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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人生若只如初见(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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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润二十一年,衡州。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表妹又在出口成章了吗?”
这阴魂不散的家伙!我叹口气,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个摇着折扇的白痴装作没看见,旁边的丫头紫薇却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姐,奴婢和公子说了您在赏花,谁都不许打扰。可是公子他。。。。。。”
“你起来吧,这事不怪你。”我最见不得这儿的人动不动就跪来跪去的,早晚膝盖骨都得磨平了。
小屁孩气得在旁边哇哇大叫:“我听说你得了重病,特地从京师赶来看你,你就这么对待我啊?!失忆?我看你也没什么变化,倒是脾气比以前更坏了。”
我无奈地看着他,十六岁的孩子眉眼间还是青涩,却掩不住剑眉星目间的英姿。我微笑道:“表哥,是柔芙失礼了,多谢你从京师来看我,我的身体已经无大碍了。”
“芙儿,”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声音焦躁不安,“你怎么说话如此生分,我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你都不记得了?”
我轻轻抽出手,心底涌起一股歉意。抱歉啊,我不是失忆,是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不是柔芙,我是乔悦啊。
“对不起,表哥。”我一副完全无辜的表情,“芙儿真的不记得了。你不就是我的表哥,大将军世子姚煜么。”
他将折扇掷在地上,气呼呼地走了。我一脸平静得看着微风轻吹过湖面,数枝白莲摇曳生姿。
紫薇拾起折扇,喃喃道:“从前您和公子很要好的,怎么现在会变成这样呢。”
我心里不禁苦笑。问的好,我还想问问为什么我明明躺在自家床上醒来就到了这个从来没听说过的鬼地方。还好在网上看过不少穿越文,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也只能勉强压下所有疑惑和忐忑,小心翼翼地用这个新身份开始生活,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去。我的电视,我的电脑,我的空调。。。。。。这破古代就是麻烦。
我转身准备回去,还好自己不是路痴,这里房子不多,处处透着清雅幽静,古色古香。芊芊翠竹和茂盛的花木亭亭而立,在炎炎夏季也不时感到丝丝凉爽。如果敏慧在就好了,那家伙最喜欢躺在草坪里乘凉,若不是两个月前的那场车祸,她也不会孤零零地躺在医院里了。敏慧,我二十年来最好的朋友,万一我回不去了,再也见不到你醒来,该有多么遗憾啊。还有疼我爱我的爸爸妈妈,我也很想念你们,可我又该怎么办呢,谁能告诉我。。。。。。
一阵清风拂过,突然觉得脸上凉凉的。我伸袖擦掉满脸的泪水,轻叹了一口气。这个身体的泪腺真是发达,放在现代绝对是琼瑶剧的第一女主角。不由得想起刚穿越过来看到镜子时的惊诧,面庞虽然稚嫩,却是面若桃花眉如远山,真真正正的美人坯子。这个柔芙虽然才十四岁,却羡煞我辈中人啊。
“丫头,好端端的站在这儿做什么?”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笑眯眯的看着我,我心里一惊,想必他就是柔芙的外公,前右相姚谦大人吧。我急忙行礼道,“芙儿只是想到处走走,散散心。外公这几日身体怎么样?”
白胡子外公笑着摸摸我的头,道:“这不是挺好的嘛,怎么站在风口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听说你把煜儿气走了,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表哥么。”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扶着外公来到一处凉亭坐下,取过团扇轻摇,“芙儿只是在和表哥逗着玩,没想他倒先恼了,倒是芙儿的不是了。”
“不如过几个月就让你们定亲吧,女大不中留啊,”
啊?!
