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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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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府。
雕金缕银的熏炉中,弥漫着淡淡的安息香气,白玉寒坐在一张古琴旁,信手拨弄着琴弦,调子有些奇怪,却非常好听。
一丈远的地方,几重帘幕后的床幔被人悄悄拨开一条缝,白玉寒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床幔又立刻被收紧。
“既然醒了,就出来吧。”白玉寒淡淡的说道。
片刻之后,一只纤纤玉手拨开帐幔,白裙屡地,轻移莲步而来。白玉寒抬眼瞧了一下这位还戴着面具的厄儿,垂下眼眸笑着摇了摇头。
厄儿走到离白玉寒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欠了下身,并未开口说话。
白玉寒弹琴的手停了下来,双手抚上琴弦,断了余音,然后单手支颐,目中似有深意的仔细瞧了瞧面前的厄儿。
看着眼前的女子并没有开口的打算,白玉寒便缓声问道:“姑娘为何不说话?”
“……”厄儿并不晓得白玉寒其实是知道自己的飞仙身份,所以她怕她一开口就被他认了出来。啧,想想都觉得很没面子。
白玉寒扬了扬嘴角,故作恍悟道:“哦……既如此,我就当姑娘不会说话了。”
厄儿又把头低的更低了些。
白玉寒换了一只手撑着那弧度漂亮的下巴,又道:“那面具……想必你也不愿摘吧。”
厄儿默默的点了点头……
“嗯,这几日外面不太平,姑娘可在我府中暂住几日,不想做的事可以不做,不想搭理的人也可以不搭理。”白玉寒唇角挂着笑的轻轻说道。
厄儿斜着头瞧了一眼白玉寒,白玉寒立马会意,点了点头说:“是,包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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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厄儿在府里呆的还算安生,就是老喜欢往后院里跑,先是在后院里的凉亭里坐了半日,一直望着院墙出神,吃过午饭,又在后院逛了半下午,倒也是只在院墙旁边溜达。
白玉寒泡了一杯茶,临窗而立,悄悄看着厄儿的一举一动,眼里的笑意竟一直未退去。
秦古风站在门口,看着他家主子专注的样子,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插话机会。
在心里挣扎许久之后,秦古风终于轻轻的咳了一下。
可主子似乎并没有听到的样子。
秦古风打算再咳大点声的时候,白玉寒淡淡的回应道:“別咳了,有话直说。”
“……是,殿下。昨日……”
“昨日的事情不是已经禀报过了吗,我并未怪罪于你。”白玉寒喝了口茶,视线并未从窗外转移过来。
秦古风吞吐道:“是属下的玄铁剑,昨日并未取回,属下想……”
“你想去趟李府,把剑要回来?”白玉寒依旧未回头。
“是。”
“顺便看看竹月的伤势?”
“是。”
白玉寒这时转过了头,却笑得有些得意,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
秦古风看着他家主子的笑,一瞬间的诧异后,连忙低下头说:“不是,属下只是取剑。”
“真的吗?”白玉寒似乎有些失望的语气问道。
“是。”秦古风的声音明显比刚才又降了一个调。
“哦?那为何你脸红了呢……”白玉寒故作诧异的问。
秦古风猛地一抬头,看着他家主子认真的样子,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是有点发烫的感觉。
“扑通”一声,秦古风跪在地上,惶恐道:“属下知错,请殿下责罚。”
白玉寒忍不住笑出声来,摆了摆手:“起来吧,我随便说说,只是现在去李府还不是时候,到时候被景王发现,让李默然下不了台,弄得大家都尴尬,事情……就会麻烦了。”
秦古风的脸上红晕未散,带着一丝失落恭敬道:“是,属下遵命。”
白玉寒“嗯”了一声,转过头,打算继续偷窥厄儿的举动,却不料一回头,厄儿就站在窗户外面,正一脸严肃的盯着他。
白玉寒唇角勾起一抹笑,缓缓倾身凑到厄儿的面具前,带着一丝戏谑,轻声问道:“后院好玩儿吗?”
