可怜，我只是愣愣地抬起袖子抹抹脸，突然一甩手奔出屏风后，直到母亲的面前。
“珍儿。。。。。。”
她伸出颤抖的手想抓住我的手，面上早已泪痕班驳。我看着她，忽然退了几步，仿佛她在我眼中已经陌生得可怕。她伸出的手僵在空中，显得滑稽可笑，却没有人能笑出来。
我死死地盯着她，一开口，才发现声音里是满满的委屈和难以置信，糅杂着伤心和颤抖，“母亲，您不要珍儿了吗？”
“宝贝，母亲只是。。。。。。”
“您为什么不要我了？！我会很听话，不让您操心。您说我是您的乖女儿，可是，您还是不要我。。。父亲走了，连您也不要珍儿。。。。。。”
“宝贝，我的宝贝，母亲怎么会不要你呢。。。。。。”
我不知道为什么，心底会升腾出那样强烈的怒气和伤心，索性放声大哭，一扭身跑出殿门，冲进密匝的雨帘之中。
“你骗我！我讨厌你！讨厌你！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一个放晴的清晨，阳光从指缝间丝丝缕缕地漏进眼底。我和璃歌坐上碌碌的马车，在腾起的烟尘中将西宁的离宫和母亲遥望的目光抛在了身后，随着外祖母的车辇踏上前往建平的道路。
顺治二年，群臣至西宁跪迎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离开西宁，重新垂帘，辅政于惠帝.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昌平篇)1.思远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