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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冉冉孤生竹 ...

  •   夜,渐渐深沉。寒气如一片片白雾,笼罩了偌大的皇城。
      光风霁月殿内,拓拔寒靠在书案前的躺椅上,额上搭着浸湿的帕子,仍在勉力翻阅朝臣上奏的表章。
      不多时,殿外的太监通报,“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拓拔寒不说话,只是慢慢翻着面前的奏章。半晌,抬眼见太监仍跪在殿下,不禁皱皱眉,沉声道,“朕不是说过,谁都不见,没听到吗。。。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殿内的宫女太监吓得全部跪倒在地上。忽然,殿外响起一个略微暗哑的声音,“皇上是不是准备将哀家也拒之门外啊?!”话音未落,慕容太后扶着皇后的手走进殿内,冷洌的眸子将拓拔寒的疲惫和憔悴尽收眼底。
      拓拔寒站起身,对太后行礼,神色冷淡,“给母后请安。”
      皇后扑通一声跪下,泣道,“皇上,柔妃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还请皇上节哀!请皇上以身体健康为重,以国家社稷为重,不要再纠缠于儿女私情了。”
      拓拔寒并不看皇后,只是淡淡地说,“是谁教了你这篇话来劝说朕?!”
      “皇上,哀家觉得皇后这话说得很对。”太后冷冷的目光扫过拓拔寒的面庞,竟平添了一丝无奈和隐忍,“柔妃已经去了两月有余,她生前能得到皇上如此的宠爱是她的福气,死者已已,生者还要继续过日子。皇上为了一个死人如此颓丧,不理朝政,哀家也不能坐视不管了。”
      拓拔寒看了她们一眼,忽然面上却带了淡淡的笑意,“母后这话言重了,朕今天已经临朝听政了。你们先下去,朕也有许久没有和母后好好话话家常了。”
      片刻后,殿内静得仿佛能听见檀香缭绕在空气中的声音。拓拔寒紧盯着太后的眸子中竟是一片凌厉,“母后,柔妃真的已经死了吗?”
      “你不是已经看过骨灰了吗,宫里的规矩,染了恶疾的人是必须火葬的。”
      “那么蓉儿呢?朕的荣盛公主不是一直养在母后身边,怎么会一同去了呢?”
      “哀家也着实后悔当时一念之仁,看柔妃苦苦哀求得可怜,就把孩子还给了她。没想到。。。,哀家的孙女也跟着一起殇了。那么玉雪可爱的孩子,你以为哀家就不难过、不伤心吗?人死不能复生,皇上现在为了这个南朝女人不理朝政,行状颓丧,岂是一个明君所为?!”
      “朕宁可不做这个明君!”拓拔寒猛地拍着书案,厉声道,“难道朕心爱的女人死了,连伤心难过都不行吗?她一个弱女子,那么温柔小心,与世无争,为何落得这样。。。她有什么错?!”
      “她最大的错就是成为皇上的女人。”
      太后的身体微微颤抖,一张脸因为愤怒而泛着郁郁的青气,“是皇上的爱把她推入了这个境地!身为皇上,你最清楚应该怎么做才能使后宫和睦,可你偏偏没有那样做!爱情蒙蔽了你的头脑和心智!当年哀家忍辱负重、殚精竭虑将你扶上皇位,眼看你做了几年皇帝,竟是越来越背谬。。。。。。你就是用这样的行动来回报我,回报我们慕容家的支持吗?”
      拓拔寒踉跄几步,登时面色煞白,一阵剧烈的咳嗽不停溢出。他颤抖着手取过旁边早已冷透的茶盏,啜了一口,面上浮起一层病态的潮红。太后见状,不禁走上前去,给他抚背,嘴里逸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拓拔寒紧抿着嘴,随即缓缓低下眼,声音却早已嘶哑,“母后,儿子知错了。请母后责罚。”
      太后的眉目略有舒展,顿了顿,放低了声音,尽量和颜悦色道,“刚才是哀家言重了,皇上还是把身体调养好了要紧。柔妃的事,是她自己福薄,承受不起天恩,皇上不必自责。皇上打赢了这仗,不仅树立起了威信,天朝的气焰也收敛了很多。年节即将到来,皇上不打算借此机会好好庆祝一下吗?”
