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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右手失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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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溪是讲座结束的第二天才知道安君泽去世的消息。
那时候她正在同德国老师准备一个小型的part,为了庆祝古生物演讲的成功。恰巧德国老师有订阅都市报的习惯,所以在准备的空档夏小溪看到了大大的标题,占用了好几版的报纸版面。
于是她发了疯,疯狂的给林琛打电话,可是无论她怎么联系他,都永远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夏小溪立刻又给安晨打,这次更糟糕,提示此号码是空号。
安氏姐弟就像是从人世间蒸发了,夏小溪怎么也找不到他们了。
夏小溪慌乱的坐在地上,心中不停的说。
林琛,求求你,你在哪里?
冷静了一会,夏小溪从地上爬起来。她翻看着手机通讯录,找到了顾言的联系方式。拨通电话后,夏小溪着急的祈祷。
顾言,接电话,快接电话!
“喂?”
是顾言的声音!夏小溪激动的冲着电话叫起来:“顾言你在哪里?我联系不上林琛和安晨了…”
最后是顾言亲自开车来接的夏小溪。夏小溪急急忙忙跳上顾言的大吉普,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顾言:“我看报纸上说…说安伯伯…去世了?”
夏小溪是小心翼翼的说出后三个字的。
顾言的脸显得有些憔悴,衬衣领子也皱皱巴巴的。他点点头,声音都是哑哑的:“M3型白血病突发的脑溢血死亡,从病发到去世走的很快。”
起初在报纸上看到新闻,夏小溪其实从心底还有一些不相信。但是此刻从顾言嘴里亲耳听到这个消息,夏小溪却不得不逼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安伯伯,真的去世了…
怎么会这样呢?
随着发动汽车,夏小溪立刻继续问:“那林琛和安晨?”
顾言装作在倒车,没有马上回答夏小溪的问题。
从昨天开始他就没有睡过觉,一直扎在医院帮忙处理安君泽的后事。
当自己的爸爸对安晨说出安君泽去世的消息后,安晨就几乎昏倒在地上。容赫和李佑司都离着她很近,所以都伸手去扶。可是安晨像谁都不认识了,就直直的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眼泪横流,像个死娃娃。容赫握着她的肩,轻轻的叫着她的名字,安晨连一个目光都没有给他。李佑司也在尝试和安晨做一些语言上的交流,都没有得到回应。
安晨不说话的原因只有一个,她还没有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
这种让人揪心的状态持续了不长时间,像是死在地板上的安晨有了动静。她挣扎着站起来,拒绝任何人的搀扶和帮助。
说话,语气没有什么不对。
她没有看任何人,眼皮都没有抬动一下。
“你们都走…”
“安晨…”容赫轻轻握住她的手腕,语气是温柔的:“别这样,你现在需要有人陪着。我愿意陪着你,如果…如果你更希望看到李佑司,也可以。”
容赫的话说的出乎意料,说完之后李佑司看了他一眼,区别与以往,这次是很认真的看着他。只一眼,李佑司也握起安晨的手,轻轻对她说。
“姐姐,我愿意陪着你。”
“你们都愿意陪着我?”安晨笑了,抬头看了看李佑司,又看了看容赫,问:“多久?”
“多久都行!”
两个男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
安晨听完这个回答,笑的更加惨烈。她看着紧闭的惨白色的门,白色的顶灯刚好把她姣好的面容分割到极美的角度。
安晨说。
“我爸爸也这样对我说过同样的话。他说他要陪着我一辈子。原来,一辈子这么短…”
“安晨。”李佑司看着安晨,深怕她会自己一个人撑不住出什么意外:“你不能这样,让我陪你进去。”
安晨摇头:“佑司,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你不能一个人面对这个!”
