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貌美如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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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床前，紧扣腰肢的A字型长裙箍着躯干，镜子里那名修长的女性身姿纤细又妖娆。
白皙的手轻轻搭在腰腹上，她的表情却带着沉闷，毕竟那腰封可不是什么为了让穿着者舒服才发明出来的物件。比起舒适和健康，美貌才是许多人眼中更加重要的事情。
“小姐，您请坐下。”
“好吧……”被称作小姐的年轻女性并不太情愿地坐下，同时并不那样端庄地扭了扭身子，看着身前的另一位女人低下了头。她柔软的黑色发丝擦过裸露在外的手臂，像黎明的雾气那样丝丝缕缕垂落，遮住那张古典韵味十足的脸:“瑟琳娜，今天我一定要穿成这样吗？”
瑟琳娜蹲下身，伸手握住小姐的腿，耐心地将中筒靴的搭扣从对方小巧的脚踝开始固定，接着一节节攀附往上。
指尖轻柔地在弧度圆润的小腿肚上系好最后一个搭扣，无意识地摩擦让小腿肌肤瑟缩了一下。
很可爱，很羞涩的反应，但反应的主人却毫无所觉。
她抬起脸来，仔细检查着自己为这具完美躯体所挑选的衣着。小姐却瘪着嘴，腰腹上传来的压迫感、靴子从上到下的束缚，从上午开始只吃了一点食物垫饥以免肠胃凸起，多重的难受使得她那双丹凤眼开始蓄起泪水。
瑟琳娜无奈地看着对方外露的委屈：“当然需要，这是您正式继承遗产后要参加的第一个酒会。”
“你说的对……”她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小姐的父母是在两年前因为车祸意外去世的，当时十六周岁还尚未成年的小姐，如今终于名正言顺坐拥巨额遗产，正如拥有绝世珍珠的贝蚌，被无数人在暗中觊觎窥探。
瑟琳娜知道小姐在顾及什么。
用带着热度的毛巾擦过手后，她伸手抚上她柔软的脸颊，轻柔地安抚道:“小姐，他们都会因为你的身份尊敬你。”
小姐嗯了一声后闭上眼，安静地把脸贴在她的手上，乖顺得像圣母脚下的羔羊。
瑟琳娜微微笑了笑，从化妆包里取出一应俱全的用具，这才是她的本职工作——化妆师。
细腻的粉底在肌肤上晕开，眼尾被一笔画上流畅毫不滞待的眼线，唇瓣涂抹上稠艳的口红。
瑟琳娜变换着多个角度调整着妆造，时不时抬头看见镜子里倒映的小姐的脸庞，坦诚来说，明明是顶级名媛，小姐的五官却没有丝毫能与之相符的地方。既不美丽，也无特色，平凡的好像随便一个走在路上的普通人都可以拥有，加上那种少女天稚，同巨额财富唯一继承人这个身份格格不入。
但，这是瑟琳娜这几年以来最熟悉的画布。
许久过后——用了比起挑选服饰长久得多得时间——终于妆点完毕。瑟琳娜在编发的间隙注视着镜子里小姐的面孔，平板的五官在妆造下立体生动了起来，像雨后的湿露玫瑰，眉眼间有着难以言喻的独道韵味。
而小姐则贴在镜子前欣喜地看着这张脸，每次到这一步，她总会欣喜于自己的改变，从无人问津的面庞到媲美舞台明星的模样，仅仅需要一个瑟琳娜。
父母姣好的容貌她没能继承，普通的就像是一株野草般的她从来都不爱照镜子。所幸，在那场悲惨的车祸前，父母为她找到了她的化妆师。正是瑟琳娜帮助她掩盖掉这张庸碌的脸，带上这层假面的自己才拥有了踏在他人视线里的勇气。
抚上殷红的唇，小姐由衷地赞叹:“瑟琳娜你真厉害。”
瑟琳娜流露出了笑意:“可以了小姐，半小时后车就会来接你了。”
小姐站起身，有些犹豫:“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吗？瑟琳娜，这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去参加酒会，没有你在我身边，我总觉得……”
“没事的小姐。”
指尖灵活地在黑色的长发间穿梭编发，用丝带在编发的尾端系成了一个轻巧柔美的蝴蝶结。
