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海手记》三千风荷

43、第四十三章：安宁

　　回到普陀之后，我首先做的事情，就是向老吴借钱，电话里我简单地说了几句，他也没怎么问，第二天就往我卡里打了三万块钱。
　　老吴是我的同学，也是唯一一个毕业之后，还保持着长久的联系的人。我最喜欢他的一点就是，他永远不会问你为什么？这也是我向他借钱的原因之一。
　　回到张叔住的三脚堂，交了三个月的房租，我开始调查有关张叔的一切。先是翻遍了整个屋子，先前，小庄和蚯蚓的说辞，都不置可否地说明了张叔还有另外的身份，如果这是他长期居住的地方，那么，总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但我还是失望了，张叔的房子是两室一厅，一间除了床就是简单地桌案，还有一个老旧的衣柜。另一间就杂乱得多，里面全是旧报纸，还有些无关紧要的杂物。最好笑的是，我居然在这里边找到了很多小说，都是风花雪月，你侬我侬的描写。难不成张叔还爱看这些，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想着张叔抽着老烟，坐在一堆杂物里翻阅，突然地就有些哭笑不得。
　　客厅里就更没有什么东西了，我找了个遍，也只是发现了一包没抽完的玉溪，心说，看不出来老张头还挺会享受的。
　　房间里没有任何的线索，我开始向房东打听，希望知道些东西。没想到，还真的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你说老张啊！他也只是在这里住了半个多月，没见过比他住得还短的了！原本是交了三个月的房租的，没想到人突然就走了！也没打个招呼，我就又把房子租给了别人，好像是一个离了婚的女人，这女人也没住多久就走了！后来，你不就来了吗！”
　　我的脑袋一阵嗡嗡佐鸣，这样说来，张叔似乎一早就是有意安排的，难道他知道我会调查。
　　百思不得其解，我突然又想起老头子的航海证。还好，我并没有弄丢，赶紧翻出来，却发现上面的东西已经完全地看不清楚。原本还想着去老头子工作的船务公司问问，没想到，所有的一切都这样断了！
　　这一刻，我才突然意识到，对于老头子，还有老张头！他们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得少得可怜，自从被母亲带走之后，我所有的生活几乎是和他全都断了联系，现在要想查些什么，简直无从下手。
　　我忍不住抓了抓头，一个月之后，我毫无所获地回了成都。一到机场，我就看到了吊儿郎当，踏着拖鞋的安子。安子是我的表侄子，虽说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但实际上，却得叫我一声叔。母亲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姥爷总共有三个儿子，最小的得了小儿麻痹，据说是高烧不退死了的。剩下的两个儿子，一个顺利地成家工作，有了一个孩子，另一个却打了一辈子的光棍儿，到现在也没结婚。
　　安子作为家里唯一的一个小霸王，自小便开始和我争东西。小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因为这个，我和他不知道打过多少次，每一次都是双方满脸挂彩才罢休。偏偏姥爷还偏着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母亲是家里最小的缘故，从小便是在姥爷的庇护下长大，直到她结婚生子，她的儿子也得到了这份偏爱。
　　因为小的时候没少打架，长大了之后，尽管见面的次数少了，一想起来，竟然觉得分外地亲热。或许这就是亲人吧！不管什么事，都是可以宽容体谅的。
　　安子一眼就看到了我，冲着我不停地招手，我一走过去，他就咧开嘴，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海叔！
　　我忍不住地笑：“你之前不是打死也不叫的吗？怎么，现在终于接受现实了！”
　　安子一把接过我手上的东西，往他那辆灰色的捷达里放，边放便说道：“怎么？之前你不也是打死都要叫我侄子吗！怎么，现在觉得不好意思了！”
　　我干笑两声，坐进车里，没再说话。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我现在还有一种恍然若梦的感觉，有些分不清楚，到底什么才是现实。难道，这一切，就真的这样断了！
　　我摇了摇头，安子突然问起我道：“之前有个美术馆的馆长说典藏部缺一名管理员，我一下就想到你了，但没想到，你突然地就走了！，也不知道馆长有没有找到合适的人，你要是有兴趣，我去帮你问问！”
　　“正好！”我揉了揉太阳穴：“我现在正愁没有工作，况且，这工作我也喜欢，你要是有时间，就帮我问问吧！”
　　说完，我就感到一阵阵疲倦袭来，整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还是安子将我给拍醒的，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小心道：“我听说，你是去找你家老头子了！”
　　我嗯了一声，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安子知道我要来，早就已经将书房给收拾出来，我的冷淡态度让他一下闭了嘴，也没再问什么。
　　一个星期之后，我见到了安子说过的那个馆长。原本以为会是个年纪挺大的老头，没想到，却是带着眼镜的一个长头发的中年男人，还没聊几句，就点头叫我去美术馆工作。
　　或许是一开始我自己想得太过好了，这美术馆其实不太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小。安子没有告诉我的是，这美术馆原来是私人的，那长发的中年男人竟然就是美术馆的老板，里面的画也大多是他的私人珍藏。
　　典藏部的工作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美好，可以算得上是百无聊奈。这期间，我无数次地想起之前经历的一幕幕，虽然打算先将这一切抛到脑后，但越是这样，记忆反倒是越发地深刻起来。
　　我多么希望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和以前一样，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
　　我想，没有人能够理解我现在的痛苦，很多个日日夜夜，我一空下来的时候，满脑子就是无数张脸闪过。张叔，小庄，蚯蚓，阿闫姐妹，电线杆子，还有死去的老胡……
　　只是当所有的脸消失，脑中定格到一个人的名字时，我却又觉得万分地模糊起来，周宁航！木头！所有人的脸我都记得，但惟独他，却完全地模糊了！
　　为什么，我想不出来他的样子？
　　遥远，模糊，神秘……
　　我搬出有些霉味了的画架，蜀地的气候实在是有些潮湿，将画架支好，我开始一点点地勾勒着他的轮廓，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想要这样做。其实，我不明白的事情有太多，只是到了这一步，即使有再多的不明白，我也不愿再去多想，那么，就这样吧！
　　我放下笔，看着画纸上没有眼睛的画，突然就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不起来他的样子。他的眼睛淡漠如水，我画不出来那种恍然世外的神态，就算是木头真的站在我的面前，我也画不出来。
　　他的一双眼睛似乎也和他的人一样，给人一种遥远而模糊的感觉。我并不是一个多敏锐的人，但还是觉得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身上应该有着一个什么故事。
　　那么，在他身上到底都发生过什么？
　　我揉了揉越发昏沉的脑袋，决定什么也不要去想。就这样吧，至少享受一下此刻的安宁，但为什么心底依旧平静不下来呢？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明白自己是怎么也忘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