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陵迷梦（上）》南栖燕

6、张浩

　　我一边扯着破烂的草席一边看着小天窗由暗转明，天亮了。
　　我站起身对着幽蓝的窗子伸了个懒腰。
　　“官大人，吃早饭了。”我隔着铁栏杆大喊。
　　睡着的狱卒丝毫不理会我的呐喊，我只好拿起地上的破碗敲着铁门框：“官大人，吃饭啦！”
　　没人应。
　　这几个狱卒，昨天还凶巴巴的，今儿个怎么睡得那么沉？
　　“官……”我的声音在一个人影的出现中戛然而止。
　　谁那么好心劫狱？顺便把我也劫出去啊。
　　不用我祈求，那个人影已经站在我面前，隔着栏杆看着我。
　　“蒙面大侠，你好嚣张啊，赶清早劫狱。”我汗颜的盯着他。
　　他并没有说话，只是扬了扬眉毛，小声说道：“出去再找你算账。”然后手一挥，一扯门锁，铁链应声而断。
　　我惊讶的盯住他。
　　他则一把拉住我的手，把我从暗无天日的牢里拽了出来。

　　“不要跑那么快啊！”我硬生生的把我的手从他的手掌里甩了出来。
　　他停下脚步，看了看天色：“算你没闹腾，天还没大亮，再赶段路把你送到司徒子航那。”
　　我愣住了，这个人不是子航？
　　我再打量了下他的身形，确实比子航要少了点凌厉。
　　“你是谁？”我傻乎乎地问。
　　他又扬了扬有点妖气的眉，用看恋人的眼光深情地打量我。
　　“恶～”我做了个呕吐的动作，“你不要那样看我。”
　　他大笑。
　　趁他不注意，我飞快地扯下他的面罩。
　　一个长相极美的脸印入我的眼，我看痴了，他收敛了笑容，淡笑地看着我，这个笑很熟悉，和昨天在醉烟苑那个白影重合了，除此之外就想不起来任何，他解下面罩随手一丢：“不要花痴啦。”
　　“没想到啊～”我一边摇头一边盯住他。
　　“什么？”他郁闷。
　　“大帅哥竟然乱扔垃圾！”我指着地上的面罩，眼睛没有离开他。
　　大男人竟然有如此美，也难怪我花痴，他和子航的阳刚是不一样的，是两种极端，很难想象，刚才牢里是他只手扯开了铁链。
　　“你还是老样子。”他亲昵地摸了摸我的头，“想不到能混到完颜亮那里。”
　　“你认识我？”我指着自己的鼻子,看样子他好像和阮祠极亲密。
　　“不认识。”他面带微笑地看向别处。
　　什么嘛！我汗颜，白了他一眼，向前走去，咦？刚才只顾着跑，怎么跑到这个地方啦？
　　“这是哪啊？”我急急地回头。
　　“燕京近郊。”他无所谓的耸耸肩。
　　“你救我到这个地方干什么我又不认识你你也说你不认识我你救我到这个地方来有什么别有用心啊？”我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一副泼妇的样子。
　　他没说话，只是微笑地慢慢靠近，一只手溺爱地把握的碎发抚到耳后，接着他凑近我的耳朵，我大气不敢喘，只是听见他轻轻地吐气：“很像菜场大妈。”
　　什么？！
　　然后，他立即退到安全距离外：“你脸红了。”
　　啊？！你个死人，一定是被你气的。
　　我摸摸脸，确实有点烫。
　　“你居然会脸红？！”他大笑，“你会脸红？”
　　“够了，你到底是谁还没跟我讲呢！”我恼羞成怒。
　　“看到前面的破庙没？”他再次靠近，大力地环抱住我，指了指前方的一所掉了漆的庙。
　　我一边扯他的手，一边点头，发现他的力气大得惊人。
　　“司徒子航在那里。”
　　我停止了动作，诧异地看他。
　　“我知道我长得帅，”一副无奈的表情，“你不至于也爱上我了吧？”
　　“去死！”我对他的脸道，“我是在想，你不会这么简单帮我吧？”