我的头立刻嗡的一声,靠!搞什么飞机,这老爷子也太乱点鸳鸯谱了吧。先不说我是决不会嫁给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小屁孩,这近亲结婚生下的后代可是非傻即呆,老爷子你好歹要为自己的后代多做打算啊。
许是我脸上的神色太过惊诧,老爷子呵呵笑着道,“丫头如果不愿意,外公不会勉强。再过几日你身体大好了,让煜儿带你到郊外骑马散心吧。明天是你十四岁的生辰,本打算好好庆祝一次,可是最近边关吃紧,你舅父不能赶回,恐怕不能给你好好办了。”
“外公,”我急忙道,“芙儿不喜欢铺张,也不喜欢热闹,请客吃酒就不必了,倒不如家里人一起吃顿便饭舒心。”
外公果然笑着点点头,善解人意就是我这样的吧,想做个好孙女还不容易。又和外公寒暄几句,借着天色已晚送外公回了他的居所。
回到我的小院,紫薇笑着迎出来,道:“小姐,晚饭已经摆好了。”
我挥挥手,坐在院子里的花架下,懒洋洋地说,“拿到这里来用吧,你过来和我一起用吧,别饿坏了。”
这丫头大概已经习惯了我对待下人的态度,比起刚开始时的诚惶诚恐,如果不是她在我的威逼利诱下把这具身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我,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如今令人头大的局面:
柔芙是圣舆皇朝的四公主,因为母亲容妃被天帝赐死,她没有皇族的名字。外公告病在家,百事不管,朝廷里只有舅父是大将军,正在阳关守备。看来这个柔芙是因为得不到父母的疼爱才整日郁郁寡欢一病不起的吧。岂不闻无情最是帝王家,皇宫本是世界上最没有人情味的地方,为什么让自己不痛快呢。唉,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哪想得到这些,我十四岁的时候还在家门口跳皮筋哩。
第二天是我十四岁的生辰。
一大早就被紫薇和几个嫫嫫唤醒,洗脸,梳妆,打扮,我充分发挥木偶精神,半睁着睡眼任她们牵来牵去。待我昏昏的大脑渐渐清醒,勉强睁开双眼,镜子中的人差点吓得我心脏停跳。
天哪!实在是太漂亮了!
这是我吗,居然这么好看,呵呵,真是老天开眼了,就冲这副皮囊,穿越过来也不是什么坏事。要是敏慧看见一定会抓狂的,让你丫自恋,拽不起来了吧。。。。。。
“小姐,您该换衣了,老太爷还等着您去奉茶呢。”
紫薇大概实在看不过我的花痴举动,轻声打断了我的美梦。
我看着她捧来的那套大红礼服,眉毛眼睛差点拧到一起。我乔悦这辈子最讨厌穿红戴绿,感觉象一根熟透的辣椒招摇过市,难看死了。
“不穿红色的衣服可不可以?我想换一件。”
“倒没有这个规矩,可是小姐。。。。。。”
没有就好,古代的规矩一大箩,真是郁闷。我打开柔芙的衣橱,看来这小丫头也不喜欢浓艳的颜色,正中我下怀。我挑了一件淡粉色的绸衫配一条藕荷色的长裙,裙角还用小鹅黄的丝线绣了几朵娇艳欲滴的荷花。把头上叮叮当当的钗环卸了,仅留一支攒珠百花玉簪斜倚在乌云上。望望镜中的人儿,美目流盼巧笑嫣然,项上一圈翡翠玉珠衬得肌肤莹润白皙。
奉茶可是要下工夫的,还好昨晚恶补了半天,不然今天就会糗大了。直到外公接过茶,喝了一口,我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舅母和姚煜坐在下首,看着我的紧张样子,都是忍俊不禁。
“芙儿自打病了一场,这礼仪也荒疏了不少,没得让舅母和表哥见笑了。”我可不知这舅母是何等人物,还是老实说了吧,免得她万一拿话挤兑我。我乔悦除了吵架弱势,哪里肯输了别人。
“芙儿这话说得客气了,都是一家人,舅母怎么会笑话你。真是女大十八变,越来越知书识礼了。”