厄儿不说话,微微侧头瞪了一眼白玉寒,然后一甩头,轻轻“哼”了一声,大步流星的走开了。
白玉寒看着厄儿离去的背影,眸中的笑意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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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没了山头的时候,厄儿已经早早回房歇息了,白府里的一众丫鬟们,也纷纷化了原形,在月下的花圃里打着盹。只有守夜的几个,不知隐在院里的何处,感知着周围的异况。
到了子时的时候,后院里却突然一阵吵闹。原是众花妖们纷纷现了人形,正站在后院院墙的墙根下,指着骑在院墙上的白衣蒙面女子,一片谩骂嘲笑。
骑在院墙上的女子正是白日里在后院逛荡一天的厄儿,此时一大片裙角正被一朵月季化的粉衣女子扯住,任她求爷爷告奶奶的说了那么多好话,这粉衣女子就是不放开,还指着她底气十足的说:“枉我家公子将你救回来,还对你那么好,你白天装聋作哑,博我家公子同情,现在又开口求饶,真对不起你飞仙的称号。”
厄儿坐在墙头,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其她一众花妖纷纷开始嘲笑道:“就是啊,还飞仙呢,飞仙用得着爬墙头吗?”
也有几个脑瓜灵活的,在其她花妖以嘲笑为目的的时候,开始义正言辞的质问道:“说,你是从哪里来的女贼,竟敢跑到白府里撒野?”
厄儿听到这般质问,紧接着又愣了一下,然后深深的把头低下,恨不能一下撞死在墙头算了的样子。
“来啊,姐妹们,我们把她押到公子那里,当面揭开她的面具,看看究竟是谁那般胆大。”一个不知名的小花妖,许是刚才没插上话的原因,扯着嗓门喊道。
厄儿猛地抬起头,继续开始挣扎着往另一边翻。
就在这时,花园里的一处矮桌上,响起几声清脆的叩击。
一众人等立刻朝着这声音望去,发现竟是白玉寒,正捏着一枚夜明珠做的棋子,自己在跟自己下着棋。
白玉寒放下棋子,缓缓站起身,走到一众花妖面前,又抬头看看骑在墙头的厄儿,故作诧异的对一帮花妖说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飞仙喜欢坐在墙头赏月,与你们何干?”
那抓住厄儿的粉衣女子颇委屈的说道:“公子,哪有人大半夜的爬墙头赏月啊?”
白玉寒清了清嗓子反问道:“哦……那我大半夜的在院子里下棋,想来也不可以了。”
粉衣女子连忙摆手解释:“公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可是,可是……”粉衣女子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继续说道:“可是飞仙她会说话啊,她还求我放开她呢。”
白玉寒正了正神色,不紧不慢道:“我说过,在这府里,飞仙不想搭理的可以不搭理,白日里,飞仙连我都不搭理,现在能跟你们说话,是给你们面子。”
“公子……”粉衣女子的声音委屈的都快哭出来了。
“好了,都散了吧。”白玉寒淡淡的吩咐道。
“是……”一众花妖纷纷退下,退到飞仙看不到的地方,继续化了原形,在花圃里细细碎碎的开始八卦刚才发生的事情。
白玉寒抬起宽大的袖袍指了指还骑在墙头的厄儿,问道:“姑娘是继续留在这里赏月,还是回房歇息?”
厄儿抽了抽嘴角,俯下身,将已经跨出院墙的那只脚收回来,双手扳着墙头,脚在下边不停摸索,好像是在找刚才垫的那几块石头。
白玉寒看了看散在地上的石头,无奈的笑了笑,一手抱住厄儿的腰,将她整个人从墙上搂了下来。
厄儿好像被吓了一跳,站稳后,脸上立马飞起一片红晕,趁着月色清凉,白玉寒看的有些出神,却不料厄儿突然抬头瞪了他一眼,一甩头,一路小跑的不见了人影。
白玉寒笑笑转身离开。此时一阵风吹过,空气中突然弥漫着淡淡的夜来香的香气。白玉寒皱了皱眉,心中一时疑惑,这园里什么时候多了这种花。
第二日清晨,白玉寒早早出了门,厄儿起的却有些晚,用过早膳后,就直奔向秦古风的房间,递给他一张字条,大概意思是说,她想在后院里荡秋千,让秦古风帮忙给做一个。
秦古风没想太多,“哦”了一声后,就开始找绳子,削木板,然后在后院里开始架秋千。
厄儿指着院墙旁边的两颗梧桐树,朝秦古风点了点头,秦古风立马会意,可是犹豫了一下又说:“姑娘,这树枝桠太高了,万一摔下来,会受伤的。”
厄儿立马摇了摇头,又指着这树拼命点了点头,意思是非这两棵不可。
秦古风未想太多,只当飞仙贪玩,便听她的话,把秋千架在了这两棵梧桐之间。
厄儿坐在上面,让秦古风帮忙推了几下,然后朝秦古风笑着点点头,又摆手让他离开,表情很是诚恳,一副你去忙吧,不用管我的样子。
秦古风挠了挠头,觉得飞仙有些奇怪,不过他家主子自从来到青城,也变得有些奇怪,他自觉自己除了剑,其他一窍不通,便干脆什么都不想,任由飞仙自己玩吧。
秦古风离开后,厄儿荡的越来越欢腾,竟然都站在了秋千上,荡的那叫一个意气风发,荡到最后竟是咬牙切齿恨天高的表情。
昨夜里逮着飞仙翻墙头的粉衣女子,此时正坐在院里一角拔鸡毛,一边拔一边瞅着飞仙荡秋千,还时不时的“哼”几声,碎碎念着:“我看你有多大能耐,还飞仙呢,荡的再高你也飞不到天上去……”话音刚落,便听到“砰”的一声,那飞仙不知怎么撒了手,一下飞过墙头,撞在墙外面的一棵树上,然后没了动静,只留下一个空秋千还在院子里荡的潇潇洒洒……
等到厄儿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躺在了白府里自己的床上。白玉寒坐在床边,端着一碗鸡汤,正皱着眉看她。
厄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嗯,面具还在。
白玉寒不悦道:“你是有多想出去?拼了命的也不愿在我府上呆着吗?”
