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杀（鼠猫现代版）》叶枫

5、第 5 章

　　两人出医院另一侧边门来到大街上，年初五凌晨，接财神的鞭炮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火药味，街上人来人往倒也热闹，打了辆车，直奔白玉堂位于飞云江畔西岘山上的别墅。一路之上，两人都不曾开口，白玉堂依然沉浸在无尽的悲愤中，而展昭此时的心情，更是难描难绘，只企求让这一切快点结束，如果不是那个一念之差，他和琰大概永远也不可能在现实中产生交集，而如今却纠缠成一个死结。

　　别墅内除了保安及警犬并无其他人，展昭暗暗观察了一下，环绕四周的远红外温控探测器、无处不在的监视器和二十四小时的保安巡视，将整幢别墅保护得滴水不漏，先进的指纹甄别系统及新型防爆玻璃让外人很难侵入别墅内部。更让展昭惊奇的是围绕别墅的花园里，各处高大乔木或花坛上挂着鸡蛋大小的金属圆球，看似装饰其实是一种干扰器，若是有人远距离射击，子弹在经过时会偏离目标。难怪卡洛之前给他的信息中指出最佳的下手地点在公共场所而非居所，果然这房子的主人和他武器研发专家的身份极般配。

　　两人进了屋，房间的陈设极为精致，大到家具的样式，小到一个墙上的挂饰，处处彰显主人的品味，走进客厅，白玉堂一下子瘫倒在松软的沙发上，他实在是有些筋疲力尽了。正想告辞，白玉堂叹了口气道：“昭，我好累，陪我坐会，喝杯酒吧。”
　　展昭“嗯”了一声，见客厅一角的酒吧柜上放着几瓶15年的苏格兰威士忌，取过两个酒杯倒了一些，递一杯给白玉堂，自己也在他身旁坐下，慢慢品着气味焦香，带有浓烈烟味的威士忌。

　　喝完酒，稍稍有些精神，白玉堂打了个电话到医院给叔叔，除了询问白欣的情况，还说自己已回到家中，请叔叔放心，收了线，默不作声地呆坐着，展昭见状轻声劝道：“琰，你该休息，好好睡上一觉，相信都会好的。”
　　白玉堂哽咽道：“我睡不着，闭上眼就看见小欣浑身是血倒在我身上，只怕一睡着，她就会永远地离开我。”

　　展昭沉默了良久才道：“不管怎么说，你都需要休息，这样吧，我明天再来，陪你一起去看小欣，现在，你好好睡觉。”正要起身之际，白玉堂的一把拉住他恳求道：“昭，别走，小欣不在了，我不想一个人。”此刻的白玉堂，真的很需要有人陪着他，偌大的屋内如果只留他一个，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内心的痛苦与恐惧压得疯狂。事实上在今晚，展昭也觉得很需要有个人来陪伴，但他心里希望的那个人，是虚拟网络里相知相交的朋友琰，而非眼前这个和自己有杀妹之仇的白玉堂。

　　“好的，琰，我不走，但你答应我去休息，我会一直陪着你。”展昭终于决心留下，不光是为了安抚琰，同时也是为了自己的心理的需求，或者说他在安抚琰的同时也安慰了自己。
　　白玉堂去浴室冲洗时，展昭透过书房开着的门，见到墙上挂着一张兄妹两的照片，走近前细细观看，照片上的两人相依相偎，脸上充满笑意，又见书桌上放着几张照片，是这两人由小到大的合影，每一张都是那么地和谐幸福，如果不是这次的事，相信这些照片会不断地增加，如今却不敢肯定。

　　“那张是小欣初中毕业时照的。”不知何时，白玉堂已冲完澡，来到展昭身后，“那时正准备送她去法国念书，当时她很舍不得离开。”又指着另一张道：“这是她第一年暑假回来，整个假期我们两个沿丝绸之路游历，这丫头，其实疯得很。那张是去年回来照的，正巧是她过二十岁生日。”白玉堂边说边拿过照片轻轻抚摸着，脸上尽是疼惜之意。

　　展昭暗暗叹气，从最初见到琰的震惊害怕到如今都变为深深的愧疚，如果白欣真的醒不过来，他不知白玉堂会如何，自己又该怎么办。命运之神似乎从来没有对他做太多的眷顾，九年前的那一次，唯一能改变一生的机会，当时，就差了那么一点运气，自己就会拥有一份不一样的人生，但结局还是以失败告终。如今幸而白欣仍在抢救之中，只能企求这次上天会对他网开一面，不要让最坏的结果出现，否则即使白玉堂查不出真相，自己也会永远活在痛苦和内疚之中。

　　回到客厅，白玉堂和衣在沙发上躺下，对立在一旁的展昭道：“昭，真是对不住，不能好好招待你，很晚了，你也去冲一下睡吧，嗯，卧室在二楼左边第一间。”
　　展昭答应着去了浴室，等他冲完澡回到客厅，许是三天来太过疲倦的原故，白玉堂竟在沙发上沉沉地睡着了，展昭看着他熟睡中的脸，皱着眉，犹带一丝痛楚，就算在睡梦中，只怕也不能安心。

　　展昭在对面的沙发上坐定，久久凝视着白玉堂，这情况真是太过奇怪了，一个杀手和猎物，同处一室，猎物毫不防备，无知无觉地躺在杀手面前，而杀手却丝毫无意于猎物，这种情节，实在只有小说电影里才会碰到的，如今却真实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心烦意乱地不愿多想，今天，就算不是他人生中最悲惨的一天，也可以算得上十分的糟糕，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甚至在幻想，这一切只是一场离奇的梦，醒来后都会不复存在。

