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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过往 ...

  •   段寻枫向柳洛夕靠近,近的两个人几乎就要紧贴在一起,柳洛夕脸颊烧红,在段寻枫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向后退。

      直到……“哐”地一声,背部抵在靠墙的书架上,再也退无可退。

      柳洛夕手里的那支毛笔掉落,架子上的书也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段寻枫笑着说,“很多年以前,我的称号还是长公主,当时的离国远不如现在强大,甚至于朔北的部落经常骚扰边境,数千人的骑兵,一路将离军从居庸关打到西固城。当时的兵部尚书提出以和亲换取和平,父皇作为皇帝,太过怯懦,接纳了他的谏言。我是父皇唯一的女儿,若要和亲,我自然而然是不二的人选,朔北是什么地方,女人在那里还没有战马的地位高,我远嫁过去,这一生会是什么样的光景不需要设想就知道答案。我虽为女子,自幼却有不输于其他皇子的志向,论能力,他们之中没有一个及得上我,我不甘心就此埋没,更何况,一个国家的和平,要用女人来换取,你说可笑不可笑,这样的和平又能维持几年?”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只有把权利握在手里,才能不任人宰割,才有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平心而论,父皇不是个好皇帝,对内他奢侈易怒,对外却懦弱不堪,离国在他的手里一日不如一日。其实朝中有不少人是主战一派,最位高权重的,莫过于太傅卓彧和大将军李肃,如果这两个人愿意站在我这一边,也就等同于有了半个天下。我避过所有人的眼线,夜访了卓彧的府邸,第二天又偷偷去找了李肃,做完这些,我心里已然明白,他们默许了我的计划。

      那是十二月的寒夜,几乎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李肃的十二御林军暗地里牢牢控制了皇宫,那夜我带着毒酒跪在父皇面前,逼宫。父皇那些年奢侈淫逸,本就体弱,突然驾崩也合情合理,何况我那杯毒酒,以宫里御医的资质,是查不出什么来的。卓彧不能做的,李肃不敢做的,我做了。父皇怒极,执起挂在寝殿一侧的长剑,一剑刺入我的心口,可幸的是,剑刺偏了几分,那一剑没能要我的性命。

      其实父皇终究是舍不得我的,否则那一剑怎会刺偏,他最后还是妥协了,喝那杯酒之前,他像忽然老去了十岁,他坐在龙椅上对我说,你可以要朕的性命,可你休想要朕的天下,朕的天下只会留给云儿。父皇喝下毒酒,却始终不肯写禅位诏书。

      父皇口中的那个人,是我的皇兄,也是当时的太子段行云,皇帝驾崩,太子即为理所应当,他这个人性格软弱,我不想我所有的努力只是换来另一个怯懦的帝王,我需要把权柄握在手里。其实有卓彧和李肃在我背后,我大可以杀了皇兄,直接让我弟弟坐上皇位,只是皇帝新丧,太子又暴毙,未免惹人猜忌,名不正言不顺,便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皇兄、我还有问言自幼一起长大,在这个皇宫里算是感情深厚。其实我和问言在那个时候,早就不理会世俗,互相许了终生。皇兄也喜欢问言,他对问言的感情恐怕比我来的还深,这成了我手里的一个筹码。

      我坐在雪夜里想了整整一天一夜,旧伤未愈,受了寒,让我染上这畏寒之症,即使在炎热的夏日,也如临寒冬。

      我做了一个决定,我去找了问言,我问她可知道颜昱和白芷的故事,颜昱是很久以前赵国的公卿,白芷是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子,颜昱宏图大志,高瞻远瞩,却只能做个小小的文官,于是白芷把自己送到了赵皇身边,为颜昱换得了一个丞相之位。

      问言如此博学,怎会不知道这个故事,我问她,你愿意做我的白芷么,为我换得一个名正言顺。

      问言没有生气,甚至眼神里都没有一点波澜,她只问我,这是你想要的么,我说是,于是问言说,好。

      我将一道选择题放在皇兄面前,皇位或者是问言,皇兄没有考虑,当场写了太子诏书,放弃皇位的继承。他做了正确的选择,他当时若坚持要皇位,就算悠悠众口,我也留不得他。皇兄成了魏王,问言成了魏王妃,我同父同母的弟弟坐上了皇位,将他原来的齐王位让给了我,公主和王爷,名号不同,能做的事情,简直天差地别。

      问言自那以后,再也不愿见我,半年之后,我安插在魏王府的人禀告说,魏王妃因郁成疾,御医说时日无多。

      我还是去了魏王府,要问言见我一面。

      问言隔着殿门问我,你可曾后悔过?

      我说,不后悔。

      问言笑了,她说,果然,你就是这样一个人,可偏偏,我就是爱上了这样一个你,你走吧,我的心已是朽木,你又何必再来叩我的心。

      皇兄那天喝醉了,在问言房门前看见我,提剑就要来杀我,嘴里说着,都是因为你,问言才会如此,也是因为你,害得我这么痛苦不堪!

