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番外1 ...
-
大雪过后的清晨，银毯铺地，万物寂寥，唯宅院中传来剑锋呼啸之声，如能劈破寒冷的空气。剑气震动树梢，细碎的雪粒纷纷扬扬。
一男子在空地上将剑舞得自在，白衣如画，上下翻滚，鼓鼓作响。他的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但一招一式之间残余着风花雪月的优雅与洒脱。
剑尖直指树梢的一瞬，兵戈相碰。铛地一声，男子抵住来者的攻击，与对方四目相对的刹那，男子眼中露出浓浓的笑意。
随即，两人扭打在一起，招式皆大张大和，不同于游侠放浪的花剑，两人的招式中有沙场上对敌的气势与肃穆。男子原本无心应战，可面对来者认真的眼神，动作间渐渐染上认真之意。
忽然，男子手腕一转，欲将对方的剑挑去，没想到对方固执地不松手，将手腕别成一个变扭的角度。男子眉头微蹙，将剑撤回，又以极快地速度直取那人颈部。
他将剑刚架上对方的脖颈，便感到一个冰冷的东西触及脖上的皮肤。
男子噗嗤一笑，用手握住对方的手腕，将自己脖子上的剑拂去，附身在对方嘴角上轻轻一吻。两人在刚刚的运动中都隐隐出汗，面露微红，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凝结成淡淡的白雾。
“风儿的剑术又精进了些。”穆清河看着胡风气息不稳的样子，心底一阵躁动。
“我又慢了半拍。”却每次都是半拍，胡风皱眉看着眼前笑盈盈的人，“你定在让我。”
四年未见，穆清河的剑术精长得简直可怕。
“风儿还未使出杀手锏呢，否则我早就被那风刀刮成肉泥了。”
狐族人的力量胡风很少使用，虽然那日坠崖之时救了他的命，但胡风心底对这股力量很是排斥。
“回去吧。”胡风淡淡地说，转身离去，左手僵硬地抓住穆清河的手腕。
穆清河的手腕被胡风没分寸的力道抓得生疼，但脸上的笑意只增不减。
“库、洛、多、德。”
耳后的声音很轻很慢，胡风的脚步微微一顿。欲要再向前走去，身后的人却是拽不动了。
“风儿还没回我呢。”穆清河一脸不甘心，眼睛亮闪闪地看着胡风。
胡风心里无奈，快三十岁的人怎么像个要糖的孩子，“小情人之间说的话罢了，何必如此执着。”
穆清河眼睛微暗，“可是你再未对我说过。”
底喃的语气中似乎带着哀伤，胡风微惊，他猛地抬头，对方却依旧是笑着的模样。
“云袖方才过来送了鸡汤，此刻还在屋里等待，快回去罢。”
“好。”穆清河没有坚持刚才的要求。
但不知为何，这反让胡风心里有些许的不安。那日之后，便把所有事一一吐清了。当初穆清河的沉默其实不是对杀戮狐族的默认，而是难言出口的愧疚。而突然“来访”的刺客，也不过是当今圣上一时气极所派来的。自穆清河离京后，一直有各地眼线时刻汇报情况。纪世华一直对穆清河有特殊的执念，尽管在互通数封书信后，纪世华终于被半威逼地安抚下来。但若不是当今圣上政务缠身，可能还真要踏足这处茅屋呢！
如此一想，胡风心中的烦躁又加深几分。
他突然停了脚步，转过身，重重地将自己的嘴磕在穆清河的嘴上。
穆清河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之时，胡风已不吭不响地走到数步开外的地方。黑发间露出的耳朵微红。
穆清河哑然失笑，摸摸自己的嘴唇，快步跟了上去。
回至屋内，云竹早已等候多时。白驹过隙，时光如梭。穆清河最近才知道，这姑娘已经嫁为人妇。她丈夫是个老实人，对她狐族人的身份毫不介意。小两口恩爱万分，靠开茶店过日子，如今云袖已是身怀六甲。
“你有身孕，竟还到处跑。”穆清河熟捏地为她倒了杯水。
“一弹指的功夫也就来了，只是你们两个大男人在一起，没个姑娘家照看着，我怎么放心的下？”云袖摸着微隆的肚子道，“你们每天吃的好不好，衣物如何洗？这一来二去，我可不得操心着。”
“我们也不是三岁孩童了，自己应付得来。”胡风道。