　　“聪明的女人，我喜欢。”他爽朗的笑笑，“我要他怀里的那只白色锦囊。”
　　白色锦囊？难道是阮璟那天扔给他的？绑架我的战利品？
　　“你自己怎么不去抢？”我白眼道，想挣脱他的怀抱。
　　他好像抱得更紧了：“我是远战，近不了他的身。”
　　什么时候又扯到武学上了？
　　“我为什么听你的？！”我恼了。
　　“因为……”他放开我，任我在一边揉着肩膀喘息。
　　“因为，我可以让你恢复记忆。”
　　我又愣愣地看住他，这个男人是我失忆后第一次让我有害怕感觉的人。
　　“哈哈，就这么定了。”他指了指脸颊，“美女，临别来个热吻吧！”
　　我手一扬，预备打他，他立刻跳到安全距离：“慢走不送。”
　　“你叫什么啊？”我冲他远去的背影喊到。
　　“燕京平章政事，”他回头，“现在，我叫张浩。”
　　我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现在，他叫张浩？”我自语道。
　　我对这个人有着异样的亲切感，难道他认识的仅仅是我，而不是阮祠？！

　　破庙沐浴在晨光里，我静静地望着司徒子航在朝阳里舞着那破晓神剑。
　　“拂袖！”我欢快地迎上去，摸住它的脑袋。
　　拂袖长鸣，司徒子航也停止了舞剑，回身看着我。
　　“司徒子航！”我灿烂地笑笑。
　　他则面无表情地收起剑：“是你？！”
　　“是姑奶奶我，”我笑，“很惊讶啊？”
　　他没有说话。
　　“子航，”我尴尬的笑笑，“我是逃出来的。”
　　他抬眼望了望我，又继续低下头解马的缰绳，仿佛对我的回答很无视。
　　这样怎么才算近身啊？我郁闷，那么疏远？！
　　“燕京我是呆不下去了，能不能带我去别的地方？”我算是求了，不过像他这么骄傲的人真是少见。
　　“为什么，”他的语气很平静，“我要带你走？”
　　我又愣住了，今天的男人怎么都那么奇怪？不过，我和这个司徒子航确实没什么交情，回头要和张浩好好商量下……
　　“没有为什么，”我头偏向远方不去看他，“你若不愿意就算了。”
　　“哦。”他解好绳子，把拂袖牵走。
　　老大，你真现实，真的不带我！
　　我又厚脸皮的追上去，想要讨论下我的危险境地，不料还没追到他，他就回过身来道：“我要去平阳。”
　　“平阳？”我郁闷了半晌，才恍然大悟，立马追了上去。
　　“帅哥，你同意带我了？”
　　“……”
　　“默认了哦，你真好啊！”
　　“……”
　　“又不说话，人家夸你呢！”
　　“……”

　　晚风静静地从我发间飘过，繁星点点在茫茫的天空闪耀，几天前路过一家裁缝店时把身上那惹人眼的玫红色衣服换成了普通的米色布衣。几天的策马，拂袖已经累得不行，这会正在我眼下的马厩里呼呼大睡，过几天应该就到平阳了吧，这个司徒子航真是铁石心肠，明明我这个狐狸精就在他边上，偏偏就是近不了他的身，难道来硬的？非被他乱剑劈死不成，还有那个破晓神剑，简直碰都不能碰，一碰他准跟你翻脸。不过，骑马的时候，这家伙还是有点绅士风度的，但坐在他的身前，在他的鼻子底下，能弄到锦囊那算是神偷的活儿了。
　　“小狐狸，”一个懒洋洋的男声唤道，“坐那么高，不怕摔死？”
　　我正诧异着呢，这个男人就大大咧咧的飞了上来，风风火火的坐在我的旁边。
　　“张浩？”我指着他。
　　“别用看异物的眼光看我。”他双手抱头，躺在了瓦砾上。
　　“你来干什么？看我狼狈的惨景啊？”不知道为什么，和他说话就是没有顾及，和亲哥哥一样。
　　“你应该叫我张政事，用敬语。”他眯着眼睛，依旧懒洋洋的躺着。
　　“张政事……”
