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风流》广秀风

35、第三十五章 十二针

　　金乡公主将玉阶带到尚书府之后，便命人将她带到易凉居。玉阶一直心神不宁，到了易凉居，见这里凉爽如春，清泉上浮，竹音凉透，只觉诧异。心想金乡公主这样的醋坛子，应该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现在是在向她示好，只为了拴住何晏的心？
　　接下来的事情却是不轻松了。梅支送了二十匹棉布过来，让她绣。她颤抖着接过针线，却明显觉出森寒。她强压住心底的恐惧，没有细瞧梅支的表情，任她关上易凉居的门。开始绣起棉布来。
　　第一针，绣满邺城霜满天，琉璃碎，容颜老，枯草黄秋深，良人不爱侬，侬意不属卿。
　　第二针，芙蓉城三月雨纷纷，蜀道难，浮云遮，背井离乡，何日诉归程。马蹄声急，哒哒踏道真，日日夜夜，今生难归。
　　第三针，纷扰前尘，古佛不真，几度望君，终是落花意、流水情。若今宵梦断，妾身不存，一切付东流，又能求几度琴瑟御、岁月美。
　　“她怎么样了？”金乡公主懒懒地倚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梅支。
　　“她倒是心安理得，现在就在绣公主交给她的棉布！”
　　“她没有闹？”
　　“公主，你是不是弄错了，驸马爷一点儿表情都没有，似乎并不曾与那玉阶有过私情。”
　　“你是在怀疑本公主的判断？”金乡公主睁开了半眯着的双眼冷声道。
　　“奴婢不敢，只是……”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金乡公主目露杀意。
　　第四针，愁云野马荒原上，风吹草低人儿藏。半生流浪半生漂泊，追风逐月空苍苍。
　　吱呀一声，易凉居的门开了。许久不曾露面的何晏走了进来。看到玉阶此刻正在把玩着针尖，她不是在绣棉布。她在扎她的手，这双手，曾经是她最宝贝的东西。只因为，这双手被他牵过。
　　从前，他们俩个虽然是在演戏，可是他对他的关怀，却是真的。邺城冬天最是难熬，他想方设法为她寻找治冻伤的良药。
　　而现在……
　　第五针，寒风卷雾冻白骨，千里荒荒无鸡鸣。纤指曾沾阳春水，玉人何不重洗金。
　　“玉阶……”何晏轻唤出声。
　　“针儿尖，麦芒儿也尖，心儿也是尖的……嘿嘿……”
　　“玉阶，你怎么了？”
　　“我在绣花，是不是很好看？绣个荷包赠良人！”玉阶笑得眼泪直掉。
　　第六针，分月别阳锁幽篁，针针刺透妾心肠。
　　“好一幅郎情妾意图啊！”金乡公主的声音打破了易凉居的宁静。“何晏，你真是好耐心啊，非要本公主将人接回来了才动手！”
　　玉阶看也不看来人一眼，右手机械似的用针扎着左手，已经是血肉模糊，嘴里喃喃自语。
　　第七针，不听人言鸟语，不顾生花血泪，一针起，一线残。
　　“公主，你看她现在都这副模样了，何晏不求你得饶人处且饶人，但是她……”
　　“现在才知道心疼，不是有点晚么？何晏，本公主忍你很久了，若是你今日执意要护着她，本公主偏不遂你的意！梅支，将她送到武安侯府！记得把她手上的伤处理掉！”金乡公主脸上浮起如修罗般的笑容来。
　　“公主，何晏说过，绝不会作出任何解释，你今日这样做了，就要自己承担日后的果！”何晏阴柔净白的面庞此刻竟如同鬼魅，看得金乡公主不由得一阵颤栗。
　　可是她骨子里的高贵告诉她，她不会后悔，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她今日梳的是灵蛇髻，更衬得她的气势阴寒毒辣。此时的易凉居更显得阴森寒透。
　　“梅支，还杵着做什么？以后，我不希望再看到这个贱人出现在我面前！”
　　梅支看到玉阶面如死灰，面露不忍，但看到金乡公主的布满杀气的眼神，终于挪动脚步，手刚触到玉阶的手，玉阶突然大力甩开她的手，噙满泪水的眼睛直直盯着何晏道：
　　“何晏！你到今日还不把话说清楚吗？你是不是打算等到玉阶身首异处，然后暗自缅怀一番才作罢？想我玉阶离乡背国，不求你青眼相待，也不想被当成你夫人泄愤的靶子！你夫人善妒，关我玉阶什么事？若是你今日任她送我去武安侯府，那你们就把我尸首抬过去吧！”
　　玉阶说罢抓起案上一把剪刀，决绝地向颈部插去！
　　“玉阶！”何晏没想到她突然作此动作，一手慌忙去抓玉阶握剪刀的手。
　　第八针，一念一心溶血，一嗟一叹成灰。
　　“如果不曾生过，也便不曾伤过！”何晏的手终究是晚了一步。
　　“美人钻我车，何不载汝归。生当不别离，死亦长相思！”何晏喃喃自语。
　　“哈哈，死了，干净了，我的眼睛干净了，驸马爷，你终究只是驸马，哈哈！”金乡公主的笑容顿时绽开得如夏日骄阳。
　　她以前管不住何晏出去拈花惹草，可不代表她不会把那些花花草草带到家里来。那易凉居，本是极寒之地，女子体寒者甚重，加上她昨日依照长乐亭主的法子焚了幻魂香，才使得玉阶生了幻觉，产生求死的念头。
　　“梅支，驸马爷伤心过度，就不要打扰他与美人香魂告别了！我们走！”
　　采桑岐路遥相问，欲近难近桑叶阻。天阴雷怒呼不得，弃桑逐君邀相和。倚桑骂籽难乐卿，鼓瑟吹笙诉衷肠。风定云闲鸟轻歌，缓缓遗君一帕丝。地动山摇呜咽起，蜀地一夜不闻鸡。口塞黄土指沾泥，掘地千里欲寻伊。午夜梦回佳人笑，一颦一蹙牵我肠。流星问月求不得，何如当初莫识伊。昨日忽得一宿梦，闻卿行踪在邺城。跋山涉水千里行，誓要寻伊携手归。邺城兵凶饥民众，城空白骨森森伏。手颤心抖寻彩衣，形同地府走一遭。
　　何晏的手紧紧捂住玉阶还插着剪刀的伤口，血汩汩外涌，却已经失了气息。
　　“玉阶，我以为，你是理解我的！昔时武帝宠幸我母亲，见我才思敏捷，欲收我为义子。可是武帝子嗣众多，再加上权力争斗激烈，我不过只想静静修身养性，才不得已画圈为何，只肯独居何府。现在曹爽之流拉拢我做了吏部尚书，我也只是虚与委蛇。公主性骄，我本以为可以与她携手白头，而今……你可以说我逢场作戏成性，但也不至于走上绝路！”
　　第九针，真真假假一场戏，千丝万缕皆断情。
　　第十针，一生一世一双人，今夕何夕难同归。
　　第十一针，他年蜀地重相遇，报与华桑一处葬。
　　第十二针，分分合合今日别，梦里魂系终生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