瑟琳娜微微吸了一口气，呼吸间都是眼前人发上擦过的柠檬草精油香气，她轻轻搭上对方的肩膀，同她一起从镜子里望去:“你看，你现在美得不可思议不是吗？”
“是啊，没有人可以看出我真实的面貌，”小姐被瑟琳娜的话语打动，痴痴地看着镜子里的脸。
“容貌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注视你的人都只会感叹你的美丽。”瑟琳娜在小姐耳边私语:“都会认可你的身份。”
耳边的低语像钻进了心脏，小姐心中一阵恍神，顺着瑟琳娜的话语点了点头。
奢华的加长轿跑停驻在酒会外，随着小姐从车门中下来，灯光和觥筹交错的声音都定格于此，那些端着酒杯的男男女女向台阶下的少女投来了审视的目光。
“是那位继承巨额遗产的小姐吧？虽说之前听说她自从父母过世后几乎没有出席过宴会，但每次出现都会成为人群焦点，果然如传闻般美丽非凡。”
“我也是第一次见，但我听说她父母还在世的时候并不常出门，而且长相普通一点都不像我们这种家庭的孩子……”
“那果然是假的，不过成年继承遗产后果然也正式露面了，以后应该会多多参与社交吧。”
当心思足够敏感，每一分每一秒的微妙声音都能灌入耳朵里，小姐听着耳边各种各样的议论声，表情看似平静，心中却早翻起了惊涛瀚浪。
可怕，好可怕，为什么瑟琳娜没有跟她一起来。
如果瑟琳娜在身边就好了，如果她在，这时候，瑟琳娜就会握紧她的手，在她耳边安慰她。
——没事的，你很美。
绚丽灯光之下，人群的簇拥中，小姐的表情越来越僵硬，握着酒杯的手紧了又松，心脏狂乱地跳动着。
这些有熟悉有陌生的面孔无一例外都带着虚伪的笑容，是为了她从父母那里继承而来的财富吗，是为了她精心修饰下的容颜吗？她的妆有没有花？刚才的口红沾杯了吗？要用力吸气挺直肩膀身姿才会能挺拔，走路时踮起脚尖鞋跟才会只落出一重脆响。
她无比后悔今天独自来参加酒会，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悄然从宴会的中心离开，躲在花园处稍作喘息，却没有注意到阴影处有一个身影正在慢慢接近……
瑟琳娜站在门厅处，拉开了落地窗前厚重的帘幔，心情很好地等待着小姐的回来。
她知道的，她的大小姐在失去了她的陪伴后，想必会会惊慌失措，僵硬如傀儡，但是没关系，她准备好了如何安抚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车辆停靠在别墅外时，熟悉的身影也轻盈地走了出来，瑟琳娜轻轻摩挲着腕上的表，微笑着迎接了上去:“小姐。”
那娇俏的美人笑着扑到了瑟琳娜的身上，她身上有着果酒的香气，嘴唇上的口红掉了一些，像被雨水晕染开的水彩:“瑟琳娜，你来接我啦。”
瑟琳娜带着小姐回到了房内，帮助她稳定好身形后抽手离去:“怎么了小姐？发生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她伸手帮着她拉开裙摆背面的拉链，这条裙子极为修身端庄，拉链口开在了脖颈处。
小姐把头发拨弄到一边，低声道:“今天，我在酒会上遇见了一个男生，他，他看起来跟那些人很不一样……
手停驻在了拉链上，若有似无地从后环住了脖颈。
“怎么不一样?”瑟琳娜问。
小姐脸颊发烫：“就是，他没有跟别人一样认识我，但他说我的头发很漂亮，说话的时候，脸都红了。”
“红了?”瑟琳娜冰凉的指腹贴上小姐的脖颈，她一下子就瑟缩了起来，抬起头，镜子里没有映出身后瑟琳娜的脸，但听见她语气揶揄:“有小姐你现在的脸红吗？”
“瑟琳娜！”小姐脸烧得更厉害，遮住滚烫的脸躲回了房间。
瑟琳娜看着紧闭的门，眼里没有一丝笑意。
从不爱出门的小姐在正式露面后出门得更频繁了，先是半月一次地去参加上流社会的各种晚宴，然后便是一周一次的小型酒会，再后来就是三两天一次……
社交场合中手握重磅遗产的大小姐动向，很快为其他人所知，人们都戏谑着说，这是年轻小姐走出家庭阴霾要扑入爱情的怀抱。
毕竟哪有出生高贵的大小姐会一直龟缩在豪宅中?
