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燕》展眉书

10、10

　　顾清涟送凌退思到门外，抱歉道：“退思……刚才你是怎么和阿勇打起来的？”
　　凌退思气恼道：“我也不清楚，他就是个泼皮！”说完觉得有些过了，不安地看了顾清涟一眼，见对方并没有生气，心中隐隐有些高兴，“别说这个了，咱们先去喝酒！”
　　“退思……阿勇现在怀着身孕不能生气，我得先回去看看他。”顾清涟有些为难地蹙眉。
　　凌退思眼神暗了一下，随即爽朗笑道：“没事，晚上再来吧，反正我回京后，咱们……多的是时间。”说完深深看了顾清涟一眼，骑上马走了。
　　顾清涟匆匆走进客厅，看到裴勇坐在地上，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吓得忙奔过去把他抱在怀里：“阿勇，阿勇……你没事吧？”
　　裴勇没出息地又流下泪来，把头埋在顾清涟怀中，瓮声瓮气道：“我以为你不会理我了……”“傻瓜”顾清涟温柔地揉揉他的头发：“我方才语气不好，你别生气，别气到孩子。”
　　“若是我没怀着孩子，你就不会回来了，是不是？”裴勇抽抽鼻子，抬起头看向顾清涟道。“傻瓜，我怎么会丢下你？”顾清涟虽然不明白他在发什么脾气，但此刻裴勇脆弱的样子让他不忍心责备深究下去。
　　裴勇抱住顾清涟，一字一句认真道：“清涟，我不能没有你的，总之，我一定改，你要我怎样都可以……不要离开我……”顾清涟在感情上一向迟钝，呆呆地问：“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个……”裴勇望向他，欲言又止，他不想让顾清涟明白凌退思的心意，勉强笑道：“没什么……清涟，扶我起来，我……没力气了……”
　　两人之间的小小风波似乎已经过去，裴勇到了傍晚平静了许多，甚至主动打点顾清涟要去赴宴的服饰，将他送到门口，握住顾清涟的手笑道：“早些回来。”“恩，阿勇，你怀着孩子，早些休息，不要等我了。”顾清涟说完骑上马走了，没有看到裴勇眼中的无限荒凉……
　　晚宴中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十分热闹，顾清涟却无心欣赏。筵席间全是各党派的虚以委蛇，气氛十分微妙，这样的场面顾清涟应付过不少，但此刻真有些累了。他头痛地揉了揉额角，找了个说辞向自己老师和凌退思交代了一下就缓步走了出去。
　　他一路出了布政使府，也不乘轿，慢慢向自己家走去。月光清辉之下，拉长了一道有些寂寞的身影。
　　“清涟！”身后传来凌退思爽朗的声音，顾清涟一惊，回头看去，果然是凌退思大步向自己奔来。
　　“退思？今日筵席是给你接风的，你怎么出得来？”顾清涟有些吃惊，心中又有些隐隐的高兴。
　　凌退思向他眨眨眼睛：“走，咱们喝真正的酒去，就到……”“仙客居！”两人异口同声道，为这其中的默契同时笑了起来。
　　两人来到仙客居常坐的临窗的座位上，顾清涟望向已经空无一人的长街，幽幽道：“退思，我原先以为朝廷中斗争不休全因权奸作乱，但是现在才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特别是在京城这个权利的中心，即使不为名不为利，只求自保也会陷在斗争的漩涡中无法自拔。”
　　凌退思默然无语，递过一壶酒给顾清涟。顾清涟接过，就着壶口喝了一口，继续道：“我自认不是一个迂腐之人，办案之时也常用非常手段，行非常之事，但是……现在回首自己走过的路，我却发现已经远远偏离了当初的方向……”
　　凌退思眸中闪过一丝痛苦，情不自禁握住顾清涟的手道：“清涟，这些年你在京中原来这样不开心……我该早些回来的……”
　　顾清涟摇摇头：“你在边疆履立战功，圣上多次嘉奖，为什么在此刻回来？”
　　凌退思热切道：“清涟，你真的不知道么？”他的眼中满是情意与痛苦，顾清涟心中一跳，以前忽视的种种情景此刻全都明白了，他有些不知所措，脑中空白又纷乱：“退思……”
