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奥贝斯坦》Alasse

1、第 1 章

　　女子默默的放下手中的档，微微转头。年长的执事立刻趋前听取指示，然后迅速离开大厅。女子的说话的音量极小，茶几对面正襟危坐的两名男子只能抱着满腹疑问静候事态发展。

　　由于女子只是静静的低着头，毫无开口的意思，疾风之狼的思绪也渐渐开始以远远高于 ”人狼” 的速度狂奔起来。

　　乍见到这位 ”在巨大的悲恸中显得更加坚强动人的火焰百合” 时──据说是某费沙市立殡仪馆员工的评语，米达麦亚的第一反应是扭头望向同行的菲尔纳。在看到对方为了掩饰错愕并尽量保持合宜的肃穆仪态而造成的反效果后，他的心情突然轻松起来。要是连一天到晚跟在那个人身边的菲尔纳都这么惊奇──如果还不算惊吓的话，其它人因为吃惊而一时无法连贯的说话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停灵间剪下长发并要求将其与丈夫的遗体一起火化的年轻女性”，”穿着火红长裙要求单独会见丈夫遗体最后一面的美貌寡妇”，比起以上这两点，更令人惊奇的是，该名女子同时也是 ”故军务尚书的未亡人”！这是最近在国丧期间慢慢流传出来的八卦。而据说该八卦的起源是来自于费沙市立殡仪馆的员工。

　　再怎么讨厌，帝国元帅还是帝国元帅，就算是死掉的帝国元帅也一样。既然该女性曾提出婚书做为身份证明，那么，即使这椿婚姻并未在户政部门登记，政府还是不能对此不闻不问。出于维护帝国尊严威信的前提，以及众人宣称的 ”没有身份相称的适当人选” 的借口，米达麦亚心不甘情不愿的带着一摞 ”帝国军人遗族抚恤条例、附件，暨申请表格”，顺便拖了显然好奇远胜于反弹的菲尔纳一起到了奥贝斯坦的府邸。

　　而让他们差点瞪掉了眼珠子的理由，是因为出现在客厅的女性他们并不陌生，虽然严格的说起来也并不是熟人。梅耶小姐──似乎是某个长达八、九个音节的奇特姓氏的简称，曾经是海鹫的女侍应，后来好像升到某个相当职位的样子。谁也想不到，双方会在这种全然意外的情况下再度见面。

　　不经心的举起咖啡杯，米达麦亚突然想起往事。是打了个什么大胜仗吧，海鹫里沸沸扬扬，穿梭的人比水族缸里的鱼密度还高。一个穿着侍应生制服的高挑少女高举着托盘，灵巧的穿过一群醉酒起閧的下级军官，闪过两个差点跌到她身上的笨蛋，正要把他们追加的酒安然送到桌上，却被突然站起来的罗严塔尔撞个正着，酒水几乎全洒在俊美上将的军装上。少女那种冷静平淡的态度让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她既不为可能开罪位高权重的要人而惊慌，也不因对方的俊美和意外的温柔反应而动容。如果要说她有什么情绪反应的话，可能是生气吧──明明快要达成的任务居然被一个冒失鬼毁了！

　　记忆就是这么有趣的东西。明明是遗忘已久的陈年旧事，有时候却像一团毛线球，一旦拉出一个线头，最后就扯出了好大一堆五颜六色的线来。疾风之狼的脸上不由得露出芫尔与感伤交错的神情。

　　不经心的四目交投的瞬间，女子浅浅的扬起嘴角，对他投以一个会意的眼神。

　　「那时候，奥贝斯坦阁下…」一面自觉冒失，米达麦亚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女子摇头。「并没有那么久。」

　　执事返回的脚步声引开了他的注意力。面前气质沈静的女子与他记忆中面貌已经模糊的少女彷佛是同一个人，又仿佛毫不相关。她静静的做了个手势，执事便将手中的档送到帝国元帅手中。

　　那并不是什么太特别的东西，事实上，米达麦亚府上也有一件。一纸婚书。

　　他困惑的抬头，在不得要领之后便打开了这份档。只是很普通的印刷品，并没有烫金浮雕等等特别的设计。制式的文体，还有位在文件下方最重要的签名──巴尔‧冯‧奥贝斯坦，确实是他看熟了的签名式，相对的那方则是……他皱起眉头。

　　女子将面前的档轻轻的往他的方向推了推，缓缓的开口：”如您所见，这件婚姻并不成立。因此，我没有资格以元帅夫人的身份申请抚恤。很抱歉，造成了这些误会，让您白跑一趟了。”

　　“但是，只要您签名的话…” 开口的是菲尔纳。望着这个传言中是他过去顶头上司遗孀的女子，他的神情显得有点复杂。

　　女子摇头，伸手收回了婚书。

　　“没有必要。”她说。”要是财务省还有这种闲钱供养一个健康良好，受过良好教育，还有多年工作经验的二十八岁女子，不如拿去抚养几家殉职士兵留下的孤儿寡妇。”

　　“但是…”
　　“即使撇开工作能力不论，故尚书阁下的遗赠也已经足够给我相当的保障了。”女子顿了顿，柔和的唇线勾出一抹笑意，接下来的话几乎低不可闻：”足够了。那样一丝不苟的人，竟然做出这样不合规矩的事…”

　　菲尔纳沉默了。确实，这一点不像是那个人的风格。结婚，不，假结婚?! 他不禁苦笑，真不知道哪一项才更令人惊讶。看来自己对尚书大人的理解果然还是少之又少啊！

　　要离去的时候，米达麦亚还是忍不住开口：”那么，为什么您当初要提出那张婚书呢？”

　　蓝灰色的眼睛闪了闪：”为什么吗？因为殡仪馆的人冥顽不灵的缘故啊！或者说，因为军方对要人的遗体保护得太过周严的缘故,虽然他们光是看到尚书阁下的签名就给唬住了，连没有尚书夫人的签名都没发觉。”

　　两个老练的战士沉默了一会儿，再度对眼前苗条的女子行了一个举手礼，静静的转身离去，似乎谁也没听到那轻松的语调最后一秒的哽咽。

　　女子望着年老的执事送客的背影，彷佛对自己微笑：”还有，因为想看到你们瞪掉了眼珠子的样子啊！因为，想要有人知道，那个奥贝斯坦，不仅仅是那个奥贝斯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