瑟琳娜捏着小姐的下巴，为她涂抹颜色时新的口红，“小姐，今天是要去哪里呢？”
小姐的眼神飘忽:“我听说有个电影很好看，瑟琳娜你知道吗？我很想去看看的。”
“电影呀，”瑟琳娜笑了笑:“以小姐的身份吩咐下去可以轻松得到首映礼的座位。”
“偶尔，偶尔也像普通人一样，我感觉挺好的。”小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挣扎了一翻后，阻止了瑟琳娜继续上妆的手:“只是看一场电影，妆容就淡一些吧。”
瑟琳娜没有说什么，只是一如既往地细致地将妆容收尾。
小姐倏地握住她的手，像是要跟她分享什么一样，眼里含着期待:“瑟琳娜，你要不要跟我们，不，跟我一起去呀?”
瑟琳娜盖好口红，摇了摇头。
“为什么自从那场酒会我开始一个人出门后，你都不跟我一起参加其他活动了呢？瑟琳娜，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小姐担忧地垂下眼，牢牢盯着瑟琳娜的表情，生怕她不说实话。
“只是最近有些疲惫，”瑟琳娜从善如流，伸手别过了小姐额角的碎发，“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好吧，有什么不舒服就跟我说哦。”小姐叹了一声，忽地又道:“要不然最近我自己来化妆吧，瑟琳娜你也不用老照顾我，我已经成人了。”
她张开双手抱住了瑟琳娜，又用力了一些，脸贴着瑟琳娜的脖颈说话:“注意身体，你知道的，我离不开你。”
瑟琳娜应了一声后，伸手轻轻拍在了小姐的肩膀上，眼里一片冰冷。
小姐人生中的喜悦在今天达到了顶峰，从酒会上认识的青年真挚又热烈，在电影院昏暗的光线中，拿出了玫瑰和戒指，全场的灯都亮了，这是他精心策划的求婚。
她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当场僵在了原地，但青年没有苛责于她的反应，只是温柔地吻了吻她的指尖:“我会给你时间，等到你做出这个终身的决定。”
小姐几乎是晕晕乎乎地回到家，瑟琳娜一如往常地出来迎接她，看着小姐抱着玫瑰花，喃喃开口向她求助。
“瑟琳娜，他跟我求婚了，他真的很好，我没有见过比他还要真诚的人了，我要不要答应他?”
