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凉》两不知

1、第一章

　　下午五点去食堂，经过小树林的时候，又是这么抬眼间看见他，站在小树林的边上，手上还拿着几本书。面对他的是我们这不大的院里大多男生的梦中情人——热情、活泼、漂亮，我如何竭力，都找不到她的缺点。

　　他是背对着我的。虽然仅是背影，我也能觉出是他。

　　我好像是无意走过，好像是无意听到，梦中情人她的声音如往常的清亮明媚，她说：师兄，我喜欢你。

　　晚上六点的课，人多，老师讲得热闹。坐在两百人的教室里，离窗户又是最远，可忽然觉得，外面下雨了吧。一闪而逝的念头，自己都没来得及分辨，也没有雨声雷声，怎么会想到下雨呢。课就继续上了，下课也忘了这念头。

　　走到外面才听到人喊着，下雨了。

　　真的下雨了。地上是昏黑的湿，天上零零星星落下一点雨滴。人声不断，单车往来，正对着教学楼的昏黄路灯，在我面前平平投映出一片热闹而寂寞的油画。

　　照旧走着，两边高树层叠的叶子挡住稀疏零散的雨，我也要戴好衣服上的帽子，因为曾经有人说长沙多酸雨，使我养成了简单而无法改变的习惯。白色的一片灯下，树叶的黑与绿都看得分明；黄色的路灯下，只有树与人绰约的剪影，陈旧，像乏味了的浊酒，像老上海喑哑的歌调。偶尔一点不急的风，将空气中燥热的湿气搅动。

　　想到之前赶去上课，也是在这条路上，我慢慢走，却有人比我走得更慢。走过一对情侣时，听到对话。

　　男人正在讲着学校外小吃街如何好，眉飞色舞，女人忽然打断，恹恹地、冷冷地说：你身上怎么这么香？

　　男人声调也当即一冷，话语中的欢快减少，低低说，是前面那人。

　　两人的声调，真是极富戏剧化。我想，他们是不是学表演的学生。

　　现在，这下雨的时候，我还在这条路上，但他们不会在这段路上走。他们或许甜蜜地依偎用餐，女人该当不屑地打量身边每一个女人，男人眼神执着，大概正坚定附和。

　　走到十字路口，看见学生活动中心灯光大亮如白昼，歌声被音响放大，听到一个压低了的、略带嘶哑的男声，带着沉沉的情感：我就这样告别山下的家／我实在不愿轻易让眼泪流下／我以为我并不差／不会害怕／我就这样自己照顾自己长大／我不想因为现实把头低下／我以为我并不差／能学会虚假／怎样才能够看穿面具里的谎话／别让我的真心散的像沙......

　　学校小区居民自家种的花，还没成片地开放，仍旧只有绿叶在外招摇，雨水并不可怜它们。还记得某天走过小区时，正是傍晚，天近日暮，一户窗内灯光朦胧，锅铲碰撞锅的声音在家常菜的香味中入耳，觉得很是羡慕。可我到底只能一次次地走过，无论晴雨。

　　我是那么喜欢雨。

　　在家里看屋外大雨倾盆，看雨帘铺天盖地地展开，就感到莫名的安心。窗台上阳台上将枯未死的花花草草，沾到一些新鲜的雨，就能绽出一滴可人的新绿，叫人想轻轻一吻。拿本书拿些吃的，搬了椅子坐到阳台上，湿润的雨意也会慢慢浸入到屋内，能嗅到奇妙的西瓜香味。

　　晚上下雨，就裹在被子里，安安稳稳，暖暖和和，觉得真是那么那么幸福。而当时若有人问，你那里看得到月亮吗？明知雨天定然没有月，也要欢欢喜喜光着脚就踩下床，拉开窗帘，期期切切向天上看：天是黑的阴的，雨还在滴滴答答扰乱安静的夜。窗子上甚至不能吊下一枝藤花，挡住窗外冷清。即使没能看到或是泪眼中的大而模糊，银色的，有着绿的光棱的月亮，我也还是要带着泪欢欣地说，看得见月亮啊。

　　我在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醒来睡去，终究不能想见旧诗人的温柔。夜来风雨声，只是，可惜没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