　　“算了，你这样叫太恶心。”他堵住耳朵，用看见怪物的眼神如临大敌的盯着我。
　　“你耍我？！”我生气的要去打他，他灵巧的翻身躲开了。
　　“美女别生气嘛，我来呢，是想要说……”
　　“要说什么？”我缓和了一下脾气，严肃地问。
　　“咳咳，明天，海陵王的部下就会查到这里。”
　　“什么？这么快？你通风报信去了？！”我大怒。
　　“算是吧……”他又恢复平躺的姿势。
　　“你……”
　　“你奈我何？”他偏过头，问道。
　　我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小狐狸？”
　　“……”
　　“美女？”
　　“……”
　　果然，司徒子航这招还是挺管用的。
　　“你是不是接近不了司徒子航啊？”他望着星星。
　　“……”我狐疑地回头看他，“你有办法？”
　　“老规矩，热吻一个再说。”他爬起身，坐到我的身边。
　　我扬起的手又结结实实的被他抓住。
　　我抽回手抱住腿：“你有办法，你怎么不去近身？”
　　“这个办法女子适用啊，”他浅笑，“耳朵过来，我讲给你听……”
　　我白了他一眼，还是乖乖的凑了过去。
　　“什么？”我跳了起来，“你们的军队能把他打伤？”
　　“有何不可？用阵形，用计谋，我就不信他能挡住群K，”他平静道，“到时候，他疗伤必定得脱衣服，你不就趁火打劫了？”
　　我摇摇头：“我倒是有个计划。”
　　“哦？”他半眯着眼睛看着我。
　　“不跟你讲。”我翻了个白眼，对着天空甜甜的笑了。
　　“明天我会领军发现你们。”他沉默了一会，淡淡地说。
　　“你现在不就已经发现了？”我笑道。
　　他深深地看着我。
　　“干吗？”我摸了摸脸。
　　“你觉得，孤男寡女，花前月下，应该干嘛？”他依旧深沉地说。
　　我莫名其妙地有种危险的感觉。
　　“今天没有月亮。”我指指天上，半笑着说。
　　“废话，”他温柔地抚住我的长发，“有月亮那叫月黑风高杀人夜。”
　　我被他的语气弄得直起鸡皮疙瘩。
　　“你不要再靠过来了，被人看见以为我们……”
　　“阮祠？”
　　“啊！”我推开快压在我身上的张浩。
　　张浩站起身，无奈的笑笑，随后飞快地消失在夜幕中。
　　“什么事？”也站了起来。
　　“你在哪？”
　　“我在上……啊！”这个瓦砾怎么做的？竟然会把人滑倒？！这下要丢脸了。
　　下一秒，我稳稳得躺在了一个有力的怀抱里。
　　“不要爬那么高。”他放下我严肃地说。
　　“嘿嘿，知道啦帅哥！”
　　他瞥了我一眼：“早点睡。”然后果断地进了屋。
　　我郁闷的看着他的背影，正要进屋，忽而踩到刚刚滑倒我的瓦砾。拾起瓦砾，我立刻明白了几分。向上看去，张浩稳稳地坐在刚才我坐的地方。
　　我向他嫣然一笑，走进了屋。
　　这个人果然不好对付，比我的诡计还要多，明知道司徒子航会出来找我，还策划了这一小段英雄救美的游戏，明天，难道真的再让司徒子航扮演救美的英雄吗？我怎么会让那些庸俗的老套子在我眼前上演？不过，美救英雄，虽然伟大，却依旧庸俗，我自嘲的笑笑，无力地倒在了床上。
　　啊！什么东西硌着我了？！我摸索着从我腰带上缝的小袋子里取出一个拳头那么大的金元宝来。
　　张浩你个死人，竟然敢暗算我，我＊＃％￥……

　　清晨的阳光透进窗栏，我早早地铺好被子，洗漱完毕，收拾好包裹，今天要路过太原，拂袖好不容易才休息一天，让它再驼两个人一定很累，我特意叫了小二打发他去驿站买匹马来，好一起上路，谁知这匹金黄色的马不听我的话，真是让我折腾，正在和这马联络感情时，司徒子航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新马？”他问。
