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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肆拾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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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这么想死吗?」
卧江子一怔,不明白他这句话从何而来,「啊?」
银狐紧抓手中衣物,俊眉倒竖,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地道:「那个人死了,你也不想活了吗?」
卧江子愣愣望着那人盛怒的表情,好像明白了让他发火的原因。
「……你以为我要自杀?」
银狐冷哼一声,将那团衣服塞进卧江子手中,卧江子打开一看,发现里面包的正是那颗水晶心脏,可能刚才被河水冲到别处,银狐游去捡拾,他等在这端,才会迟迟见不到人。
他抬起头,银狐裸着上半身站在风中,脸色依旧很差,卧江子咬着唇,忍不住一笑。
「你再笑!」他看起来似乎想杀人。
「抱歉,我只是……噗!抱歉,咳,好冷,你要不要先穿上衣服?」
银狐烦躁地抓抓头发,扯住卧江子的腕,一路将他拖行至街尾的某家小店,踹开门。
「王隐,拿两套新衣服。」
棕发男人正在看冰上曲棍球,往旁边指了指,「自己挑。」
卧江子有些惊奇,「你朋友?」
银狐甩去一记眼刀,「有意见?」
「哪敢哪敢,救命恩人说什么都是对的。」卧江子弯唇一笑。
银狐冷哼一声,很想揉烂他的笑脸,但又发现自己并不讨厌他笑,两边矛盾夹击之下,陷入一阵自我厌恶,他皱起眉,随意拿了件毛衣、外套和长裤抛给卧江子,自己则换上普通的长袖上衣,看那男人纤细的颈子毫无遮蔽,又搜出一条围巾给他。
王隐抱着一罐波卡嚼得喀滋喀滋响,眼神没离开过电视,凉凉道:「整整一年没来,我还以为你死了。」
「啰嗦。钱下次再付。」银狐话说完,拉着卧江子离开。
「啧啧,下次是几年后啊?……银狐?」王隐趁广告空档回过头,才发现他已经走了。
「原来你也有朋友呀?」卧江子跟在他身后一步距离,笑咪咪的问。
银狐停步,「有什么话就直说。」
「没什么,狐狸脾气真大。」
银狐恼道:「想死快去,我现在不会拦你。」
「我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死?谢谢你帮我捡这颗水晶球。」
「哼。」
「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我。」
「是很讨厌。」银狐皱起眉,真痛恨那种口是心非的心虚。
「但你跳到河里救我。」卧江子点出事实,「为什么?」
银狐一默,「……我把记忆卡修好了。」
本来以为他又会说「不为什么」然后冷着一张俊脸画清界线,但银狐说出来的话完全出乎他意料,卧江子愣了一下,仔细凝视他的表情变化,发现那人脸上万年不化的冰,似乎不知不觉间已出现裂痕。
「……为什么?」
问问问,一直问,烦死了,银狐皱起眉,从口袋掏出一个小盒子,拿起里头的记忆卡,塞入他手心。
「物归原主,这是你的东西,你可以带着回忆回去了。」
「银狐,等等。」卧江子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袖,拿出那颗水晶球,「我明白,跳进河里只是身为人类的基本反应,跟我是谁无关,但你为什么要把这个捡起来?你明明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还要帮我捡?」
银狐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移开目光。
「我知道,那是他的心。」他的声音很低,轻轻回荡在冷清的街道上,带着一抹寂寥的沉静,「你很珍惜吧?珍惜就不应该说放弃就放弃,他……不会希望看到你伤心。」
银狐说完,转身就走,卧江子站在路中央,目送银狐的身影远去。
视线之外,微光忽现,闪闪烁烁映在颊边,男人下意识低头,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
那颗透明的水晶球,闪耀着红色光芒。
心跳在那瞬间猛然静止,街上的一切动静、声音、气息也消失无踪。
极端宁静的空间,空气皆被汲去,听不见、看不见,世界上就只剩下他,与他手中的东西。
卧江子瞠然望着那颗晶莹剔透的水晶心脏,看见它一闪一闪地,在掌心发出红光。
怎么可能?
