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一念》天爱

17、六 空灵风雨（1）

　　隔两日，宁子鄢一行三人，终于来到了风雨村。这地方虽说是村，但在空灵门的照应下，十分富裕，所以村民们对风卷云极为虔诚，家家户户设神坛祭拜。
　　为防被安青羽、王不二等人发现，他们乔装为慕名而来的信徒。说好的要打听空灵门运作流程的，结果宁子鄢第二性格一出来，第一件打听的事情竟然是：村里谁刻印章刻得最好？
　　村民给他们指了条路，宁子鄢当即前往。方堑心中有些疑惑，一问之下，果不其然，宁子鄢决定做个假的掌门印信。
　　方堑提醒道：“师父，我们不是来捣毁造假机构的吗？怎么反倒自己做起假来了？”
　　宁子鄢振振有词，“不亲自体验一下，怎么能知道他们的虚实呢？”
　　很快，他们就见到了传说中的造假大师孙爷爷。
　　岳陵光很自觉地掏出大把银子奉上，孙爷爷却不屑一顾，“你们看我像缺钱的样子吗？”
　　宁子鄢问：“那要如何才能帮我们刻这个印章？”
　　“故事。”孙爷爷摸着花白的胡须，“或捧腹大笑，或泪流满面，能打动我的，就是好故事。”
　　三人回去憋了一整天，第二天的时候又来了。
　　岳陵光首当其冲，道：“离开中原十年，他踏马而归，再度回到那万千水色绕指柔的江南。怅然河边有怅然楼，怅然楼上喝怅然酒，那捧着酒壶走来的一袭梨花白，竟是故人。那人也笑看着他，眉目依稀还是当年。顷刻间相思泛滥，正要说话，却见她身后一个五六岁孩童跑过来喊她，‘娘亲！’”
　　孙爷爷拿着根签子剔牙，道：“老掉牙的故事，就不要拿来讲了。”
　　岳陵光默默退下。
　　方堑开始了他的讲述：“她是一只修行百年的猫妖，而他是奉命前来的猎妖人。最终她死在他的折扇之下，他再也不会知道，自己幼年时遭家人抛弃，差点死于荒野，是一只猫妖将他送至医馆门前的……他告诉猫妖，我有我的迫不得已……其实千年前，她是人，他是妖，他爱上她，也不得善终，千年后……”
　　“你到底会不会讲故事？”孙爷爷听得不耐烦了，直接打断，“说得颠来倒去的，人妖恋我也听烦了，换一个。”
　　宁子鄢走上前，道：“从前有个人，不肯给我刻章，后来被砍成了十八断，尸体挂在城门口，引来无数围观。”
　　孙爷爷手一抖。
　　宁子鄢笑问：“孙爷爷，你的牙，剔完了吗？”
　　“剔完了、剔完了。”孙爷爷忙不迭应声，“姑娘快来，跟我说说那枚印章长得什么样子，是方的还是圆的……”
　　方堑和岳陵光瞠目结舌，深刻体会到，当别人跟你提出什么要求的时候，你只要告诉他，我有刀，很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印信完成，惟妙惟肖，连宁子鄢自己都分不出来真假，拿在手里把玩，甚是愉快。若非还残存着那么些许作为掌门人的底线，她简直想造出来一箩筐，拿去黑水岛贩卖。不行不行，这种想法不对，和那些造假谋利之人，又有什么区别？
　　方堑和岳陵光担心孙爷爷的心灵受到创伤，安慰了他许久，顺带打听到了一件事情：空灵门制造的法器，灵力来源于一棵参天神树。这棵树，还不是普通弟子可以参拜的，只有门主风卷云亲定的虔诚门徒，才有机会靠近。
　　他们于是排队去报名加入空灵门，队伍排了两个时辰，最终发现排错了，这里招收的不是空灵门弟子，而是风卷云府上的家丁！
　　“师父，要重新再排两个时辰吗？”方堑看着几乎望不到头的队伍，“可能还不止两个时辰。”
　　宁子鄢想了想，道：“我们的目的是要接近风卷云，做家丁，指不定是近水楼台呢。”
　　于是，三人成为了风府家丁。
　　事实与宁子鄢想象的有很大偏差，这楼台，并不怎么近水，家丁，也是分等级的。能在风卷云面前来来去去的，是一等家丁；能偶尔进出内院、和风卷云擦肩而过的，是二等家丁；而作为三等家丁的他们，干的活不外乎，洒扫庭院、搬运货物、清理夜壶……
　　粗活累活被方堑和岳陵光承包，宁子鄢每天就负责捡捡树叶子，就这样，做低伏小了几日，什么重要消息也没有打听到，什么关键人物也没有见到。
　　“堂堂仙门，连灭个邪魔外道都要这么曲折窝火吗？”宁子鄢十分不耐烦，最终决定，“我要直接去砍了那棵树！”
　　正商议着晚上如何行动，家丁头子来找他们，说今天下午门主大人要去泛舟，他们三个负责划一艘小船，跟在门主的大船后面。
　　方堑问：“跟在后面做什么呢？”
　　家丁头子道：“放烟。”
　　原来，风卷云为了营造高深莫测、仙人之资的意境，每每乘船出行，都要找人在后面放烟雾。这烟雾，放多了会呛人，放少了会看不见，需得小心控制，所以这项工作，极为重要。家丁头子看在宁子鄢三人工作勤勉，有意栽培。
　　宁子鄢和方堑听完这样的讲述，几乎以为自己身在梦中。什么？法器造假还不够？连门主都要包装？
　　好在岳陵光反应极快，当场对家丁头子表示，一切包在他们身上，绝不会出错，同时感谢上级栽培，日后为他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家丁头子十分满意，命人将他们带去了湖边。

