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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妄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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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奇异地生长着紫红色的槐花。
它们从围墙的那头伸展出枝头,簇拥垂坠的紫红色花瓣在昔日的骄阳下娇艳欲滴。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很多事物如今也变得模糊两可,除了围墙上的槐花,还有那个全身散发气味幽香的女孩儿。
我就住在离那隔了两条街后的廉价的房子里。房子很小,外壁铺上一层白粉,门前有一方歪窄的青灰色的台阶,台阶上便是一扇红色的,铰链已经生锈的铁门,铁门后是木门,每次打开经常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房子虽然小,却有两层,下面是厨房和客厅接连一起,上面则是我的卧室。
正值我年轻狂躁抑郁低糜的那段时间,我甚至怀疑自己罹患强迫症与继发性妄想症。只要身处在四壁狭限的地方,便感觉头晕目眩恶心干呕,又似乎被人扼住了喉咙般无法正常呼吸般难受。每当这个时候我便会靠在窗边,喝水吹风缓解大脑。风是海上的风,即便如此我也闻不出任何描述海风味道词句里的意境,只有沉黄的夕阳和那围墙里紫红色的槐花。
一个人执笔能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画画,二则是写字。我很专注画画,但却画不出像样的优美的轮廓,这样一来,我也只能是会写字而已,我写的也不多,大多半途而废,弃稿更是家常便饭,这样看来,似乎我都不会执笔了。
我的墙会发出声音,从那暗沉泛灰的墙壁里传来的歇斯底里几近癫狂的怒吼争吵声和婴儿洪亮刺耳的哭声,或者是半夜里忽然神经质的吃惊的笑声——我一直无法将这些当做习以为常。我的窗户也会发出声音,一会儿呜呜咽咽的又一会儿滴滴答答的,有时还会叩叩的轻响几声,就像窗外是雨季的台北,淅淅沥沥淋淋漓漓。如若深夜惊醒过来,便会觉得腹中空虚辘辘难忍的想要啃食虫子,可是每当这时就回想起那个送快餐的女孩儿。
她经常骑着电动车路过门前,黄色的电动车后面承着巨大的铁皮箱,她坐在箱子前带着头盔,只露出一张白而年轻的脸,她长的很平凡,在我眼里却十分的美丽,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稍微靠近一点就能闻见,但却不是那种低俗的香水味,嗯,就像前街围墙上紫红色槐花的香气,沁人心脾的芬香夹着清凉的青草叶味。有时她会停在我的门前,叩响那锈满黑斑的铁门,然后从车后的箱子里端出饭盒,等我开门递给我。我依然还记得我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冷不丁脱口而出地,我接过饭盒:“你很香。”
她的唇顿时凝固成惊愕的线条。
我很满意她这种反应与表情:“你住在前街的盛放槐花的围墙里吗?”
我从容地递给她钞票,继续调侃。
而后她的唇又一合一闭,眼角因为迷惑而微微向上弯起:“啊,不是的,先生。”
我微微合上门,闻言却酸涩一笑:“那就太可惜了。”
就像这样,从此便再也没有了后文,整个情节短暂的几乎是像卡住了一般,我甚至连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可能连躲在墙里的鬼魅也要嘲笑我一回吧,怪不得它经常在半夜里忽然地笑,有时还喘着气的笑。
我郁躁地倾身下床,朝着床头的墙壁狠狠地踢了一脚——
那槐花为什么不开在我门前?
那女孩儿为什么不躺在我的床上?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儿不停的狂笑?
这该死的房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