　　朦胧中只觉海风轻拂，璀璨星光下，站在巨岩边英俊伟岸的褐发男子正在向他招手，如海水般温和的蓝眼睛里满是笑意。“小昭，过来，你的生日，这把吉他，是叔叔为你挑的，嗯，喜欢吗？”展昭笑了，飞快地奔向那个男人，伸手，取过那把吉它，那是自己想了好久要得到的礼物。

　　突然间，手中的吉它变成一支狙击枪，展昭愕然，再抬头，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竟然是养父楚天虹。深沉着脸盯着展昭，展昭慌得想要扔掉手中的枪，却在楚天虹的逼视下不敢稍有所动，再看不远处，那褐发男子正被几个人拉着离去。展昭张口喊了声：“慕叔叔。”却惊觉自己发不出半点声音，正要追去，被楚天虹一把抱住。冷冷地道：“小昭，不许你离开爹地。”展昭挣扎了几下，却始终挣不脱楚天虹的怀抱。

　　褐发男子似乎觉出展昭在喊他，勉强回头，眼里尽是焦虑和不舍，却被另几个人越拉越远。只听一声枪响，展昭惊恐地看见，面前突然多了个白衣人，倒在血泊中之中，身体在不停地微微抽搐着，抬头，愤怒地注视着自己，那张脸————那是琰的脸，瞬间惊得连呼吸心跳都停止了。楚天虹紧紧抓着展昭的手，搭上了枪的扳机，枪口对准了琰的头部，命令道：“开枪，杀了他。”

　　展昭疯狂地挣扎着，想要摆脱楚天虹的控制，无奈手被死死抓着，慢慢逼得扣向扳机，就在扣动的瞬间，觉得眼前的世界一下子变得碎裂，无法感觉，无法思考。
　　蓦然惊醒，整个身体险些自沙发上摔落，慢慢坐起身，看着安静的客厅，墙上的钟指向十一点，有几丝阳光自窗帘的缝隙间渗入，对面沙发上是熟睡的琰，展昭定了定神，长舒口气，已觉一身的冷汗，还好，那只是一个梦，虽然感觉是那样的真实。

　　这九年里，每次梦见慕叔叔，无论一开始是多美好，结局总是分离，展昭苦笑，命运之神对他真的不那么公平，即使是一个梦境，也不让他达成心愿。而这一次，似乎还更多了些残酷。九年前，他没有能力改变命运，无法保护自己最敬爱的人，但今天是否有了足够的能力可以做想做的事呢？展昭不敢确定，但能肯定的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唯一的朋友再受到伤害。

　　静下心，仔细想着这次的行动，组织既然接下了这笔生意，除非买主取消或是琰有了更高的利用价值，否则是绝对不会罢手的。很可能过不多久，就会有新的行动，即使自己不出手，还会有其他人来执行任务。展昭分析了一下白玉堂目前的处境，他身边的保镖也算是精悍，但还不足以对付一流的杀手，如果加上警察的力量，最多就是棘手一些，拖延时间罢了。当初他参与的一次暗杀，也是困难重重，目标身边的高手如云，前后行动达八次之多，费了四个多月的时间，最终还是将对象击毙。

　　在他们这一行里，有句老古话，“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人总有疏忽的时候，无论怎么算，琰总会在劫难逃。要解决这事，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将买主做掉，反正他们也不会是什么好人。养父从来不会和死人去兑现承诺。但一般情况下，买主的所有资料都是保密的，何况要杀的人既然是白玉堂，那对方的实力也不容忽视，只是展昭已没有选择，要保住朋友的命，只能放手一博，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时间，必须有足够的时间，自己才能查出是什么人要买琰的命。

　　目前最好的方法就是用一切手段留在瑞安市，在琰的身边暗中保护他，又不能让组织的人觉察，自己今后的行动要更加小心一些，好在他有足够的理由来接近琰，至于卡洛那边，已想好了一套说词，能暂时搪塞一阵。将未来所有的打算又仔仔细细理顺一遍，展昭方觉安心，只是一想到医院的女孩，又有些茫然失措。

　　也许有太多的心事，白玉堂虽然疲惫不堪，但睡得也不算熟，迷迷糊糊之际，觉得有人在自己的身边，白玉堂低低地叫了一声：“小欣。”身体猛地弹起，坐直，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对面沙发上坐着的展昭正关切地注视着自己。白玉堂怔了一会，想起昨晚的事，略带歉意地道：“昭，对不起，让你陪着，大概也没睡好。”
　　展昭微微一笑道：“没事，我也是刚刚才醒，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白玉堂还未及回答，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两人几乎是同时扑向电话那边矮柜，却谁也没有伸手去接，白玉堂惶恐地看着展昭道：“昭。。。。。。你。。。。。。帮我听一下。”天知道他此刻的心情紧张得无以复加，但却没有注意到展昭这时的脸色也是异样的苍白，身体甚至有些轻微地颤抖，勉强恢复镇静，深吸了口气，答道：“好。”手指搭上话机拿起听筒，竟觉有千斤之重，放在耳边，却瞧见白玉堂求助似地看着自己。

　　接下来的十几秒钟，时间似乎是停滞了，白玉堂见展昭原本紧绷着的脸渐起笑意，手指一点免提键，忙蹲下身细听，叔叔略显兴奋的声音传来：“玉堂，听到我刚才的话没有，小欣醒了，你这小子，听到了也吭一声啊。。。。。。喂，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白玉堂颤声道：“小欣醒了，真的醒过来了？太好了，我马上过来。”挂了电话站起身，展昭欣喜地看到一张瞬间又充满了活力和朝气的笑脸。白玉堂双手搭着展昭的肩膀道：“昭，听到了没有，小欣醒了，她会好的，一定会好起来的。”展昭用力点点头，在感受对方喜悦的同时，自己也微微松了口气，还好，事情有挽回的余地，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