      他脚步虚浮,摇摇晃晃,剑尖却准确地对准我,事发太突然,我根本来不及避开,千钧一发间,我被人拽住,问言替我受了那一剑。

      再见问言,她消瘦地不成样子,她轻轻抚着我的脸颊,说,你不要怪行云,是我的错,嫁他为妻,心里却全是别人。你们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一个是我最爱的人,不要为了我,再生事端。

      本就气若悬丝的人,怎么受得了那一剑,她笑了笑,最终死在我怀里。

      我知道她最后说那番话,做的亲昵之举,是想让我放过皇兄,可是问言太低估我的心狠了,我非但没有放过他,三个月后以谋反之罪,将他凌迟处死。”

      “父皇舍不得我,我却舍得他,问言爱我至深,我用她换了一个名正言顺,皇兄是整件事里的可怜人,我狠心将他杀害。我就是这样冷血无情的人,现在,你还敢爱我么?”那段被封存于段寻枫心里最深处的记忆向开闸的流水一般向她涌来,段寻枫站起身,走到柳洛夕面前,右手抬起,挑起她的下巴,用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说,“要是这样你也全然不介意,我是无所谓把你你当成问言的替代品,你想听到什么话,是我爱你,还是其他的,又或者,要我用行动来让你满意?”

      段寻枫嘴角一挑,低头吻住柳洛夕的唇,霸道地撬开她的齿关,右手也抚上她的腰际,一路往上游走,攀上山峰。

      这暧昧不堪的举动非但没有让柳洛夕燥热起来,反而让她的身体冷了下来。

      这个人怎么可以,在说了那样一段惨烈的过往之后,风轻云淡的对她做这种事。

      她把她当成什么女人了。

      她分辨不清了,眼前这个段寻枫,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也许正如段寻枫所说,她其实从未认识过她。

      内心里全是苦楚,就好像刚才那碗药不是段寻枫喝下去了,而是打翻在她心里一样。

      柳洛夕用力撇开头,推开段寻枫,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稍一用力,那人就被推离了身边。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段寻枫,她设想过无数遍尹问言和段寻枫之间是怎样缠绵悱恻或者万般无奈的悲剧故事,却从未想过,这个悲剧是段寻枫一手造成的,她的心在动摇,她问自己真的了解面前这个人么,亦或是,从一开始,她便看错了。

      尹问言也是,她也是,究竟,爱上这个人什么呢?

      从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她有现在这样想逃离某个地方的冲动,身体先于脑袋做出了反应,她一步一步后退,终于转身离去。

      “柳洛夕。”

      身后传来段寻枫的声音,柳洛夕抱着最后的期望停下脚步,她希望段寻枫叫住她是为了给她一个解释,说她当年有着怎样的苦衷,而不是一个被野心遮蔽了双眼,狠心弑父,又将心爱的人换一个名正言顺的蛇蝎女人。

      “你似乎忘了把笔还给我。”段寻枫笑着说。

      那个笑容那么明媚动人,却把柳洛夕心里的幻想彻底打灭。

      柳洛夕终于冷笑了起来,她拾起地上那支笔,用尽了全身力气把掷回去,她语带绝望,咬着牙说,“段寻枫,你这个疯子。”

      那个一袭绿衣的身影迅速远离段寻枫的视线,最终消失在门后。

      段寻枫望着那扇门很久,其实她心里很清楚,那日她奋不顾身地护住的人,是柳洛夕,是和尹问言没有丝毫关系的柳洛夕。

      她不在意柳洛夕的时候,可以后无顾忌地把她牵制在身边,可是真的在意了,却不敢再靠近。

      她心里有一面明镜,清晰无比地让她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后悔吗,问言死在她怀里的那一刻,她后悔了,当这个女人从她生命里再也消失不见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尹问言对她而言,有多重要。

      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人最不需要的就是后悔。

      自己当初可以牺牲掉问言换取手里的权利,以后呢,有没有可能用柳洛夕换什么?

      人和人之间的因缘要经历相遇,相知,相爱,最后才是相守,或许她们之间的关系,永远停留在遇见和相知便好。

      其实问言也好,洛夕也罢,她们这样的女子,应该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更好的人,而不是爱上她。

      段寻枫走过去,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那支笔,笔尖上的朱砂墨因为柳洛夕的投掷溅洒出去,落在段寻枫脚下的地毯上,宛如鲜艳的梅花。

      段寻枫看向柳洛夕离去的方向,淡淡地说,“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我的心么?如果你想要金钱,我可以送你金山银山,你要权势,我可以让你画地为王,可是柳洛夕,你不能向我要一件我没有的东西。”

      她坐回椅子里,用刚才那支笔重染朱砂,继续批阅奏折,只是,段寻枫的内心,恐怕没有她此刻表面上所看起来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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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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