　　“嗯，好像不听我的话。”我又扯了扯马的缰绳，它硬是不让我上去。
　　“哪来的钱？”
　　我真正决定忽略这句话，总不能告诉他昨晚张浩在我口袋里塞了个金元宝吧：“拂袖不能这么累了，我心疼呢。”
　　我坐了最后的挣扎，好不容易一只腿蹭上了马，谁料它一动又把我结结实实的摔下来。
　　司徒子航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
　　“我骑拂袖，”我拍拍身上的灰，毫无形象可言的爬上了拂袖，“嗯！还是拂袖乖！”
　　司徒子航边摇头边让自己恢复严肃状态，翻身一越，稳稳地停在黄马背上。
　　“这死马，偏心！”我指着黄马破口大骂。
　　司徒子航不理会，只是淡淡地扯出一丝微笑，策马而去。
　　“拂袖，跟上！”我像女战士一样命令道。拂袖便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哈哈~还是拂袖了解我，回头赏！
　　晌午，我们已经到了太原近郊。
　　“这条河好漂亮，”我拉着拂袖，指着那条闪闪发光的河水。
　　“那是汾水河。”司徒子航牵起两匹马让他们在一旁休息。
　　“你很熟悉这里吗？”我问。
　　“经常路过，”他淡淡地说，“有任务的时候，会在燕京和汴京来去。”
　　“任务？”我喃喃道。
　　他没有说话，只是随我看水。
　　“你去平阳干什么？”我不甘沉默地问。
　　“会故友。”
　　“你的故友……”他忽然警觉，用手指压住嘴唇，示意我安静。
　　难道，张浩他们这么快就来了？
　　“小心！”他抽出剑，劈断了一只飞向我的暗箭。
　　海陵王没有教过他们要保护好犯人吗？我忙一闪身。立刻飞出了五六个黑衣人。黑衣？！是暗杀。我心里点了点头，忙退到一边，张浩呢？
　　司徒子航一对六貌似还很得心应手，不过这队人会是谁派来的呢？谁想置我于死地？不会是海陵王，若是他，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奉旨捉拿。
　　我看了看战局，现在是一对三了，这个子航真是好功夫，转眼死了三个。
　　阮璟没有这个头脑，那剩下的……
　　三人没有靠近我，倒是这时候，张浩的大军杀来了。
　　“抓住他！”张浩命令道。
　　看我干站着，就以为我没有用啦？我向子航跑去，暗自庆幸没有穿长裙，他正好杀完最后一个黑衣人，没时间逼问，我拉着他向马冲去。
　　他的动作比我灵活很多，一个转身向那些官兵劈去，霎时倒了一片，我汗颜地看着他的武功，够传奇的啊！为什么这家伙低调到历史上都找不到他的名字啊？
　　混战时，我瞥一眼马上张浩得意地笑着，心里很不服气。但又不好发作，只得乖乖的在子航的保护下向后退。
　　子航又要护着我又要征战，看上去破绽了很多，他急急得躲避一个官兵，不料有个黑衣人趁乱偷袭，我想提醒，但是为了那光辉的任务……我咬咬牙，对着张浩骄傲地一笑，然后——
　　“啊——”金属入肉的滋味真不是人能忍受的。
　　“阮祠！”子航用剑一劈，那个人应声倒地。
　　好假，我笑笑，明摆着我靠近你就是这个目的嘛，再看张浩，他已经下令停止紧逼，我看到他那张略带关切却很愤怒的脸，真想仰天长笑，谁料一用力触动了伤口，眼前一黑就华丽丽地晕倒了。
　　老天你够关照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