　　一艘豪华大船，缓缓行驶在湖面上，远处望去，水面泛着一层青烟薄雾，远处的假山在天色里显出灰色的影。
　　路过的行人都说，那是风门主又出行了，每次他泛舟，湖面上都会出现缥缈的烟气，这说明风门主是天选之人，迟早要位列仙班的。
　　无人看到，大船的后面，另有一艘破破烂烂的小船，被水浪牵引着，慢吞吞、摇晃晃。船上，方堑和岳陵光不停对着一堆湿柴火扇风，烟雾腾腾，呛得宁子鄢捏住了鼻子，就差给自己搞个结界屏蔽了。
　　“差不多了，你们轮换吧。”宁子鄢把船桨递给方堑，“堑堑，你来划船，离得近点，我看看那风卷云在船上干什么勾当。”
　　方堑接过船桨，对着湖水一扫，力气用得大了些，再加上正好后面一个浪花打过来，小船快速往前滑行了一段距离。等宁子鄢反应过来，要克制住船速的时候，船头已经朝着大船的船尾撞了过去！
　　“砰”地一声巨响之后，大船中走出来一个穿着长衫，面目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脸上带着微微愤怒，“是不是要我亲自教你们划船……”话说到一半，他看着方堑的脸，惊道：“是你！”
　　方堑也震惊大呼：“是你！”

　　事情要从数月前的东临镇说起，那会儿，方堑刚出门游历不久，在热闹繁华的集市上，看到围着一群人，旁边竖着一个牌子，写有“大仙收徒”，便挤进去看。
　　人群中央，摆着一个大缸，风卷云正在向众人展示自己的本领，他一掌打向水缸，缸中浪花一层层溅起来，形成各种图案，仿佛在用水放烟花。
　　水花落在方堑面前，他看得眼睛都直了，“高手啊！”
　　风卷云微微颔首，面色平静道：“雕虫小技而已。”
　　方堑一脸崇敬，“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风云真人——风卷云！”
　　“这法术，叫什么？”
　　风卷云一脸淡然，“这随手打出的掌法，何必拘泥于区区名字？你们年轻人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得整出个名目，搞些个花头。其实，道法自然，越是高深莫测的东西，就越返璞归真，你看这缸是缸、水是水，于你而言，这水和世界上任何一滴水都没有区别，这缸，也和世界上任何一口刚没有区别。所以这法术，看似厉害，其实也和世界上任何一种法术一样。”
　　方堑虽然听得一脸茫然，但觉得很有道理，连连点头。
　　“别光顾着点头。”风卷云目光慈爱，“年轻人，看你目光炽热，可是想拜我为师？”
　　方堑扑通跪下，“求大仙指点！”
　　这大仙，便将他带去了一家酒楼，便吃饭，边循循善诱：“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你想到了什么？”
　　方堑遥望方家村的方向，道：“我想回家！”
　　风卷云道：“说明你不够成熟。”
　　方堑认真听他说下去。
　　“知道我现在为何活得这么潇洒吗？”风卷云拿出一把古剑，宝贝似的捧在手里，“因为有它！”
　　方堑看着古剑，一脸赞叹。
　　风卷云感慨道：“想当年，我也经历过捡菜叶的生活，太凄惨了。直到有一天，我在一堆烂菜叶中，遇到了它。我带着它四海为家，行侠仗义，在修行界，也得了些名声。第一年，我买了灵兽，第二年，我创了门派，第三年，我有了众多追随者，第四年，我连买六座仙山！ ”
　　方堑听得十分激动，看着风卷云的眼神几乎透出光来。
　　风卷云叹了口气，继续道：“但这样的人生，太寂寞了。眺望远处，我感觉到高处不胜寒，功名利禄有何用？最终，我还是那个孤独的我……百年事事都无定，一世功名只自忙，所以我决定，将这把剑赠与有缘人。”
　　方堑当即拿出了身上所有的钱，放在风卷云面前。
　　风卷云眼神一亮。
　　方堑真诚道：“这么重要的剑，怎么能白送人呢？大仙，我一心赤诚，愿意拿出我所有的钱，买下它。我知道这远远不够，但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还会报答你。”
　　未等方堑说完，风卷云已然把钱收起，“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要了，我岂有不给的道理？安顿好它，我便也可飘然而去。”
　　风卷云站起身便要走。
　　方堑问道：“大仙，你要去哪里？”
　　“远方。”
　　“远方哪里？”
　　“远方，就是远方。少年人，我看好你，未来的修行界，就交给你了！”风卷云留下一个鼓励的目光后，快速离去。
　　这就是空灵门创立之初，第一桶金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