他用力眨了眨眼,再睁开,那颗球却又变回透明无色,安静地躺着,彷佛从未亮过。
男人的心因为过度震撼而感到疼痛,好像是梦,又好像不是,也许是他的幻想,也许不是,他咬了咬牙,抱紧水晶球,转过身,往银狐离去的方向狂奔。
「银狐!」
银狐本来低着头走路,闻言回身,看见卧江子时,脸上闪过一瞬迷惑。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卧江子跑得气喘吁吁,说话一停一顿的,银狐忍不住伸手过去扶他,「什么?」
「你解开记忆卡之后看到什么?」
简单的问句却让银狐的脸陡然烧红,想起男人在床上赤裸的模样总是会令他热血翻腾同时又气愤难当,一方面觉得自己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好像擅自入侵了别人的大脑偷取回忆,一方面又气恼那个根本不懂得爱的机器人,竟然不知节制地招惹卧江子,让他深陷其中难以自拔,每每忆及此,总让银狐心口泛酸,全身不对劲,现在卧江子这么一问,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想知道的话,自己回去看。」
卧江子的表情让银狐胸口一闷,知道他急切地想回顾与机器人之间的记忆,不由得一阵心烦,不愿意继续同他交谈,一说完便想离开。
「银狐。」卧江子将他唤住,「我临时找不到计算机,可以去你家吗?」
「……」他皱眉,考虑半晌,终究是点了头。
◇ ◇
回到别墅,卧江子跟着银狐走入房间,看到那凌乱的景象,一愣。
银狐咳了一声,动作迅速地把微波食品的包装盒捡起来扔进垃圾袋,又把计算机桌上的数据全部哗啦啦扫进纸箱,因为动作太大,一不小心还撞翻马克杯,幸好里面已经空了,眼角余光瞄到厨房,像要澄清什么似地说道:「碗我打算晚上再洗。」
他不提也罢,一提起,卧江子转头,便看到那满坑满谷的碗盘,顿时不知该笑还该哭。
银狐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严肃地指指计算机,「把记忆卡插进去吧。」
卧江子忍住嘴角上扬的笑意,将记忆卡插进主机,密码已经被银狐取消了,男人动手点开最后一天的文件夹,那天小狐狸起床之后做过的事,立刻像电影般,在屏幕上重演。
浇花、开冰箱、列清单、到卖场采购,接着拐入巷子内,往豆花摊走去。
老板热情地扬手招呼,『银狐早,新年快乐!』
『早,给我两杯红豆薏仁。』
『好的,马上来!今天没跟卧江先生一起啊?』
熟悉的低笑声从喇叭里传来,卧江子悄悄一颤,肩膀忽然被人按住,力量大得足以让他坐定,却又不会弄疼他,男人抬头一望,只见银狐抿着唇,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
『昨天跨年太晚睡,还没醒。』
『你出门买菜?』
『嗯,中午做点他喜欢吃的。』
对话持续着,因为是机器人本身的视角向外拍摄,所以从头到尾都看不见狐狸的脸,但仅只是听见声音,就让卧江子心潮起伏难定,如果不是银狐压着他,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办法看下去。
机器狐狸买完薏仁,哼着歌往回走,声音很低,听不太清。
卧江子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不断深呼吸仍无法平静,眼看影片随时可能戛然而止,他忽然觉得后悔,也许,自己并不想看那段最后的画面。
机器狐狸手中的薏仁在屏幕右下角摇摇晃晃,卧江子忽然像是听见了什么,扑到桌上,将音量转大。
他在唱歌。
五音不全,走音走得严重,只有拍子勉强跟得上。
通常卧江子听到小狐狸唱歌,说什么都要笑一下的,可是他今天笑不出来。
他唱的歌,是卧江子教他的。
声音很低,也很柔,轻轻地,像一根穿着线的银针,刺进卧江子心里。
没有撕心裂肺的痛,没有肝肠寸断的苦,可胸口就是很酸很酸,很疼很疼,知道他在最后一刻,惦记的人仍是自己,半是不舍、半是动容。
无条件为你不顾明天的安稳,为你变坚强相信你的眼神,不敢想不敢问,有一天……
砰!
画面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