厄儿看了看白玉寒略带生气的脸,把被子往上扯了扯,只露出眼睛来,颇有些委屈的看了看白玉寒。
白玉寒见状,本是蹙着的眉头此时也舒展了些,无奈道:“我既不强求你做什么,也没问你是谁,更何况现在外面到处贴满了你的画像,你以为你离开这里就安全了吗?”
厄儿一下坐起来,却因为用力过猛,身体因撞到树上而受的各种伤痛此时一并袭来,疼的她倒抽一口凉气。
白玉寒摇摇头,从桌上拿了一张画像递给她。戴着面具的脸,面具上还绘着两朵桃花,连位置都一模一样,那鼻子和嘴巴,也画的有十二分传神,而且看这用笔,行云流水却不乏精致细腻,想来请的也是青城里有名的画师了。
白玉寒端过鸡汤尝了一下温热,然后舀了一勺喂到她嘴边说:“本来是月季给我炖的鸡汤,现在全要灌到你肚子里了。”
厄儿一口喝掉勺里的汤,觉得味道不错,干脆自己接过碗,捧着喝起来。
白玉寒笑了下说:“要不是月季把你从墙头那边捡回来,你现在指不定躺在景王床上喝鸡汤呢。”
厄儿抬起头,将那只只剩下肉的碗递给白玉寒。
白玉寒挑了挑眉,似有不解:“怎么?不吃肉吗?”
厄儿用勺子拨了拨肉上面那块肥腻腻的鸡皮,看着白玉寒摇了摇头。
“事儿多。”白玉寒一边说着,一边用勺子将鸡皮刮下来,舀了一块除了肉还是肉的肉,递到厄儿的嘴巴前面。
厄儿咧开嘴笑了笑,“啊呜”一口,吞掉了勺子里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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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月色正凉,冷幽幽的后院里,又飘来一股夜来香的味道。白玉寒皱了皱眉,把那只只剩下鸡皮的碗放在桌上,然后给厄儿拉了拉被角,又起身关了窗户,转过身说:“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罢,便端起桌上的汤碗,轻轻关了房门离开了。
丑时,一串清脆的银铃声自巷子深处传来,白玉寒突然从梦中惊醒,待赶到前院的时候,秦古风已经守在了门口。
“殿下……”秦古风的脸上露出些许紧张之色。
白玉寒袖袍一挥,在面前化出一张琴,然后席地而坐,对秦古风道:“你到我旁边来,小心被琴音所伤。”
“是。”话罢,秦古风便守在了白玉寒的一旁。
袅袅琴音自白玉寒拨琴的手指间跳出,朝着银铃声发出的地方席卷而去。
只是那银铃声却未有一丝慌乱,仍然如刚才那般轻快而有规律。
银铃声越来越近,而白玉寒的琴音却在每一次和银铃声的撞击中被化为虚无,甚至连银铃主人的十步以内都无法靠近。
一众花妖被这越来越近的银铃声吵醒,因这银铃声在一般人听来,再寻常不过,却在有灵力的异类中,如尖刀刮石一般刺耳。
众花妖纷纷现了人形,聚在白玉寒的身后,只有为首的那个红衣女子手持一把绘着牡丹花开的银剑,立在白玉寒的另一侧。
那串银铃声在白府的门口前终于停了下来。
早在搬进来时就被白玉寒结了封印的院门,却在“吱呀”一声中,自己缓缓的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