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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见君如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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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的雨不出半个时辰就停了。
三秦的万里大地,也就只有万花谷日日天朗气清,鲜少有雨。
景奕踮着脚,提着裙摆轻巧地跳过一个又一个的小水洼,也顾不得身后裴元还在嘱咐着一定要将人接到。
半路遇到几个青涩的师弟师妹,怀里抱着一大卷的书画,不巧被湿漉漉的石板绊住了脚,她心情甚好的帮了一把,对着慌慌张张道谢的小弟子弯了一下唇角,就看见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通红通红的。
“姐姐是谷里的弟子吗?以前可是从未见过。”
“我?”她有些恶劣地扩大了唇角的笑意,“我住在逍遥林……就是聋哑村对面的山上。”
果不其然看见他们瞬间惨白的脸。
直到走出很远还能听见他们吵吵嚷嚷的声音。
宇晴到底是给他们灌输了多少逍遥林有鬼的故事啊,她一边想着,一边又加快了脚程。不出一会就快到了谷口。
许是因为大多数弟子都不曾被允许外出,青岩向来是人迹罕至的,此刻也不见人影,但远远的却是能听见不同寻常的声响。
她皱了皱眉,轻轻点地,悄无声息的落在邻近的枝头上。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窝在不远处的鸟懒懒的动了几下翅膀,最终仍没有飞走,又把头藏在羽翼下。
往日从来静悄悄的揽星潭的碧池,此刻氤氲在模糊流淌的水雾中,池里的水已被鲜血染得红了半边,景奕眯起眼细细望去,果然横着的都是往日嚣张的鳄鱼……而在激荡的旋浪里,隐约现出一个白色的身影来。
比疾风还要快,比迅雷还要猛,比利刃还要锋锐。
那人头戴羽冠,穿着墨蓝的衬里,白色的羽衣用鞶带束着,宽大的袖口随风而扬……明明原本如此繁复臃肿的道袍,穿在他身上却仿佛轻如流云。
少年深吸一口气,手腕轻压,剑锋破开水面,晃出一道虚幻的光影,震得所有的水鳄都是退了一退,他趁势飘然而出,脚尖刚着地,还未来得及歇口气,只觉背后有凛然的杀气夹杂着劲风直逼而来。
待他转身挡住自己的突袭,景奕这才看仔细他的面貌。
不出所料的,如墨云般的发鬓,修长的眉宇斜飞入鬓,眸子乌黑深邃,虽是比不上自家师兄风华绝代而稍有青涩,确是依旧清俊出尘。
她袖口下的手不动声色的握住笔,黛眉一扬,提笔向斜下方一点,有荧绿的光盘旋而起,细看竟是细小的翠叶,此时却化为尖锐的利刃蓄势待发。她复又扬袖,光矢迅疾而出,直逼面门。
人人都道万花弟子悬壶济世,温润如玉,殊不知总是有带刺的一株,只可远观。
对方清俊的脸更冷,反手挽剑,不躲不避,迎着莹绿的光矢蹑云而上,清寒的剑刃直指眉心。
景奕啧了一声,只好化了手上的内力,足尖轻点往后而退。待她掠上树梢,对方也是掠上了另一棵。
她淡淡开口道:“很厉害么,梯云纵。”
少年收剑入鞘,也是淡淡的:“在下纯阳枢闇,有事至此,还望谅解。”
“万花谷,景奕。”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裴元让我来接你,不想你却自己入谷了,可怜了那些鳄鱼,叫它们平日被那些擅闯万花谷的喂得那么肥。”
枢闇斟酌了一下:“……其实还好……”
“哦正好,要不扛几条回去给你做洗尘宴?”
枢闇:“……”
树梢间有明灭的光影。
映在紫罗的裙裳上,又稍纵即逝。像是谷口流动的紫色花影。
裴元没空将目光停留在那亦幻亦真的色彩上,只是打趣道:“我倒是没料到你居然没占到上风,可见你平时的修炼……啧啧啧。”
景奕心下不甘,却自知理亏,只好瞪了他一眼,也没再说话。
可对方像个老头子一样念叨:“如今万花谷的弟子哟,真是一年不如一年,连个纯阳宫的小道士都拼不过,这让谷主的老脸往哪里搁啊……。”
不给他说完话的机会,她扭头就走。身后除了裴元闷闷的笑声,似乎还有一道清冷的视线停留在身上,她愈觉得坐立不安,生怕自己再当着这个人的面被裴元调侃。
直到那抹背影消失在视野尽头,裴元才转过脸来看着面前沉默寡言的少年,轻笑道:“她就是那副模样,不懂什么规矩,心气又高。”
枢闇收回目光,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默了半晌才缓缓启唇说了一句什么。
裴元一瞬愣怔了下,又止不住地低笑点头,末了才敛了表情,沉声说:“纯阳宫这次派你来,怕是为了那样东西罢?”
对方不急着回话,吹开落在茶杯里的碎花瓣,呷了一口,才缓道:“阁下总爱明知故问,那消息是你放出去的不是?”
裴元叹气:“我最讨厌应付的就是你这种少年老成的类型,也罢,既然互相达成约定,便将就点。”
“那么,地点是?”
“扬州,具体位置还要等那边飞鸽传书,”裴元饮尽杯中的茶,抚了抚袖子站起身来,“你就先待在万花好好欣赏欣赏风景再走,也不迟。”
枢闇只觉得他上辈子与裴元定是有仇的,且不说不领自己找个落脚的地歇息,还让他费了好些功夫在青松如浪的谷里晃荡了一个多时辰,才寻见目的地。
不怎么宽敞的院落隐在一片林中,若不是檐角挂着的铜铃还能随风发出点声响,真叫人难寻了去。
飞掠至院里落定,还没出声叨扰,便有一股凉风拂过后颈,他不禁瑟缩了一下,愈发觉得自己是被骗了。
院庭中央只栽一株繁茂的西府海棠,既香且艳,花苞好似女儿家的胭脂作饰。树下有石桌,桌上还摆着棋盘,棋局仍有半,却是许久未动的样子,他走近了,正欲伸手去拨弄那白玉片儿,冷不丁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是裴元叫你来的?”
他回过头去,只见那紫衣女子一手挽了裙摆,一手抱着好一束梅花,穿过侧门款款而来,清丽的眉眼在红艳的花蕾下越加浓丽。
他一拱手,“打扰了。”
“没什么,”她嘴角浅浅的一弯,却也不看出是在真心的笑,“你不用如此客气,随意就好。我这也没什么可准备的,正巧这个点了,不如一起吃顿饭吧。”
他刚应毕,有是想起来了什么。
“不会是那潭里的……”
她打断他的话,修长的眉清扬,整个面孔都生动了起来。“答对了。”
枢闇头一次在外人面前有些沉不住气。
虽然后来事实证明景奕还是不会拿自己的肠胃开玩笑的,自那之后,他每次吃饭还是会等她先动了筷子,才肯端起自己的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