舅母拉着我的手,端庄的脸上写满了温柔。我扫一眼坐在旁边的姚煜,小屁孩还是一副恼哼哼的样子,对谁都爱搭不理的。我装作没看见,上前行礼,“芙儿给表哥请安。”
“今儿是你生日,就不用拘礼了,赶紧坐吧。”
那敢情好啊。“芙儿谢过表哥。”我一副淑女样子回身坐下,还不忘狠狠白他一眼。死小孩,和我赌气,你还差得远哩。
晚上的家宴只有外公、舅母、表哥和我。虽然略显冷清,但我一向不喜欢热闹,顾自吃得香甜。外公一直饮茶,脸上含着笑容,那慈祥的模样不禁使我想起已经过世的爷爷,记忆中他也是这副笑容,抱着我笑眯眯地叫我的名字“小悦”。
“我吃饱了。”
我放下筷子,努力平复眼前浮起的一片水雾。唉,最近怎么多愁善感了呢,既然来了这里就要随遇而安,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爷爷在天上看着也会心安的。
天色浓得像墨染过一般,半轮残月缓缓地从云层中探出头来,映着天边几颗孤星若隐若现。
我走到花园,几株翠叶繁茂的桃树下,姚煜正站在那里。见我过来,兴冲冲地说:“表妹,昨天的事我向你陪不是了,这是我送你的寿礼,看看喜欢不喜欢。”
桃树下赫然一只大大的蝴蝶风筝,月光映来照得鲜艳的颜色更加瑰丽,仿佛立时便要振翅而飞。
“好漂亮,谢谢你。”
我一边赞叹一边想,有这么好的寿礼干吗藏着掖着,还要在晚宴后约我到这里私相授受,他脑子里想的肯定不是送寿礼这么简单。
果然,这小子站在我身畔,柔声道:“你喜欢就好,上次我来看你的时候答应送你一个风筝,你高兴得差点跳起来。那时我就想如果能让你永远都这么高兴,我做什么都行。”
该来的还是躲不过啊。
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眼里有和他年龄不符的成熟和痛苦,“为什么你不再叫我‘煜哥哥’了,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冷淡,为什么你会什么都不记得了呢。芙儿,你变了,知道我有多难过吗,如果不是这样,我已经向你提亲了。”
“啊,痛。。。。。。”他差点把我的手拧成了麻花,我忍不住低声呼痛。他眼中的光骤然暗淡下去,松开手,转过身去看着天边的冷冷残月。
“还记得吗,”他缓缓地说,“八岁那年我们一起在城外玩耍,你失足跌落荷塘,回来就发了高烧。爷爷罚我在堂屋里跪了整整一晌,那时我就想,将来长大了一定要保护你,不让你受半点伤害。可现在,我好象已经没资格说这句话了。”
胸口一阵痛楚。他的痛苦和失落仿佛使我感同身受,他是这样早慧而敏感的孩子,可我又无力去弥补他的创伤。“表哥,对不起。”我喃喃地说,上前拿起那个美丽的风筝,“谢谢你送我风筝。”
他转过身,朦胧的月光洒在温和的眼睛和浓密的睫毛上,翕动着晶莹的泪珠。
“傻丫头,我不爱听你说对不起,下次我们一起去郊外放风筝吧。”
“好啊。”我故意忽略他脸上浓浓的忧伤,微笑着道:“那可得趁早,等你世袭了大将军我可就捞不着你了。”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紧紧拉着我的手。
我试图挣开,却听见他轻轻的声音,“就一会儿,让我握着你的手。”
心底忽然一片柔软,便任他牵着走过湿润的青石板路,走过沉睡的荷塘边,直到外公的书房门口。
书房里亮着通明的烛火,隐隐有语声传出,声音陌生。姚煜放开我的手,皱着眉冷冷地盯着窗上忽明忽暗的倒影。
心剧烈地跳动着,我看着他的测脸,那上面却是我难以揣测的复杂神色。
那深夜访客,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