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手][叶蓝]桃花酒》寂音莲

1、章一

　　001.

　　叶修偷偷溜进道观的时候，大概也不会想到这深更半夜的自己会和人面对面。

　　因为是深夜的缘故，他连耳朵和尾巴都懒得藏起，大摇大摆的就走进了道观，反正观主和自己的私交甚笃，就算发现了他来这里偷酒喝，大概也只会苦笑的斥责他几句，威胁他下次再如此就在他必经之路上设个阵法，只是说归说，观主也不会把藏酒的地方换上一个。

　　不过这是他和观主之间的私下关系，除了他二人之外少有人知，和被观内其他人发现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这山中的道观不算有名，观中弟子也寥寥十数人，这样的道观，在凡人的世界中大概鲜为人知，却在妖物的世界中颇有名声，只因道观的观主酿的一手好酒，这才远近闻名，听闻那酒开封的时候，数十里外都能飘去酒香。

　　然而虽然喜欢美酒，妖物们却也忌惮着观内的法阵，只有修为到了叶修这样程度的妖，才能没什么顾虑的就这么踏入观中。叶修是一只修行了几千年的狐妖，修得是仙根，到现在为止也算得一个狐仙了，然而他生性就懒散，愣是没有抽出时间来上天庭去列仙班，天庭几次派人下来催促都是如此，到后来这事儿也就被搁置了。

　　在叶修看来，与其上天每日按着规矩过活，不如在人界活的自在逍遥，大约是抱着这样的心思，他对周围人看向他的遗憾目光都装作视而不见。

　　叶修来这儿偷酒已不是头一回了，回回都顺利的很，只是今天从一开始似乎就有些不顺利，原本叶修打算把那道人埋在树下的酒挖个干净就离开，却不想酒还没挖到，倒先碰到个人。

　　“妖、妖妖妖怪？”那小道童大概还没见过叶修这样的大摇大摆就往道观里走的妖怪，一时间话都说不利索了，声音带着点抖。叶修眯了眯眼，上下打量着和自己照了个面的小道童，身上的道袍有些新，面孔也是个生面孔，大约是今年刚入得道观，看起来岁数不大，头发梳的整齐，一点都不像睡醒的样子，反倒是好像在这里待了许久。

　　小道童乍一见到叶修觉得有些惊吓，镇定下来倒也不怕他的样子，只是盯着叶修的耳朵，又看看叶修的尾巴，满脸的好奇。

　　叶修有意吓他，做出张牙舞爪的模样，就好像书中那些会吃人的妖怪，连眼睛都变回了原本的红色，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尤其的瘆人，然而不管他做出何等的样子，面前的小道童愣是没露出什么害怕的表情来。叶修有些无趣，撇撇嘴收回了法术，眼睛重新变回黑色，连着尾巴和耳朵也收了起来，走到了小道童身边打量着他，问道：“你就不怕妖怪吃人？”

　　小道童摇了摇头，作出一副认真的模样来：“师父说这座山上的妖怪修得都是仙根，不吃人。”

　　叶修笑了一声，心想那老道倒是把他们的底都说了个干净，这倒好，吓人都没得吓了。见小道童依旧盯着他，叶修倒也不觉得尴尬，大摇大摆的走到了桃花树下，往下一挖，混杂着泥土和桃花香气的酒壶就显露了出来，拎起酒壶拍掉了上面的泥土，叶修回身，就看到那小道童正好奇的看着他手里的酒壶。

　　原本想要拿了酒立刻就走的，此时也不知是怎么，叶修突然就不想走了，走到桃花树旁的石凳上坐下，叶修把酒开封，香味就冒了出来，没喝就有种微醺的感觉。随手拈来一个酒盏，就着还未散去的桃花香气，轻饮了一口，然后问：“大半夜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想娘亲了。”小道童跑到他身边的石凳上坐下，对于这突然出现的妖怪他也没有什么不适应的感觉，大约是想找地方倾诉一番，脸上带着浓重的悲伤表情，却依旧是混杂着期盼的，“娘说让我在这观中待上几日就会来接我的。”

　　叶修看着小道童脸上殷切的期盼，没有说话，但也大致可以猜到，这个小道童的爹娘大概是把他放在这里养，不会来接他了，也许是家里负担不起，亦或是什么别的原因，这样的情况叶修在这些年里见过许多次，天下大乱的时候，大概只有这一处不受世俗所扰的小小道观才是能栖身的地方吧。

　　不过叶修倒是没有想去揭穿这件事，大抵觉得这么小的孩子留个念想也好，他倒不是什么心善的人，只是并没有什么理由去这么做罢了。那小道童盯着他手中的酒看的出神，似乎很是好奇的模样，脑袋凑过去想要偷偷尝尝，却被叶修发现了，用手指点着小道童的额头将他推开些，笑道：“没成年之前你可不能沾这个。”

　　小道童有些不服气：“再过十载我就能成年了。”

　　叶修不免觉得有些好笑，道童的概念里大概不清楚，虽然对妖而言十载光阴不过弹指匆匆，然而对于凡人而言，十年的时光还是挺漫长的。小道童见叶修只是笑却不答他，不免也有些泄气，却依旧悄悄的在用手沾了酒壶口边沿的些许酒渍放进嘴里，然而被那辛辣的味道激的脸都皱了起来，原本以为这么香的东西吃起来该是甜的，却不想是这样出人意料的味道，也不知那妖怪到底喜欢哪里。

　　叶修见他脸皱的紧紧的，半天才缓过来，不由的大笑出声。小道童有些不服气却也无可奈何的，趴在桌上将脸埋进了手臂间，只当自己这一刻聋了，心里想着师父说这山中的妖怪们大多清心寡欲，却不想也有这般性格恶劣的妖怪。

