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贼难为》孟江南

34、番外——用我一生换你十年天真

　　我叫夏无忧，我兄长是大将军夏无且。
　　我幼时父母早逝，是以大哥待我极好，只要不是违背原则的事他都纵着我。我闯了祸、惹了事他便罚我跪祠堂，我在堂下跪着，他在堂上坐着，我跪一个时辰他便坐一个时辰、我跪一天他便坐一天、罚我不许吃饭他也滴水不沾，他罚我，也在罚他自己，罚我不懂事，罚他自己心软。
　　我一直以为不论我闯了天大的祸，大哥总能为我担着，就像大哥常说的那样——
　　“无忧，我只盼你一生无忧就够了。”
　　那一天我为了一个花魁和景王大打出手，起因似乎记不得了，只晓得靳儒士那时说：“你大哥魅上惑主，你押妓亵倌，你们夏家一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
　　当时我脑子一热就冲上去抄家伙揍他丫的！！敢污蔑我哥！天王老子爷也照揍不误！！揍完爷也不后悔！只恨没能多打他两下。
　　事后惊动了大哥，他大老远从边关赶回来，衣服也来不及换逮着裴然就是一顿狠揍，虽然不是揍我，但是却比我自己挨揍还疼。
　　我一直以来都活得太过无忧无虑，以至于大哥有意安排我离开时仍然懵懵懂懂、那般无知无觉——
　　“无忧你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想不想去外面看看？”
　　“啊嘞？！”
　　“江南桃红柳绿，塞北大漠斜阳，美好的女子，纤翩的少年……江湖侠客，快意恩仇……”
　　“我想去、想去！！想去的很！！哥你就让我去吧~~”
　　“想去就去吧！我叫裴然陪你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那你呢？哥你怎么办？”
　　“我？我啊，当然是在家里等你们回来啊！将军府这么一大摊子，哥怎么走得开呢？”
　　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真的是天真的可笑，很快被即将闯荡世界的喜悦所淹没，大哥如此突兀、急切地安排自己离京，我却从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噩耗传来的那一刻我才如遭雷击，我惊慌失措地扯着裴然的袖子，声音颤抖的不像样子：“怎么会、我大哥怎么会叛国……这不是真的！！他们这是诬陷！！我要回去、我要找我大哥！！裴然、裴然你带回去好不好？求求你了！裴然！！”
　　然而一向对我千依百顺的裴然此刻却无动于衷地看着我，陌生地令我害怕：“无忧啊无忧，你以为将军他是为什么才让我带你离开京城的？”
　　“不、不……大哥、大哥他是不会抛下我不管的！！”我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个事实，我要回去！！就算救不了他至少我还可以陪着他，他是我大哥！这种时候我怎么能够置身事外？！
　　但是我的身体却一点一点软下去，仿佛没有骨头一般瘫倒在裴然怀里，我难以置信地望着裴然，如坠冰窟。
　　“我在你的饮食里下了软筋散，剂量不大，只是一激动就会头晕目眩、四肢无力。”裴然叹息的声音传入我耳中：“无忧，你救不了将军，这件事……谁也救不了他。”
　　“连皇上也不行么？！他不是皇帝么？！难道连他爱的人都保护不了么？！裴然我们回京，找皇上、找文王、实在不行还可以求太后！一定可以！一定有办法！”我哀求着看着裴然，从未像此刻这般绝望无助过，也从未像现在这般痛恨自己的软弱与无能。
　　“无忧……”裴然的笑容却像是在黄连里浸过一般苦涩，“人若一心求死，便是诸天神佛也救不了他。”
　　怎么会？！我睁大了双眼，随着裴然的讲诉一直以来被隐藏、被华丽包裹的谎言在此刻被撕开，露出鲜血淋漓的真相。
　　最后一丝血色也从我脸上褪去，裴然悲悯的目光望向神情恍惚的我：“本来将军叮嘱我万万不可将此事告知于你……可是我却觉得，你应该知道，毕竟你是他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你们血脉相承、骨肉相连，哪怕他是个男人、哪怕他……无忧你还愿意认他么？”
　　我却颤抖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一遍一遍地流，我不知道我该承认还是否认。心仿佛被人一片片扯得粉碎，从前种种在眼前一一闪过，千般疼惜、万般迁就、纵容和宠溺，那种被人疼惜到了骨子里、用一生心血成就的天真……
　　难过的我五官都扭曲了起来，我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仿佛只有眼泪才能稀释这种窒息的痛。
　　我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切，无比懦弱地选择了逃避。
　　十年，我和裴然游历江湖，去了烟雨朦胧的江南，到过苍凉悲壮的戈壁大漠，见识了神秘美丽的苗疆山寨，乘船飘过了西海之滨。
　　十年，我见过了世间百态、人情冷暖，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了许许多多是非对错、善恶美丑。
　　时间沉淀下来的不只是年纪还有心智，而我终于赞足了回去见他的勇气。
　　这次见面我一定要告诉他——
　　我爱他。
　　就如同他爱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