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柚》君彻尘

8、第 8 章

　　第二天早上，当晨柚真正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时，那个人已经离开。
　　主人告诉他，那个人是他的生身父亲，如果他想见他，就必须认真作一个真正的奴隶，只有主人满意，才会让他去见父亲，如果不做一个好奴隶，即使见到，父亲也不会承认他这个一无是处的儿子。
　　那时的晨柚天真地相信一切，于是毫不抵抗地承受主人给予的痛苦，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尊严送到别人的脚下任其践踏。
　　他想，只要能够见到父亲，这些迟早会被夺去东西早些交出去又何妨。
　　他只是想见一见父亲，见一见那个唯一不嫌弃他，愿意把他抱在怀里的人。即使再见面时，那个人已经不愿再抱他，他也只想抬头看他一眼，然后把他深深记在脑海了，等到将在夜深人静中孤零零死去的时候，再想起那张脸庞，也不会觉得孤冷，也不会留有遗憾。
　　热粥顺着喉咙一直到了胃里，胃痛一下子缓解了不少。其实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以前晨柚在胃疼时，没有受到更大的惩罚就不错了，更别说热粥这种事情。现在有温暖稀软的食物，胃不冷也不饿，自然就好了好多。
　　晨柚将热粥吃完的时候，胃痛已经完全好了，肚子也已经填饱了，但出于长久的习惯，晨柚还是将碗舔得干干净净。
　　晨柚用袖子将脸上不知何时流下来的泪水擦干净，意犹未尽地将碗放了下来。瓷碗与地面接触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晨柚一下子清醒过来：他干了件蠢事。
　　主人下命令的时候，只是说将粥赏赐给他，并没有说将碗也赏赐给他，而现在他不仅用这只漂亮精致的瓷碗吃了粥，还将瓷碗舔了一遍。
　　主人看着这个碗该有多恶心？这感觉是不是就像，可怜自己养的狗于是想喂给狗喂饭，不小心却被狗舔了自己吃饭的碗一样？
　　晨柚内疚得想甩自己一巴掌，主人明明是好心想让他好过一些，他却把这件事情搞砸了。
　　他觉得主人一定会非常生气，这样的结果连悬念都不会有。
　　即使主人变了，即使主人不将他当成狗，即使主人不在意，但是看看他身上，破破烂烂的衣物只能说还勉强维持着清洁，早上虽然冲了澡，但伤口渗出的鲜血还是沾染在了衣物上，还有衣物遮蔽不到而裸露的皮肤，坑坑洼洼旧肉中翻滚着新肉，看起来的确恶心。
　　晨柚不知道该怎么办，让心怀善意的主人恶心这样的认识让他不知所措，他只能快速跪行到最近的水井处，好好地用力清洗着瓷碗，但却总感觉碗已经洗不干净。
　　正在这时，晨柚听见了主人唤他的声音，一惊之下竟是没将碗抓紧，瓷碗哐啷一声磕在坚硬的地面上，碎了。
　　晨柚全身都僵了，他不知为了这个碗，他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照以前主人的话说，就是把他卖了，也赔不了这个碗的损失。发生这样的状况，以前的主人必定会将他拉到刑房这种折磨，看着他痛不欲生，边用言语侮辱他，边在这样的折磨中寻求快感。
　　但他完全不知道现在的主人会有怎样的反应，他宁愿主人会像以前一样责罚他，也好过现在这样一无所知地担惊受怕。
　　在晨柚胡思乱想之际，苏殇已经放下书，披好披风走出了来，她淡淡瞥了地上的碎瓷片一眼，又目不斜视往院外走去，面无表情。
　　晨柚僵着身子以请罪的姿势匍匐在地，耳听着主人的脚步渐渐走远。就在晨柚以为就要长久地以这种吃力痛苦的姿势跪下去时，只听得主人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还不快跟上。”
　　其实以现在的场景来说，苏殇应该生气。毕竟晨柚虽然心中有种种想法，但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说。
　　以苏殇的角度看来，她好心为晨柚着想，特意叫来一碗多余的热粥，还考虑到晨柚处于饥饿状态，食用热粥难免急切，她特意将粥冷却了一会儿，才让晨柚吃。
　　然而她才在屋中看了一会儿书，才轻轻唤了一声，屋外便响起了清脆的破碎声，这样看不是更像是晨柚不领她的情，还故意将碗摔碎吗？
　　但不知怎的，苏殇看着晨柚以尴尬地姿态跪伏着，耷拉着脑袋的样子，本来并不善解人意的人，这会儿竟是看出了这人身上笼罩的沮丧和懊恼。
　　苏殇故意一句话不说地从晨柚身边走过，在院门口回头看了晨柚一眼，眼见那人的耳朵直直竖了起来，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似是因为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愈来愈远，这只小动物身上沮丧的气氛越来越浓了，苏殇的嘴角微微弯了起来。
　　晨柚听见主人唤他，明明没说不追究，明明也许是要带他到刑房去，心情却一下子开朗起来。这种感觉就像快要被主人抛弃的宠物狗，伤心地看着主人越来越远，突然听见主人叫它，就一下子欢快地摇着尾巴冲了上去。
　　这种感觉很陌生，似乎暗合了以前主人的要求，但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反感。
　　晨柚快速膝行着跟了上去，行到一半想起前一次膝行的经历，知道主人不喜欢这样，又快速站起来。
　　快要跟上时，才想起身后还有没打扫的碎瓷片，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抬起头看了看前面主人的背影，却一下子坚定了内心，顺着主人走过的痕迹，一路向前走去。
　　苏殇一出东院门，早候在东院不远处的王管家就迎了上来，对她微施一礼，便拘谨地让苏殇先行，瞄了一眼苏殇身后卑微地弯着腰前行的晨柚，眼神可以算是凶恶，似乎昨晚的责罚并没有让她解气，但也没有更多的动作，不加耽误跟上了苏殇的步伐。
　　以苏殇敏锐的观察力，当然看见了王清的动作和眼神，也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般情况下，晨柚是不会走出东院的。因为东院中只有他一个服侍的人，几乎随时需要等候主人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