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修改版）》以墨

3、Chapte 3

　　看着德妃欲言又止的模样，我也大致猜到了她的心思。十四阿哥已经十四岁，到了婚配的年龄了。
　　小的时候一起吃饭，一起洗澡，一起睡觉，可是长大了，心思复杂了，情也就疏了。
　　“额娘，十四阿哥大婚，您该高兴才是啊。”我微笑着与略带愁容的德妃聊天。“明儿十四嫂嫂来请安的时候您可一定要唤我来瞧瞧。”
　　“只是个侧福晋罢了。”德妃拍拍我的手，目光略有试探。
　　“可是她怎么也是十四阿哥的第一个福晋，对十四来说意义自然是不同的。”我依旧笑着。“但是十四阿哥倒是挺可怜，媳妇儿不能自己亲自去挑，不过皇阿玛那么疼他，一定会选最好的给他的。”
　　“若惜，胤祯自小就藏不住心思，他……”
　　“娘娘，我跟您说一件事，您可千万别说出去。太皇太后忌辰那日，皇阿玛亲口允了儿臣将来让儿臣自己选夫婿呢。”我附在德妃耳边道。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但那不是我希望听到的。在深宫，那个字太沉重，对我来说，我同样担不起任何人的情愁。我希望哪一日可以孑然一身地跟着以洛离开紫禁城。
　　聪明如德妃，闻言她不再有任何言语，只是握着我的手轻轻拍着。
　　我靠在她身边无力地笑着。德妃，这个温玉一般的女子……
　　她说是十四没福气。许多年后我才明白，不是十四没福气，而是我没福气嫁给他。

　　我随着十三心不在焉地观看了十四婚礼的过程。
　　其实我也是有些喜欢十四的吧？自小一起长大，他又是那样优秀开朗。我不止一次对上十四投来的目光，却总借着和十三耳语躲了过去。
　　他不会明白三百年后的我此刻有多庆幸早些像康熙讨了恩典，我不用成为他们任何一个阿哥众多妻子中的一个。对十四是这样，十三，也是。喜欢又是如何？人着一生可以爱很多人，可是真正能够下定决心在一起的，有能有几个。
　　“怎么这么看着我？”十三心情似乎特别好，他低笑着把我拉到一边。
　　“你不知道少女心事总是春吗？”我皮皮地回应他，不远处热闹的气氛似与我有些格格不入。
　　“若惜……”他定定地看着我，眼眸含笑。他也许认为我在想象自己出阁时的情景吧。“我今生定不负你。”
　　我浅笑着摇头。

　　香醇的桂花酿熏红了我的脸，那如桃夭般的春色映在我脸上，微醺的风，十三痴痴地看着我。
　　“呆子！”我蒙住他的眼，拒绝直视他赤裸裸的眼神。
　　“是若惜太好看了。”十三伸手握住我的手，却不急着拉开。
　　曲终人散，大伙儿把安宁还给了那一对新人。
　　回头看了被红映红的宫宇，我在想，龙凤烛台上烛泪滚滚而下，凝了一地满眼红的新房中，当十四掀起新娘嫣红的红盖头，欲语还羞的娇容该是怎样的风情？我轻声笑起。女子一生最美的时刻，就是心上人掀开红盖头那一刻吧？
　　“笑什么？”十三拉开我的手，握在手心。
　　“你说，帝王家也兴一辈子吗？十四他，会喜爱他的新娘子一辈子吗？”我步履微乱。
　　“若惜……”胤祥拉住我。“你在难过吗？十四弟大婚，你难过？”
　　我一愣，随即笑道“当然不开心。从小十四就与我最亲，想到他生命中有了一个比我更重要的人，我当然要不开心。”酒劲上来，似乎是醉言醉语。他人听来，也会当是童言一笑而过吧。
　　我将手从十三手中抽出，不发一语地往前走。
　　“若惜！”胤祥没有追上来。“你信我吗？”
　　我信十三，可我不信身为皇十三子的胤祥。“不信……”
　　我有自己要等的人，我不能停留，不能回头……