　　想着想着，他便觉得有些困意了，原本是因为思念母亲因此辗转难眠，现在天色晚了，睡意就涌了上来。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似乎是让他回房去睡，他胡乱的摆了摆手，指了指自己房间的方向，睡意又再一次涌了上来。

　　“你叫什么名字？”他听到耳边有人这么问。

　　“许……许……”

　　叶修正要细听，却只听到耳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那小道童竟然已经睡着了。

　　“睡的倒挺快。”叶修轻笑了一声，按着他指的方向将人送回了房里，房内干净整洁，桌上摊着一本书和一封信，信上带着些水渍，叶修匆匆一瞥，大致是那小道童的母亲留给那人的。

　　自那以后叶修来偷酒时偶尔也会见到小道童，也知晓了道童的名字叫许博远，不过这是在那道童习字的书页上知道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小小的身影从未放弃过对自己娘亲到来的期盼，却迟迟未能盼来，脸上从一开始带着期待的神色到后面一度的失望再到绝望，最后大概也是知晓了自己母亲的谎言，在某一天将自己关在房中关了一天之后，再出来时脸上绝望的表情已经不见，依旧是平日的模样，脸上带着点笑容，只是叶修倒觉得这孩子比之前成长了不少。

　　道观中的生活平静却也充实，时间匆匆倒过得快，数载光阴就这么匆匆过去了。在某次叶修又来偷酒的时候，一脚踩进了某个新出现明显不怎么熟练的法阵时，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容。许博远已经十五岁了，开始修习道法和法术，他很聪明又好学，因此成长的很快。叶修偶尔找那老观主要酒，聊上几句的时候，老观主总是称赞自己这个徒儿肯吃苦又聪慧，是成大器的料。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徒儿之所以进步的那么快，是因为总是发生在半夜的偷酒行当的缘故。大约从刚开始修习法术开始，许博远就在叶修偷酒的必经路上设起了法阵，权当是给那个恶劣的狐妖弄个绊子。在叶修看来，许博远的道术虽然进步飞快，却依旧远远挡不住他的脚步，这么一来一去的，一个有心改进，一个无意提点，自然就进步的飞快。

　　这天，叶修依旧轻松的破开了许博远的法阵，看着对方气恼又无奈的样子，心情甚好的挖到了酒，然后坐在树下慢慢的饮起来。许博远想要尝尝酒的味道，其实因为小时的经历他对这酒只留下了辛辣的糟糕印象，然而这个年纪的少年心性里总会多几分好奇。然而叶修却故意将酒壶举高，让他够不到，许博远一跳一跳的，总是差那么一点，叶修又施了个法术让酒壶飘在半空，这下子许博远是真够不到了。

　　“当初就觉得你恶劣。”见叶修有意为之，许博远不满的嘟囔了一句。十五岁的少年已经到了拔高的年纪，几天不见许博远就又长高几分，却还是矮了叶修一个头，因此那人刻意举高了酒壶，他就肯定够不到。

　　“等你成年再说吧。” 叶修依旧是那句话，在少年不满的抱怨中将酒盏中的酒饮尽，剩下的则带回去慢慢品。又到了桃花开遍的时刻，酒中多了几分桃花的香气，闻起来就更能让人感觉到醉意。

　　山中总能清晰的看见明月，月光洒下来的时候也仿佛给地面洒下一片银，许博远的双手撑着下巴，见叶修慢条斯理的整理着酒盏，月光镀在他身上，竟让眼前的妖怪有了那么一股子的仙人之感。

　　许博远晃了晃脑袋，暗笑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眼前这狐妖的性格再恶劣过没有了，那一闪而过的感觉大概只是自己的错觉吧。

　　光阴又过几载，老观主闭关的时间越来越长，观内的事务都交给了许博远这个大弟子，原先的少年已经成年了，眉目中虽然还没有完全褪去青涩但轮廓上已经有了许多成长的感觉，近些年观内也收了不少的弟子，外面的战乱还没有过去，观内是个很好的避难所，许多人都把自己未成年的孩子送到这观内来，久而久之的原本的小道观里人也多了起来。

　　原本那些年长于许博远的弟子们陆陆续续的下山了，大概是受不住观内清苦的日子。到最后观内最年长的居然已经是许博远，原先以为那些弟子还会再回来，他们也承诺安定下来会寄报平安的书信过来，然而过去许久，这些人却是杳无音讯，就如同石沉大海，融进了山下却连半分的痕迹都不见了。

　　观内渐渐有了山下有妖怪吃人，下山的弟子都是被吃掉了的传言慢慢流散开来，观内有些人心惶惶，许博远一边安抚观内的弟子们，心中却也有了些疑惑，直到老观主出关，他寻了个时间把这事儿说了。老观主听了他的描述，却没有多少惊讶的表情，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一刻许博远突然觉得，自己的师父该是知道些什么的。

　　这事儿他也找机会问过叶修，然而叶修却只是摇摇头，一派“天机不可泄露”的神秘模样，那事不关己的样子气的许博远朝他扔了几张道符。

　　一日，许博远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坐在窗前的老观主：“师父，您知道山下依旧是战乱，为什么不阻止师兄师姐们下山呢？”

　　老观主看着自己的大弟子，年老之后他的眼睛似乎有些不好，但目光依旧带着清明，他的大弟子这些年成长了不少，道术也日益精湛。只是想到闭关之时他想为自己的大弟子卜上一卦，签文却无端断了一截，为断那截上的“大凶”赫然在目，老观主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涌起一股不安来，最后只能轻叹：“那都是他们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