“是吗？”瑟琳娜惊讶地啊了一声，随机勾起笑容牵起小姐的手:“小姐你觉得开心就好。”
瑟琳娜把她带进房，把门关上，为她脱鞋，茶几上早就准备好了果茶，里面放了足量的香草和薄荷叶，热水中，叶片在袅袅水汽里舒展身姿。
被冲击过度的大脑现在才开始转动，小姐小声说着自己的情绪:“抱歉瑟琳娜，之前没有跟你说这件事，他就是酒会上那个……”
“我知道，”瑟琳娜抬起头，伸手抚上小姐的脸庞，指腹在细腻的脸颊上轻轻划过，“小姐，关于你的事情我一直都知道。”
她抚摸着小姐脸上的喜悦和紧张，这是她最珍爱的画布，现在却被别人涂染上了颜色。
内心欺瞒的背德感在这刻得到解放，小姐松了一口气，接过瑟琳娜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瞒了你，但是总觉得这件事不能马上告诉你，瑟琳娜我觉得他不会在意我原本什么模样的，明天，我就素颜去见他好不好。”
“小姐，这就是你让我化妆越来越淡，还有你想自己化妆的原因吗？”瑟琳娜站起来，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小姐，眼里带上了怜悯:“他现在只是在演戏，小姐，你露出真面目站在他跟前的那一刻，他对你就不会有爱了，如果他还不会离开你，那你猜猜，是为了什么?”
小姐被瑟琳娜的变化震住，顺着她的话道:“钱？为了，我继承的遗产……”
“没错，我可怜的小姐，”瑟琳娜捧住她的脸，抵住她的额头湿热的呼吸在两人唇齿间蔓延:“从你暴露真实面目开始，你们这段原本就是建立在虚假上的情感就荡然无存了。”
“不，不会的。”小姐挣开了瑟琳娜，紧紧拽着自己的衣领，她呼吸急促，脸上原本憧憬甜蜜的表情像被投入石块的湖面一样破碎紊乱:“瑟琳娜，你，你还不了解他，他，他绝对不会是那样的人。”
瑟琳娜伸出手捧起了她的混乱不堪的脸:“小姐，冷静，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镜子里映出一张哭花了妆的脸，眼线和眼影融成雨天的污水，小姐呆呆地看着，指尖从自己脸上抹过接着恐惧地尖叫了一声，抱着头蹲到了地上:“难看，难看！一点也不美！”
“是啊小姐，你比谁都要明白的，不是吗？”瑟琳娜不顾小姐激动的状态，她蹲下身，张开双手环抱住小姐颤抖的身体，渐渐安抚着她：“只有我最了解你，你最脆弱的样子，最稚嫩的样子，我都见过了。
她用最低柔的声音地说着两人从前的事情，从第一次见到小姐时她瑟缩的模样，再到第一次给小姐化妆，她惊喜的笑容，再到后来，让小姐重新有了走出家门的勇气……
往事在柔软的女声中一幕幕浮现，小姐的呼吸逐渐平稳，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她低声呜咽着，打湿了瑟琳娜的肩膀。
小姐从瑟琳娜的肩膀间隙看见墙壁上挂着的天使壁画，她把脸埋在瑟琳娜的肩头，觉得自己在天使的羽翼包裹着。
桌上那束玫瑰花依旧在怒放着，幽幽的香气扑到鼻尖。
小姐坐直了身体，含着泪道:“瑟琳娜，请你不要生我的气……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要去问问他……”
“怎么会呢?”瑟琳娜捧着小姐的脸，指尖擦过她唇上脱妆的口红，那是红到发黑的玫瑰色，沾染在手上晕开后像鲜血一样，她怜爱地看着这张自己最爱的画布:“去吧，小姐，临走前再喝一杯茶吧。”
得到了最重要的人认可，小姐的心情也得到了安慰，她喝下瑟琳娜重新给她倒的一杯果茶后，穿上鞋就往外走，眼前的事物却在扭曲，余光亦被黑暗所吞噬，她最后看见的，是这所她数年都无法走出的宅邸大门。
瑟琳娜把剩下的果茶倒在了厨房，拿出一把刀来，和小姐一起躺在了地板上。
刀身由左至右地滑过那张脸，瑟琳娜用沾满鲜血的手爱怜地抚摸着小姐的嘴唇:“容貌怎么会不重要呢？亲爱的小姐，永远知道你最真实模样，永远能陪伴在你身边的只有我啊，而且，你不是说过，你也离不开我吗？”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貌美如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