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魅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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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市异常简陋，十数间破败小屋，围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只有三两家铺子开门迎客。店里店外冷冷清清，几乎看不见其他旅人驻足。一路行来，所经各处市镇，不论大小，皆瓦明几亮，人声鼎沸，唯独此处，满目疮痍，孤零零挂在荒原边陲，仿佛遭遗弃之地。
韩冲甚为诧异，问其原因。霍准领着他走到店门口，指着屋后山崖，说道：“兄长请看。”韩冲转目望去，黄土覆盖的大地寸草不生，山石嶙峋交错，向着北方旷野延绵起伏，天地间一派萧索。
霍准道：“每逢大雨天气，泥石俱下，动辄夺人性命，行人不敢在此停留，商家不敢在此经营，久而久之，自然演变成这般景象。”窦安道：“其实泥石害人的次数有限，有回爆发得猛了，一夜埋掉数十人，于是便有传闻，冤魂不散，日日聚会，这才把一座繁华之所生生折腾没了。”
灵妙哆嗦了一下，问：“所以说这里经常闹鬼？”窦安问：“你怕鬼么？”灵妙点头。窦安道：“没事，我也怕。”灵妙道：“怕鬼你却敢率先冲进来。”窦安道：“不是因为有你阿兄坐镇嘛，背靠大树好乘凉哈。”
韩冲回到案旁落座，说道：“万一我比你们还怕鬼呢？”灵妙道：“不会哒，你不信鬼神，从何怕起？”韩冲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说的是万一。”窦安道：“不许拿鬼吓唬我们，你的万一是万中无一。”霍准道：“闹鬼之说无根无据，从来无人亲见，以讹传讹罢了，否则怎会仍有店家在此开业。”
身材佝偻的老掌柜冷不丁说道：“冢中枯骨，不日便与鬼为伴，何惧鬼哉。”灵妙又哆嗦了一下，失声道：“果真有鬼！？”窦安也哆嗦了一下，与灵妙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往韩冲身边挪了挪。
微尘道：“你们少说几句成不成，歇息完了赶紧上路。”
一向是韩冲急于赶路，何时轮到她出言催促，为了睡觉可以赖到日薄西山，画风完全不对。韩冲侧过头看她，脸色居然变得发白，不禁恍然大悟：“原来你也怕鬼。”
不怕鬼的女人岂是真·女人，微尘纵然身怀绝技，可是一谈到鬼神，比之怕羞更怕三分。韩冲忍住笑，宽慰她道：“放心，我阳气充足，鬼一见我，无不退避三舍……不对，退避十舍！”
许久未曾吭声的梁上飞发话了：“倘若真的闹鬼，焉有客人登门？”抬起眼皮，盯着老掌柜问道：“你赚谁的钱为生？鬼么？”
老掌柜道：“总有胆儿大的，比如你们。君不见我这儿的东西比别市至少贵三倍？”梁上飞道：“前不挨村，后不着店，你只是趁火打劫。”店小二打圆场道：“家父喜欢开玩笑，诸位客观，万勿见怪，万勿见怪。”
众人点了酒水零食，围坐小憩。灵妙睁着大眼睛，眼神飘忽，一边寻思，一边自语：“说了半天，到底有没有鬼啊！”
忽听马蹄声急促，一骑从远方而来，疾奔至店门口，“稀溜溜”长嘶不止。骑者滚鞍下马，直闯进屋，背上负着长剑，一张俊秀的脸蛋布满憔悴之色，赫然是那秦家大郎秦焉！
众人有些讶异。灵妙咦道：“怎么是你？”韩冲打趣道：“不会是来劫囚的吧，小十郎，让你表现表现，将他擒下如何？”灵妙愣了愣，小脑袋左右一晃，又是一晃。
霍准一跃而起，拔出佩剑，喝道：“好大的胆子，朝廷重犯，也敢劫持！”
秦焉身子后缩，不敢正视众人，嚅嚅道：“我不是来劫囚的……”
窦安问：“不来劫囚，为何背着你家的万仞之剑？”
秦焉解释道：“外出远行，仅作防身之用。”
微尘轻启朱唇，笑意浮上脸颊：“都别吓他了，毫无武学根底，又穿着一身儒服，劫囚这种事，力所不逮，想干也干不了。依我看，倒像是为私奔而来。”
