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丘》魁山

1、最后

　　贤妃娘娘卧床已是有几月之久，起初我也是惊讶这娇娘身体如此柔弱，后转念一想这人毕竟大病一场，还无人悉心照料，病去如抽丝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在我与身侧伙伴皆忙于迎接几天后的除夕夜时，贤妃娘娘却是自己从床榻下来，小步地走出那个温暖的居室。

　　今日精神这般，莫不是痊愈？
　　我望着她，她却突然扭头对我一笑，让我心惊她已知我有了灵识之实。

　　一步一步朝我走来的娘娘，只着一件鹅黄色素裙，在这已入冬的时节，薄衣着身，可是练了何等御寒神功？

　　当她立于我根儿前，我看见了她两旁的黑白无常。
　　怕今日气色此佳，便是回光返照了。
　　人的寿命也真是短暂，疾苦一生，匆匆结束。

　　贤妃娘娘如今也只是双十年华，却是即将香消玉殒，我不由得庆幸我也只是一株梨花。

　　宫中无人，时日大多会来的都是给娘娘送饭的奴仆。正午已过，便是只有到傍晚才会有人了。

　　“我也是快要去了。”她坐在我身边，自言自语。

　　“我和皇上是在两年前才相识的，但我听说有关他的事却是打记事起。”原来娘娘脑子没有病坏，还能记起过去。

　　“我起初并不知晓他是皇族，我见他在山林中踏马猎兽，以为他是将军。”
　　“我想嫁一位将军，我想要跟着他战死沙场。”
　　我有些疑惑，莫非将军比皇上有钱？不然这娘娘怎么想嫁将军呢。

　　“我与他相见了，他和我说他名为封秋。真是女气的名儿。”
　　“我说我叫洛叶，其实我家道中落后只知道我爹娘唤我的是三三。说起来那名就是我瞎起的。”
　　说起来我也该给自己起名字了。我完全不注意听娘娘讲话。

　　“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姑娘，这附近很危险，先回家吧。’我当时想，这人声音真好听。”
　　“后来每每想起便觉温暖，因为好久都没人关心我了。”
　　她抬手揩了揩眼泪。人类真是容易感伤。

　　“后来，我们相爱了。至少在那时我看来我们是相爱的。”
　　“我爱吃松塔，他常常牵着我的手领我到山下的糕点铺去。”娘娘到这里没有再讲下去，她起身回去。

　　几个时辰她也没出来，若不是无常还未离去，我以为她就这样走了。

　　直到那送饭的人进来，她从枕头下摸出一些碎银子和一支只有一点墨绿石的银簪子，交给那人，低声下气地对那奴仆恳请把这交给皇上。

　　那奴便是鄙夷地瞧了一眼，答应下来，就此离去。

　　娘娘精神已是不如正午，是将要去了吧。

　　“我刚刚梦到了，他下午来看我。”
　　“抱着我说，今后不再会有权势挡在我们之间，我们可以去天下的任何角落共度余生。”娘娘脑袋恐怕真坏了。
　　“以前，他还承诺要带我去边塞，教我骑马，教我读书认字，为我描画作诗。”
　　“他说等到了江南，他会去学做松塔，亲手做给我吃。”
　　真傻唬人的话你也信。

　　“但一条都没实现。他把我带进皇宫，那时我不明白一入宫门深似海。但很久以前我就懂了，我已被榨干，无半点用处了。他也不爱我了。”
　　“他有了皇后，有了婉嫔，再也不要我了。后宫佳丽三千，不用唯独取我这一瓢。”
　　啧啧，成人竟然如此惨，被这般骗。我还是做一棵梨花好了。

　　公公的到来，将娘娘拉回现实。
　　我听到那奸细的声儿，对娘娘说“今夜婉嫔身体欠安，皇上说他改明儿过来。”
　　娘娘笑了笑说“哦，这样啊。公公请待我祝婉姐姐早日康复。”
　　“娘娘是个明理人儿。”
　　“公公，劳烦您了。”

　　公公退下后，娘娘哽咽着念叨“最后一面都不见啊。”

　　她回房，将宫殿的蜡烛点燃，亮得温暖。
　　她举着烛灯，步伐有些费力地向我走来，靠在我身上。

　　“以前他不来，我也是点着蜡烛让宫殿亮着一直等他。只是今后怕是再也不能了。”
　　娘娘快去了。我知道，她也知道。

　　“我想起了他下山回宫那次，叫我回家。”娘娘的裙角被风吹得纷飞。
　　“但是我回不去了，他就是我的家。漂泊也好，穷困潦倒也好，我都要跟着他。”
　　“可是却进了这金色的牢笼。”
　　“他说他叫封秋，告诉我如果没有秋天叶就不会无枝可依了。但是他叫邱封，他就是那个让落叶漂泊的。”
　　“我当初跟着他，越过一座座山丘，但是没想到，还是越不过权势与变心这道坎…”
　　她慢慢滑下去，我知道，娘娘再也不会睁开眼看见我开花了。

作者有话说

　　有错字慢慢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