      拓拔寒抬起眼,面上早已是恭敬的微笑,“母后的提议不错,朕也有此意。群臣同庆的筵席事宜,就交给慕容诚全权打理吧。至于宫中的家宴,就让皇后和贤妃去操办吧。母后以为如何?”
      过了很久,直到太后早已离去,殿内的檀香燃烧殆尽。拓拔寒走出殿门,刘公公急忙给他披上紫貂披风,紧跟着皇上向沉鱼宫的方向走去。
      他走得很快,刘公公渐渐跟不上趟,只看见那戴着蟠龙紫金冠的身影裹挟着寒风,轻轻推开沉鱼宫紧闭的大门。刘公公跑过去,却见他怔怔地站在门口,望着熟悉的庭院台阁,半晌,方缓缓迈步走了进去。
      他走进殿内,想起出征归来的那天,兴冲冲地进门,想着她的笑容,温柔地说一句“你回来了”,却只看到空荡荡的院落,空荡荡的寝殿,连一件东西都不曾留下。太后以恶疾为由烧毁了寝殿中的所有东西,他只在床角找到她绾发的半截银簪,有些发旧的银色,跌断的创口像他突然撕裂的心,没有预兆的,伤痕累累。
      她死了,他不信。她们都说她在他出征后不久身染恶疾不治而亡,他把自己关在殿内,不见任何人。手里摩挲着簪子,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委屈隐忍,她的喜怒哀乐,就这样突然从他的生活中消失,消失得如此彻底,他只能从记忆里竭力翻出她存在过的痕迹。那样的思念和愤怒令他发狂,他紧攥着簪子,直到手掌被刺得鲜血淋漓,理智告诉他应该去做什么,他早已过了为感情痴狂的年纪,却终究没有办法完全做到。
      他病了,发着高烧,昼夜咳嗽,却带着一丝笑容。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报应,报应自己为了家国社稷让她付出了太多太多,直到她终于倔强地撒手远去,连一个背影都没有留下。他给不了的东西太多太多,却固执自私地想让她留在身边,忽视了她的脆弱和无助。
      他站在殿中,孑然独立,直到东方发白。他清楚地记得,他临行前,她柔柔的话语“我会等你回来的”。他知道,她没有死,她不会抛下他一个人离开的。
      他对侍立一旁的刘公公道,“传拓拔将军速到光风霁月殿见驾!”脸上仍挂着丝丝缕缕的笑意,眸子里却早已蓄满了伤痛和尖锐的,恨意!

      数九寒天,洞窟里仿佛雪窟,冷得令人牙齿打颤。我让朱槿多买了十几斤木炭,送给寺院的僧侣们。我们虽然住在木屋中,却不敢多笼几个火盆。
      “哼!要不是怕失火,我早就把火盆点得到处都是了!”
      湄儿窝在被子里发着牢骚,我坐在一旁逗弄着蓉儿,看朱槿和紫薇在赶做厚棉袄,听到这话,不禁噗嗤一笑,“若这房子失了火,咱们都得打铺盖卷儿住到洞窟里去。您老人家还是省省吧。”
      她撇着嘴重新躺下,一面嘟囔,“要是有空调就好了,电暖气也行啊。”
      “得了,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没习惯啊?”
      “那还不让人家小小地回忆一下美好时光啊~独裁女~”
      紫薇和朱槿早已对我们时不时蹦出的古怪词语见怪不怪了,只是轻轻地笑。蓉儿小小的脑袋上戴着憨态可拘的虎头帽,乌溜溜的大眼睛转来转去,忽地向湄儿伸出小手,口齿不清地说,“姨,姨,讲,讲。。。”湄儿眉开眼笑地把蓉蓉抱到床上,一点也不理会我这个当妈的脸色,笑道,“这么喜欢姨姨给你讲故事啊?真是乖宝贝~”又扭头冲我奸诈地笑道,“这丫头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啧啧,还跟我这么亲,这个媳妇我是要定了,配我家靖儿正合适。啧啧,连名字都这么搭配。”
      “臭婆娘,你经过我这个当妈的同意了吗?!”我笑骂道,“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定亲,你家那个秃小子肯定配不上我家小美人,你就别在这儿当老孔雀,自作多情了好不好?”
