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梦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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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吹得旗亭酒肆的木柱摇来晃去，戚少商知道，这个开张不过十数年的店，没了高鸡血的存在，也就没了什么人去维护。
他是因为一场宋辽大战来到这里的，原本不准备停留，却无奈遇上了大风暴，堪堪把他所在的大军困在这片地方，思来想去，他还是来了。
高高的架桥已然破败不堪。戚少商记得，他第一次见到那人的时候，这木桥就已然破败不堪了，走上去吱吱呀呀直响，若不是功夫了得，还未必能安稳地过桥。
酒肆有酒缸，酒缸有好酒。他依旧记得那几坛子不掺水的炮打灯所藏的密窖，只盼高掌柜当初走的急，来不及把好酒藏起来。
他卸下身上的铠甲，把手中青龙剑放在一旁，徒手便去拆那倒塌的砖墙。
大约半个时辰，他才从厚重黄土中把几坛子炮打灯拯救了出来。
也来不及擦拭上面的污浊，他拍开封泥，就着坛口汩汩豪饮大半，依旧是镪水一般的辣牙花，依旧是饮下后满天满地的烟霞烈火，让他不由把坛子重重一放大呼爽快。
解了馋他才有功夫细看旗亭，显然是在高鸡血走后遭遇了不少劫难，柱子歪了墙倒了，满屋的红色幔帐也只剩几缕飘荡在风里，而柱子上悬挂的那张属于他的三弦琴，早已不知所踪。
他抱着酒坛坐下，看着如此模样的旗亭酒肆，轻轻地，长长地出了口气。
戚少商并不年轻了。
自他为红泪悬崖摘花博美人一笑，已然十五年过去。自他被那个青衣书生千里追杀，已然十年而往。自他入京城出六扇门进风雨楼，也已七八年了。
他不再是那个江湖上一呼百应的九现神龙戚大侠，而是大宋抗辽义军首领之一，如今江湖上已然有了他的传说，却是一茬又一茬的毛头小子初出茅庐占尽了风头。
自古英雄怕白头，前些年他还能说自己正值盛年，这几年却只见自己鬓发斑白，无奈苦笑，不得不服了老。
饮罢一坛，他摇晃着站起。
看来不仅是身体老了心老了，就连酒量，也被中原江南的绵软细酒养的不堪一击，不过一坛，便有了些许醉意。
他拿起自己的青龙剑，却瞥见自己坐卧的黄土榻上，有几丝熟悉的青衫布料，暗色印花低调至极，伸手摸上去却只是单薄一层。
那几丝布料上覆盖了黄沙，陈旧的仿佛嵌入黄土中。
戚少商却发现了他。
而且他断定，这几丝布料，是属于他的。
顾惜朝。
他把剑放下了。
他捏起了布料。
狂风还在刮着，吹得整个酒肆吱呀呀的响，仿佛下一瞬就要垮掉。
而戚少商并没有在意。
他醉了。
眯着一双大眼，仰躺在了黄土榻上。
破碎的红色幔帐随着寒风悠悠飘荡，一下又一下地扫着他的心。
这一刻，他不是义军首领，不是九现神龙。
他只是一个醉卧黄土的男人，身体不过而立，心却已然苍颜白发。
戚少商听着风声呼啸，恍惚间闭上了双眼。
“刚才我听到了琴声，逆流而上，迎风而去。”黑暗中那人的声音响彻，“大当家，你听到了吗？”
“我想约你去个地方。”他对着电话讲，面前是维多利亚港的不夜灯火。
那边的人却疲惫地说：“我不想去。”那人沉默几秒，“我玩不起了。”
“要我解释多少次，我没有在玩。”他认真地耐心地说。
“但是你看，Chiliam，”那人语调平和，“我并不是当年的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男孩了。”
“如果我只是单纯地想要和你一起旅行呢？”
“……”电波声滋滋作响。
“嗯？”
“好吧，我安排一下。”然后电话挂断了。
三月的旅游淡季，两个男人出现在银川。
他问他有没有什么挂念的东西，那人却看着他，极认真地摇摇头，率先走向前去。
他看着那人的背影，消瘦，挺拔，分明是同一个人，却再也无法与当年的那个见到他就会笑的一脸阳光的大男孩重合。
依旧是熟悉的地方，依旧是蓝的透彻白的惊心的天空，土墙上挂着他们主演的那部电视剧的名字，明确标着多少简陋的木棚土坡都是当年的回忆。
却堪堪少了那么一个。
只少了那一个。
就再也找不回来。
他们转遍了整个基地，直到夕阳西下，都再找不到那一片回忆。
“大当家……”他从墨镜下看到那人微动的嘴唇和颤抖的声音，听到他说，“这倒是我没想到的……”那人摘下了墨镜，透过他的看向他的双眸，“我本来并不想这么做的。我想过，如果这一次……”那人低头，口罩下看不到表情，却只见漂亮的鹰眸中充了几分水意，“没有了旗亭，你觉得，他们……还能相遇么？”
他开不了口。
他不知道说什么。
对啊，没有了旗亭酒肆，他们，戚少商和顾惜朝，还能遇见么？
若是不能，那所谓的知音，便成了一纸笑谈。
“我不知道。”他只能说。
然后看着那人转身离去，渐行渐远。
狂风吹拂着银川的黄沙，扑打在戚少商的脸上。
宋军大胜而归，他远远望着旗亭的方向，只见夕阳如血，透过木桥，投射在黄土地上。
故事的终章里，他成了举世瞩目的英雄，成了说书人口中的传奇。
却终是没再遇到他。
恍如一场大梦。
他转身望着旗亭。
破败如火的旗子仍旧随风飘着，却不见了木桥上那个端着杜鹃醉鱼的书生，不见了逆流而去的琴音，也不见有人笑着，再用玩笑或是认真的口吻，再称他大当家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大梦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