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花事了》荼岚

1、1.生不能相伴，死愿相随

　　这里没有海，也没有江，所以最大的水源就是我面前的这个湖了，湖水深蓝无比，夕阳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若在平时，我或许早已经被湖面的景致迷得心花怒放了，可今天，我的心未激起半点涟漪，它现在如同一口幽深空寂的枯井，除了万念俱灰再无其他。
　　虽然冬日已接近尾声，但湖水还是冰冷的刺骨。我一步步向湖中央走去，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很多人的脸，米乐捧着一束野菊花，笑容灿烂、柔和；外婆慈祥的脸上，有种欲言又止的表情，未说出口的话语最终都换成了不舍和疼惜的眼神；爸爸酗酒后，那令人寒意渗心，充满仇恨的目光；谷钥冷笑中带着些憎恨的脸；还有满脸关切的夕茹和表情内疚的李齐。
　　这些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如同幻灯片一样，在我眼前切换着，最后都定格在米辰朗的脸上，他还是那副邪魅的笑容，却如有神力般吸引着我，让我舍不得把目光移开。
　　湖水已经到我脖子的位置，远处的苍山和岸边的树木，仍旧各自美着，和我初次见到它们时一样的美，可惜此刻我已无心顾及。
　　再见，美丽的世界，我要去找寻我美丽的男子，他就在这湖底的最深处，因为他喜欢水底的世界，他曾经说过，死后也想长埋于水底。再见，我的朋友，我知道你们一定会骂我傻，会埋怨我的选择。可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只有这样，我才可以得到解脱，才可以如释重负。冰凉的湖水让我感觉很轻松，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可以飞起来，再也没有心如刀割的痛感，这样的感觉真好。
　　缓缓沉入湖底时，我终于看见了米辰朗，他站在远处对我微笑，原来他真的在这里等着我，我空寂的心终于又变得充实快乐起来了。

　　好像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意识还是一片空白的。目光在房间里面扫视了两圈，直到看见手上的针管，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医院。难道我被救回来了？不，不可以，米辰朗还在湖底等着我呢，我不可以丢下他一个人的。
　　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才发现身体是多么的虚弱无力，连抬手去拔掉针管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但这些都不算什么，此刻我的意识已经强大到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了，就算是个铁链绑着，我也会咬断它，然后毅然地离去，何况是一个小小的针管。
　　当针管脱离我手臂的时候，旁边病床上的女人诧异的惊叫起来，不知道是被我手臂上的鲜血刺激到了，还是被我豪迈粗鲁的动作刺激到了。
　　我顾不上理她，吃力地向门口走去，还没来得及摸到把手，门就自己开了。夕茹提着饭盒站在门口，她的眼睛有点红，不知道在我还没醒的时候哭了多久，依她的性格，只会找个没人的角落偷偷的哭，在别人面前，她永远是一副百折不挠的铿锵玫瑰，可其实她表面有多强悍，内心就有多脆弱。我突然有些心酸，她应该幸福快乐的生活，不应该每次每次地为我伤心。
　　看见我，她平静的脸上牵强的绽放出一抹笑容，苍白无力，却异常温馨。我知道她想对我说什么，可是我无法背弃米辰朗，只好硬起心肠先开口，“夕茹，我出去一下。”说完，不等她回答就往门外走，只希望能尽快从她面前逃离掉。
　　“你还要为他再死一回？”她抓住我擦身而过的手臂冷冷的问道，“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谷钰吗？还是那个生命力比杂草都强盛的谷钰吗？”
　　见我默不作声，她继续质问，“为了一个男人，你就将你外婆临终时的嘱咐全部忘记了？还是，连你外婆也一起忘记了？”
　　我痛苦的闭上眼睛，心如火焚，咬牙道：“你就当我忘记了吧，我只求你放手，不要管我了，让我自生自灭。”
　　我当然记得外婆的遗言，但此刻我能做的只是用假装的平静来掩饰内心的不安和悲痛。
　　见我依然坚持，夕茹也平静了下来，“这是你生平第一次求我，没想到居然是求我让你去死。”长长的叹息一声之后，她接着说，“既然你这么一意孤行，那我只有奉陪到底了，既然灭不了你求死的意志，那我就来灭你求死的行动。从现在起，你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你前一秒自杀，我后一秒就救你！”
　　“没有用的，夕茹，这样并不能解决问题，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心中的痛苦？”我疯了一般地抓住自己的头发，“同样的错误犯一次，已经让我一生难安了，再犯第二次，我就是生不如死呀，况且他已经在我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正一天天长成参天大树，不仅仅是根埋进了我的骨髓，就连枝叶也植入了我的血肉。你叫我怎么除去他，又拿什么除去他？这几个月,我虽然离开他来到这个小镇教书，但是我的心从未离开过他。每次看日出日落，我就告诉自己，他的世界里也是同样的太阳和月亮，那时，我的身体就充满了能量，我的生活就充满了希望。可是，现在我根本不敢想他，但却又躲不掉的去想他。我知道就算我躲到天涯海角，也躲不过自己的心，躲不过心中的那颗大树，一想到他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永远的消失了，我就会失去所有的力量和勇气，即便是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灵魂深处永远不会得到解脱，难道这些是你想看到的吗？”我泪流满面的将我的内心完全地剖析给她，不顾其他人错愕的目光，只希望夕茹能成全我。
　　夕茹终于缓缓的松开了手，她满心纠结的望着我，清秀的眉头深锁着。
　　再见夕茹，原谅我的自私和懦弱，我会在另一个国度祝福着你，我在心里默默的念道。不舍的看了她最后一眼，确信到下辈子也能记得她的样子后，我便转身离开，虚弱的身体却结实的撞在了一堵人墙上。
　　张韵涵眉开眼笑的扶住我说：“不用着急去殉情，你的情郎还没死呢！”
　　他的话不仅让我懵了，旁边的夕茹也瞪大了眼睛。虽然难以置信，我却忍不住抱有一丝希望，“他真的没有死？你不要骗我，我在那堆废墟前等了整整两天，都没有他的消息，他怎么会生还？”
　　“米辰朗是属猫的，有九条命呢，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掉，真的活着呢，而且就在这家医院，不信的话我可以带你过去看。”他说到一半停顿了一下，目光在我身上上下打量了一遍，又接着说：“不过，你还是先让医生给你包扎一下伤口比较妥当。”
　　顺着他的目光，我低头看到手腕留下的血迹，已经在地板上染红了一大片，而我却没有丝毫的疼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