“皇子你虽是从小出入战场，但何曾做过下人们的粗活？云袖怎忍再看到你拿用来舞的剑杀鸡？”
胡风有些尴尬，这丫头越来越伶牙俐齿了。几年的相处，两人早就放下尊卑之礼，除了云袖还改不过来“皇子”的称呼，在其他方面几乎充当了胡风“姐姐”的角色。
云袖将汤从煲中取出，为二人盛上，“这器具我改进过，保温时间长了许多，快趁热喝了。”
淡黄的鸡汤上冒着热气，闪着金色的油光，鲜美可口。一时间只有碗勺碰撞之声和吞咽声，小宅中热气腾腾，隐隐有了几分家的味道。
云袖看着胡风喝完最后一口汤，犹豫道，“皇子，祭奠的日子也快到了，皇城那边……”
“嗯，这几日下雪，想必那里也无人，我想明日……我想明日带清河同去。”
云袖一征，穆清河手中的汤匙也在半空中停下。
看了胡风片刻，云袖似是妥协般微微垂眸，“皇子既然决意如此，云袖何来反驳之意。”
胡风转向穆清河，面色柔和，“那么……明日，与我回狐都祭拜可好？”
穆清河看着那双浮着光芒的浅色眸子一时有些恍惚，他愣了愣答到，“无论风儿去哪，清河自当相陪。”
空荡的城上黑云压顶，狂风在石缝中悲鸣，城墙斑驳破裂，裂痕中混浊着泥土和积雪。两个人在风雪中艰难行走。
胡风抬头看向着古老而□□的城，眼睛有些许干涩。雪花纷乱在他的视野中，发梢上染着白色，在空中翻飞。
忽然他的手上一暖，是穆清河。他注视着城墙，嘴唇发紫，头发被风吹缠在两旁，脸上虔诚而刚毅，如若身经百战后重回沙场的将军。此刻的斗志不再，只余对那些所逝去的，对所有被历史封尘的追忆及哀悼。
两人携手走过幽长的城门，一时间北风呼啸，山鸣城震，高声唱着狐族婉转千年的歌谣迎接最后一位君主的到来。
胡风抬着头，口中底底地和着，他声音低沉沙哑，口中流露出狐族独有的音节。
狂风四起，在积雪中铲出一条小道。穆清河跟着胡风走入城内。道旁的屋舍摇摇欲摧，破败不堪。依稀可见，残余的木板，织布上余留着另一种文字，仿若店铺的招牌。
昔日的繁华皆归于尘土与雪露。穆清河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民族，是一方文化的灭亡。
噶拉噶拉的风声，和胡风有魔力般的嗓音混杂在一起，让穆清河感觉似是身在梦中。
他们在一块碑前停住，胡风擦去上面冻结的冰雪。
“狐族亡者。”胡风喃喃道。
穆清河这才意识到，这是碑上文字的含义。
胡风跪于碑前，底喃几句，忽然从腰上抽出匕首，将手指划破。
穆清河一惊，却未上前阻止。
鲜红的血滴在雪上，触目刺眼。胡风缓缓低吟着歌谣，用血在地上写下文字，一气呵成。奔扬的笔画中凝着最深的哀悼。
“逝者之骨肉，以王之鲜血祭奠。”
穆清河静静看着，没有说话。
胡风站起身来，撕下一块布条将手指包扎好，“随我到城墙上来，那里可以看清狐族的全貌。”
到城墙之上时，风雪已不是很大。穆清河眺望着远处，喃喃道，“这里曾经一定很美。”
胡风立于他的旁边，“这里是哺育我的故土，每一处每一角都是回忆。”
“所以，你……”
“我带你来此处，并非让你懊悔，”胡风看着穆清河，脸上毫无表情，耳根却微微泛红，“相反，这里是我内心深处的部分，此刻已经完完全全展现在你的面前。即使生死存亡皆有定数，我也不可能忘却恩怨。
“但此后我，胡风，只愿与你，穆清河，共看人事变迁，赏山河美景。
“所以，别再不安……所以……”
“穆清河，库、洛、多、德。”
话音未落，胡风只觉得自己被紧紧箍住，穆清河杂乱的发与他的脸相贴，耳后冰冰凉凉。
“胡风……”穆清河的声音微颤，难得叫了他的全名，“喜欢你。”
风将他们的发绞在一起，如同他们禁锢着彼此的身躯。白雪中，两人都不再寒冷，只是某一刹那，嘴角突然微凉，而后是从唇间一直融到心底的温暖。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番外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