　　凌退思放下酒壶，走到顾清涟身边搂紧他道：“清涟，这里不开心，咱们去边疆吧，那里远离朝堂斗争，咱们策马杀敌，逍遥自在……”
　　“不！退思……我，我有了阿勇和孩子……我……”顾清涟从未有过的慌乱，心中彭彭跳了起来，一种酸涩和热烈的情感让他无法保持冷静。
　　凌退思步步紧逼：“裴勇？他能了解你的痛苦与寂寞吗？他从外表思想学识抱负通通配不上你！清涟，你们成亲已经是一个错误，难道要错一辈子？”他双手按住顾清涟的肩，眼神炙热，慢慢对顾清涟洁白修长的脖颈吻了下去，呢喃道：“我真后悔没有早些告诉你，在你那么寂寞痛苦的时候不在你的身边……清涟……”顾清涟呆呆站着，任凌退思的唇齿在他颈间一点点用力。突然，他推开凌退思：“退思，我们不能这样……总之……你让我想想……”
　　凌退思笑着：“你没有当场拒绝我，说明我在你心中不只是一个朋友吧，清涟……我会等你……”
　　顾清涟无法面对此时发生的一切，转身飞奔而去，凌退思没有追上去，但他的目光一直跟着顾清涟……眸中尽是满满情意。
　　顾清涟一路回到府中，第一次有心虚的感觉，他信步走到书房，发现房中还亮着灯，推开门一看，裴勇正在灯下静静地看着账本。不知为何，裴勇的脸显得瘦削和苍白，与此不相符的是他的腹部隆起甚高，几乎有把身前的几案都顶出去的感觉，顾清涟觉得有些内疚，有些心酸，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裴勇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向顾清涟，眸中有着浓浓的疲惫之感，他静静地看着顾清涟，像是要把爱人的身影刻在自己眼中似的。
　　顾清涟走上前，勉强笑道：“阿勇，这么晚了不要看账本，身子吃不消的。”裴勇笑道：“我这些日子都习惯了，裴府生意太多，不得不一一看过。”
　　“你不是常常说自己的家产败不完的吗？”
　　裴勇艰难地扶着腰站起来，笑道：“可是我现在有了你和孩子，你又不愿意做贪官，我早就发誓要努力挣钱，让你和孩子吃香喝辣，一世无忧。”
　　顾清涟默然片刻，突然一把抱住裴勇道：“傻阿勇，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两人紧紧贴在一起，顾清涟觉得之前纷乱的心绪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裴勇将头低下，靠在顾清涟的肩上，正想说些情话，突然，顾清涟颈间的红痕闯进了他的眼中。
　　裴勇一把推开顾清涟，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但却叫不出来，心被痛苦塞得满满的，他身子发着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急流而下。顾清涟吓呆了，不知所措地问道：“阿勇，你怎么了？”他又想上前扶住裴勇，裴勇却再闪开，全身发着抖，流着泪，突然，一拳拳打向自己的肚子，彭彭有声，动作已近癫狂。
　　“阿勇！”顾清涟上前捉住他的手道：“阿勇，你别这样，你告诉我怎么了……你别这样……”
　　“啊……啊……”裴勇如同野兽般叫了起来，声声泣血。府中下人听到动静，纷纷赶来，裴勇在众人的拉扯下不住地挣扎踢打，最后终于昏了过去。
　　“还好你阻止及时，再打几下这孩子就没了。”大夫一边摇头叹气一边开方道：“有什么想不开的事，非要这么折腾自己的孩子？”大夫心中对裴勇很是不以为然，心想虎毒还不食子呢，这个恶霸下手竟然这么狠。
　　顾清涟却知道裴勇平日多么爱护自己的孩子，他这胎怀得艰难，孩子在腹中再怎么折腾他，裴勇都是满面笑意的，有时还夸孩子踢得有劲，一定是个棒小子。现在这般，定是自己让他伤了心，待阿勇醒来，一定好好问问，向他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