      “谁说我家靖儿长得不帅我跟谁急!”她狠狠剜了我一眼,“这门亲我说定就定了,天王老子都不许跟我抢!你这个当妈的也为老不尊,刚说到你宝贝女儿的婚事你就急眼了,真不害臊。”
      紫薇朱槿早已笑成一团,忽然,窗外似乎有鸟儿扑棱翅膀的声音,湄儿神色一凛,将蓉蓉交给我抱着,翻身下床穿戴整齐打开门,小院里不知何时竟有一只雪白的信鸽在原地踱来踱去,发出咕咕的声音。
      湄儿解开它脚上的布条,转身回到屋内。展开看完,眉目间变得凝重。她看了我一眼,轻声道,“姐姐,父皇薨了!”
      我怔了一下,“天帝,怎么会去得这么突然?”
      “父皇他一直在服食丹药,看来应该是汞中毒什么的吧。父皇没有留下遗诏,现在朝中一片混乱。姚煜告诉我,等事情稍微稳定,他就亲自来这里接我回去。”
      她看着我,缓缓道,“怎么一来,皇位之争定会愈演愈烈,天朝的国力定会倒退,他们闹的时间越长,给天朝带来的创伤就越难恢复。看样子,天朝已经再没有资本和你老公抗衡了。说不定将来,我们也会成为你们的附属国,不过,”她突然顽皮一笑,“反正我有你这个牛哄哄的亲家靠山,自然不用担心啦。呵呵。”
      “我该说你太乐观还是说你傻,我自己还自身难保哩。”
      我笑着将蓉儿拢在怀里,把这个似乎应该悲伤的消息抛到脑后。我真的已经没有力气去为一些本应该憎恨的人挂心了,天帝,我的亲生父亲,从他决定出卖他的女儿远嫁番邦那一刻,我已经遗忘了他的样子。

      清晨的薄雾飘荡在皇宫上空,又在转瞬间消散。
      拓拔宏锦衣玉带,神情严肃地随着刘公公走进殿内,刘公公随即遣散了殿内外所有人,自己站在门口,关紧了殿门。
      “七弟,朕打算让你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拓拔寒坐在光风霁月殿的暖阁中,开门见山地说。拓拔宏剑眉一挑,复又微笑道,“三哥罢朝多日,没想到竟有如此好兴致!不知是何等紧急的大事需要臣弟亲自出马。”
      拓拔寒仿佛并未听出他话音中的讥嘲,轻声道,“朕知道,她没有死,她还活着。你去找她,告诉她,是朕对不起她,如果她还愿意回来,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她快乐。”
      “你说什么?!”拓拔宏不由自主地走到他跟前,瞪大了眼睛,“你说滢儿,柔妃她还活着?”
      “她没有死!”拓拔寒斩钉截铁般沉着,“朕了解她,她决不会就这样轻易死去的!什么恶疾,朕已经彻查过,出征的期间,宫中根本没有爆发恶疾的迹象!那只是太后的说辞。朕已经掌握了慕容勉和慕容诚的很多罪证,只等年节前,把建平城内外禁军全部掌控,再见机一举端掉慕容家族!朕不能在如此重要的时候抽身,只有让你去代朕寻找她。这是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朕只能把它交给最信任的兄弟去做。朕,不敢拿她们母女的性命担保,七弟,朕已经不能输,也输不起了!”
      拓拔宏看着皇上跌坐在靠椅上,不住地咳着,面容憔悴,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眼中流露出不甘和恨意。他叹了口气,低声道,“皇上,臣不能去!”
      拓拔寒抬起眼,看到七弟微笑着,英俊的面庞透出坚毅,“三哥要做大事,怎么可以把最重要的帮手派到外面呢?铲除慕容家族,是计划已久的大事。稍有不慎,被慕容勉那个老狐狸和太后察觉,我们就前功尽弃了。我留下协助三哥,找寻柔妃的艰巨任务就交给卫律和他的青火堂去做吧,臣弟担保,他一定会找到柔妃的下落的。”
      拓拔寒投来询问的眼神,拓拔宏忍不住轻笑道,“听说他和柔妃身边的朱槿好上了,这几天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恐怕巴不得陛下给他这个差使做呢。”
      拓拔寒不禁赞许道,“人称七弟是文武双全,果然心思缜密,计划周到。朕有你协助,大事定成。朕现在病着,慕容勉认为朕沉湎女色,不可救药,反而放松了警惕。你今天就出宫,向卫律传达朕的密旨。明天早朝后,以汇报军务为由,先到暖阁来,咱们从长计议。”
      “臣弟遵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冉冉孤生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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