“我能…”安晨看着李佑司说:“他是我爸爸啊。”
他是我爸爸,最爱最爱的爸爸。现在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里面,我怎么能让他一个人这么久。他都还没见我一面呢,他在离开前都还没见我一面呢…
安晨独自一人推开冷冰冰的急症室门,留下三个大男人手足无措的站在外面。
随着房门关闭的一瞬,房间里传来身体倒在地上的声音,以及一丝低低的、极力控制的、若有似无的哭泣。
安晨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待了一个晚上,没有大声哭喊,没有任何物理声音,没有叫任何人进去,谁也不知道,在长长的将近7个钟头里,安晨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天启亮的时候,安晨打开了急症室的门。她的脸色很差,头发凌乱,两个眼睛肿的厉害,似乎哭了一夜,眼球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她不知道,她独自一人在里面待了7个小时,李佑司和容赫就在门外陪着她等了7个小时。
安晨一开门,李佑司和容赫就站了起来,安晨分别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径直朝自己走来。
“顾言。”安晨的脸尽管憔悴,却平静极了:“借一下你的手机。”
顾言连忙掏出口袋里的电话给她。
安晨熟练的拨通电话,对着里面的人说:“小钟,是我。”
“…你不用着急过来,我需要你帮我准备一份东西。”安晨顿了顿说:“首先,帮我联系李伯伯,告诉他先生昨晚在医院病逝了,请他来帮忙准备葬礼…就按正常规矩准备。其次,帮我准备一份爸爸的现有资产汇总表,不用过于详细,我现在只要一个大概…最后,帮我准备一个新手机。”
安晨挂断电话,又拨出一个号码。
“喂,张叔叔您好,我是安晨。”
“可能需要您现在过来一趟,我爸爸昨天傍晚在松望路624号的顾氏私人医院去世了,会有很多法律方面的咨询,我需要您的帮助。”
“谢谢,我会让助理去门口接您。再见。”
之后,安晨深呼吸一下,把手机还给顾言:“一会儿会有一个法律顾问过来,麻烦你让助理去接一下。”
“好的。”顾言皱着眉头接过电话,他看着面前的安晨,此刻的安晨平静而冷静,尽管憔悴到惨不忍睹,却越发像个能撑起一个国家的孤独女王。所有的痛苦和伤心都被她狠狠地压在了心里,通过骨髓化成支撑她的力量。
“安晨姐,还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安晨抬起头看顾言,墨黑色的眸子里有暗哑的光。之后她环视身后的李佑司和容赫,安晨仔细的看面前这三个年轻的男人,轻轻的问。
“当时送爸爸来医院的急救车,你们跟着上车了吗?”
顾言看着安晨的眼睛,点头。
“我爸爸…当时还是清醒的吗?”
安君泽当时昏倒在地,意识已经不太清明了。一行人急急忙忙把他抬上救护车,顾言只记得安君泽似乎是有意识的,他甚至在淡淡的微笑,像是了却心中的最后一个愿望。可是顾言不确定,安君泽怎么会笑呢?在那样的情况下他怎么会微笑呢?
“他是有意识的。”李佑司回答安晨,眼神里全是心疼和难受:“安叔叔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却一直在微笑。”
“微笑?”安晨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爸爸怎么会微笑…”
“安伯伯是在微笑。”容赫也对安晨肯定的说:“他的鼻子虽然一直在流血,很难受的样子,但是他一直在微笑,直到我们把他送进急症室。”
微笑…
安晨缩在急症室旁的长椅上,经历过半年的波荡后,安晨已经瘦的棱角分明,让人不由得产生一股怜爱之心。她将双腿拿了上来,用手臂环住,像个想回到母亲怀抱的婴儿。安晨把头塞进手臂里,默默地问。
爸爸,你为什么会微笑呢?
没过多久,安家的老管家就赶来了。那是跟着安君泽二十几年的老人了,几乎是看着安晨长大的。老管家年岁也大了,脸色苍白、气喘吁吁的,一看到安晨就握住她的手:“小、小姐,先生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安晨从急症室出来后一直没有掉过眼泪,但是一看到老管家她还是又哭了。安晨想极力忍住泪水,结果不停地发出啜泣的声音。她也紧紧握住老管家的手,过了许久只从嘴边挤出几个字:“伯伯…”
等老管家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安晨和他商量了办理安君泽后事的事情。最后,安晨问老管家。
“伯伯,当时是您跟着爸爸一起去欧洲的。我奶奶、妈妈,还有林琛,您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吗?”
安君泽原本的计划是将安晨一并送走的。老管家摇着头说:“先生是直接和夫人商量的,连老夫人都被瞒得死死的。除了先生和夫人,没有人知道。”
安晨楞了一下,很久才缓过神来。她变得非常失望,像是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很宝贵的东西。过了一会才勉强挤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也就是说,目前联系不到他们了。”
那他们呢?
会联系我们吗?
“顾言?”
“…”
“顾言!”
“啊?”顾言被吓了一跳,扭头看副驾驶的夏小溪:“怎么了?”
“我刚刚问你呢…”夏小溪奇怪的看着他:“现在安晨和林琛怎么样?为什么我都联系不到他们?”
“…嗯…安晨、安晨姐现在在医院呢。”顾言看着后视镜说。
“那林琛呢?”