秦焉面容凄惨，眼里藏着血丝，幽幽叹道：“请仙姑莫再挤兑小生，小生已与梁贼恩断义绝，此番只想作个旁证，追随你们入京，亲眼见他伏法。”
窦安问：“你有他犯案的证据？”
秦焉道：“虽无实证，但他曾向我透露了不少贼赃流向，如那‘大夏龙雀’，被他拿了去孝敬授业恩师。”
韩冲含笑道：“因爱生恨，弃暗投明，大郎拿得起放得下，不失为赳赳好男儿。”霍准甚喜，收剑道：“如此最好。”当即请他入座。
梁上飞认罪，不代表愿意交待赃物下落，若得秦焉协助，此案必破得圆满。
秦焉谢座，自始至终不看梁上飞一眼。微尘心下感慨，只觉这个少年乃世上最可怜之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倾情相付，易牟而钗，竟然换来这般结局，不由生出爱护之心，问道：“你孤身离家，秉明令尊令堂否？”
秦焉极是斯文，欠身回道：“若得二老首肯，定派随扈陪同，何以追得上诸位。无奈擅作主张，留下书信一封。想父母大人深明大义，日后必不加责怪。”微尘称善，说道：“事毕我送你回府，倘遇责罚，我与你说情。”
韩冲心道：“秦家小子文弱不堪，再怎么聪明伶俐，终究年幼，一夜间便做如此转变，未免违背人之常情。”
在座一帮男女，用现代人的眼光看，都还是孩子，灵妙是小学生，秦焉是初中生，微尘、霍准、窦安则是高中生，所以不论怎么意气风发，心智皆未臻成熟。韩冲活了两世，比起他们可强得太多，然而对于秦焉之言，前思后想，除了违背人之常情，竟然挑不出漏洞。
韩冲又忖：“常情只是寻常之人的性情，秦家小子莫不是非等闲之辈？”
众人歇得片刻，继续上路，出得门外，各拾马具。忽又闻马蹄声响，来时驿路黄土蔽日，两匹健马拉着一辆大车风驰电骋般驰来，奔跑之急，大有刹不住车的势头。
韩冲嘿嘿笑道：“鬼聚之地，今日人气好不旺盛。”霍准逗乐：“怎的鬼气森森，该不会来的是鬼车，拉着一群孤魂野鬼。”窦安啐道：“瞎三话四，仔细你的舌头。”
大车越驰越近，驭者身高过丈，形容古怪，皮肤看似黝黑，实为一种古铜深色，头发大半剃光，只在脑后束着一条小辫，上身不穿衣服，下身横幅绕腰，光着两只大脚板，肌肉虬结，雄壮非凡。
窦安啧啧道：“久居长安，从未见过如此威武的昆仑奴。”韩冲心中一动，笑容顿敛，脸上露出紧张之色，问道：“他是昆仑奴？”窦安道：“如假包换，我家就养了好几个，但都比不上此奴有气势。”
唐朝的长安城乃是一座国际化大都市，各种肤色的人种满街游走，人们见怪不怪。当时流传着一句行话，叫做“昆仑奴，新罗婢”。新罗的婢女相当于今天的菲佣，受过专业训练，乖巧能干；而昆仑奴则个个体壮如牛，性情温良，踏实耿直，贵族豪门纷纷抢着要，不惜以重金收购。
韩冲向灵妙望去，正欲开口相询，却见他面如金纸，满眼恐惧之色，羸弱的身躯瑟瑟发抖。韩冲大骇，丹田之气急提。
说时迟，那时快，大车驰到路口，门帘掀开，一条黑色人影冲天而起，直如黑色鬼魅，朝着灵妙猛扑过来。
韩冲的反应何等迅捷，脚尖点地，移形换位，抢步拦到灵妙身前。只觉暗流汹涌，如封似闭，仿佛把人卷入极强的漩涡之中。他来不及细想，匆匆举掌一封。
“波”的一声轻响，空气撕裂也似，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震得他五脏六腑几乎全部翻转，中间夹含极尖极锐的穿透之力。韩冲的超凡临阵素养顿时发挥作用，下意识地卸力化力，“噔噔噔”连退七步。拿桩站稳，两臂已然提不起来。
黑影始料未及，不意他能接下自己一掌，并且毫发无伤，不禁赞道：“好功夫！”语音低沉，含含糊糊，分不清是男是女。
韩冲深吸一口气，内力急转十二重楼。手臂尚未恢复知觉，黑影的第二掌瞬即杀到，如雷轰，如闪电，快得不可思议。
便在此时，微尘等人方才回过味来，鬼影幢幢，大敌来袭，韩冲危如累卵，生死悬于一线。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魅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