“…林琛?林琛…等去医院你就知道了。”
当顾言带夏小溪到达十五层时,安晨正在和律师以及钟助理在休息室处理安君泽留下的财产。安晨没有想到,安君泽早就在张律师那里立好了遗嘱,除了家里的老宅,他将所有的资产全部转换了资金,由于安氏电子出现资金漏洞,安君泽早就将大笔大笔的钱砸进去了,最后的这份资金已经不剩多少了。安君泽所立的遗嘱是将剩余资产分成4份,由自己的母亲、前妻、儿子和女儿分别继承。
看着遗嘱后面安君泽龙飞凤舞的签名,安晨忍不住想起了安君泽在办公室签署文件时潇洒自信的样子。如今那支安君泽专用的万宝龙被安晨稳稳地握在手里,安晨拿着爸爸的钢笔,在遗产继承文件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字,安晨合上眼睛,在心里默念。
爸爸…
签署完遗产继承文件,安晨又和老管家商量了安君泽的后事。等她疲倦的从休息室出来,看到四个熟悉的面孔,有她深爱着的李佑司,获得了爸爸全部公司的未婚夫容赫,林琛最好的发小顾言,还有…林琛一心一意努力想与她有个未来的夏小溪。
夏小溪看到安晨显然被吓了一跳,这个满脸倦容、皮肤发黄、眼袋肿胀、头发凌乱的女人竟然是安晨。安晨穿了一件很寻常的格子村衫,衣领上还有隐隐约约的黑色污渍。
夏小溪下意识的向前走了一步,对安晨小声的说:“安晨…”
安晨努力向夏小溪露出一个笑脸。她示意夏小溪等一下,先对李佑司说:“佑司,我感觉好饿,我想吃你煮的枸杞粥。”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安晨一点东西都没吃,一滴水都没喝。难得她现在想要吃些东西了,李佑司很高兴的说:“好的,姐姐你在这里等一等,我马上去准备。”
接下来,安晨对容赫说:“爸爸去世的事情已经被媒体们抄起来了,你现在是爸爸钦点的安氏电子继承人,该去公开露面发发言了。”
容赫握住安晨冰冷的手:“我不放心你。”
安晨笑着摇头:“我不会有事的,这个时候你更不该放心安氏电子。”
安君泽去世一定会给安氏电子产生一定的影响,首先股票是一定会大跌的。安晨说得对,容赫现在是应该去开个记者招待会,稳定一下军心。他想了想,又嘱咐了安晨几句话,才转身去打电话。
看着容赫的背影,安晨转身对顾言说:“顾言,李伯伯在安排爸爸葬礼时可能需要帮助,你能去帮帮忙吗?”
顾言看安晨这样,明白是想把他们都支开单独和夏小溪说话。在夏小溪打来电话时,安晨那样憔悴还记着安排顾言亲自去接夏小溪来,并且还特意嘱咐不要在路上告诉她林琛的事情。顾言明白,安晨是打算亲自告诉夏小溪。
夏小溪在安晨心里,是有一定分量的。
等顾言离开后,安晨拉着夏小溪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走廊很安静,几乎没有人走动。这时刚好处于夕阳十分,暖红的太阳透过偌大的玻璃窗射在她们的身上,让人感到温暖而舒服。只是安晨的脸太憔悴了,让夏小溪忍不住想要抱抱安晨。安晨的爸爸去世了,夏小溪知道安晨一定很伤心,现在的微笑和坚持都是她硬生生装出来的。
“安晨…”夏小溪握住安晨冷冰冰的手,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她只能伸长了胳膊揽住安晨的背,把安晨拉进自己怀里。
“安晨,你累吧?”
安晨将头放在夏小溪瘦弱的肩膀上,她闭着眼睛,轻轻回答。
“嗯。”
“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夏小溪不知道怎么安慰安晨,只能抚摸着她的后背:“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安晨闭着眼睛想,这个傻姑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可以这样积极体贴的安慰别人。在安晨眼中,夏小溪就是她唯一的朋友,可以说心里话、分享伤心和难过的唯一的朋友。亲人是父母给你找的朋友,朋友是自己给自己找的亲人。爸爸没能给她找到很好的朋友,所以安晨给自己找到了很好的亲人。这就是安晨一定要亲自告诉夏小溪的原因,关于林琛的事情,安晨必须亲自告诉夏小溪。
“小溪。”安晨同样抬起手放在夏小溪背上,不停的抚摸她:“有一件很糟糕的事情要告诉你,有关于林琛。”
“他被爸爸送走了,现有的户籍信息都找不到,应该是移民,具体去了哪里只有爸爸知道。”安晨松开夏小溪,抬起眼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小溪,现在我们谁也联系不上林琛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刚刚来到医院,夏小溪就一直没看到林琛,不过顾言告诉她安家人在休息室处理安君泽的后事,夏小溪还认为林琛也在里面,可现在看来,林琛并不在。
夏小溪听完安晨的话沉默了一会,摇头。
安晨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把找不到林琛的消息告诉夏小溪,可是当她确实要这样做的时候却发现太难了。安晨想让气氛变得轻松一点,她努力露出一个笑,却不知道这个笑看起来比哭泣还令人难过。
“小溪,如果我们一直联系不到林琛,或许我们就会…很久很久…见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