　　好大的酒气！沐浴出来，我不解地环视我的寝殿。
　　“巧心？”我随手拿了件外衣披上。
　　粗重的呼吸声，十四颓然地坐在我房间门口的青石地上。
　　“十四？你怎么会在这里？”顾不得衣着不整，我跑上前。
　　“为什么会在这？是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此刻我应该在洞房里才是……”十四一把将我扯坐在地上。
　　我揉揉被抓疼的手臂。“十四，你醉了，我派人送你回去好不好？”
　　“我没醉！”十四拉住我的手，眯着眼努力想看清楚我。许久，他虚脱一般靠在我身上，“若惜，为什么嫁给我的不是你？我求过皇阿玛，可是他怎么不肯答应我，还把我不喜欢的女人应塞给我……”
　　我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胤祯，不许说这样孩子气的话。”
　　“为什么你也说我孩子气？皇阿玛说我孩子气……可是若惜，非要等到年纪大了才能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吗？我从小就知道自己喜欢你，一直都知道……”
　　“……”我无言以对。
　　“十三真的有那么好吗？”他撑起身子俯视我。
　　“不。”我摇头。“你们都不好。”
　　“呵呵……”十四大笑起来，酒气喷在我脸上，让我难受地皱起了眉头。
　　“既然我们都不好，那你跟了我好不好？我比十三更喜欢你，为了你我可以不要任何女人，我只对你好成吗？”十四孩子气地拉着我往外走。“我们这就去求皇阿玛，让他把舒舒觉罗氏赶出宫去，让他成全我们！”
　　“胤祯！”我使劲挣开他的手。“舒舒觉罗氏已经是你的侧福晋了，不要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那我怎么办？”胤祯扁扁嘴，突然坐到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我明明喜欢的就是若惜……”
　　我无奈地蹲在他身前，伸手握住他的手。“胤祯，你要学会认命。”
　　胤祯怔怔地抬头看我。突然，他一把将我扯进怀里，“你说她是我的责任，那如果你也变成我的责任，那是不是你就不会不要我……”胤祯话没有说完，便软软地向我倒了过来。
　　一双有力的手瞬间把我从十四身下扯了出来。淡淡的檀香味，我转头，对上那双冰冷的眼。小全子远远站着，手里提着引路的宫灯。
　　“夜深了，早些安睡吧。”四阿哥扛起十四安静地离开。若不是空气中还残着淡淡的檀香，我真会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并不意外地，接下来一段日子我都没有看见十四。听宫人说，十四阿哥与侧福晋小两口很是恩爱……明知宫人口中这些事情大部分都是以讹传讹，但心中却仍是隐隐堵着一口气。
　　“皇阿玛万寿之日，我明明已经想到可以送什么了，可是却送不成。”康熙爷四十八岁大寿，前几年能想到的花样也全都用光了，我正为礼物的事情找十三大吐苦水。
　　芭蕾舞起源于意大利，早在五百年前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的贵族们在宫廷内观赏的那种叫做“芭莉”或“芭莱蒂”的华美舞蹈，就是后来芭蕾舞的雏型。我为康熙生辰准备的正是一段芭蕾，但因条件的限制而无法具体实施，因为整个计划中还缺少一个最重要的环——配乐。紫禁城的乐师是天下最棒的，可是让他们短时间内达到我要的效果，仍是有些困难。
　　“那唉声叹气不是办法不是吗？若惜一向比我们聪明，一定能想到解决的办法的。”十三安慰我。胤祯大婚那一夜的无声拒绝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可是没有人能够演奏我要的音乐。”让他们演奏《天鹅湖》是不可能的事情，莫说乐器不行，我也不可能把通篇音乐默背下来。
　　“你哼那个乐曲给我听一下。”十三笑着拍拍我的头。
　　我怎么会忘了十三擅音律！清脆圆润但略带童稚的调子响起，原本的《天鹅湖》变成了《长相守》。
　　“……”听我哼完，十三久久不语。
　　“怎么样？能演奏吗？”我着急地问。
　　“若惜，这乐曲叫什么？我从来没听过。”十三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长相守。”笑容在我脸上缓缓扩大。
　　“长相守……”十三静静地重复。
　　“是啊，长相守。”太平和薛绍的《长相守》。
　　胤祥唤住了经过的小太监，让他去他的寝宫取玉箫。他看着我淡淡地笑着，笑意直达眼底。
　　我倚着栏杆上，听着十三缓缓吹出《长相守》。他在音律方面真的是个奇才，我才演示过一遍的曲子，他居然能不差分毫地吹出来。
　　平日在乾清宫中我都喜欢穿纱纺的汉服，旗装太过华美隆重，我穿不习惯。我看着十三带笑的眼，一个旋身转到他身前的空地，随风而起的白纱迷乱了空气中的香尘。
　　我轻点着脚尖，随着音乐轻轻舞动着。这支舞，我要先跳给十三看。素白的色泽在带着香气的阳光中翩然飞舞，兴许真的美得不带一丝烟火之气。
　　我旋转着，眼中只剩下胤祥专注的眼神。曲末，我缓缓倒在地上。一瞬间，周围的空气都好像凝固了。
　　“怎么样怎么样，好看吗？”我站起来，兴奋地向十三跑去，却因为发疼的脚趾尖虚软了脚步，踉跄着向前面倒去。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我睁开眼，看见了十三带着笑意和忧虑的脸。他扶我到一边坐下。“怎么了？”
　　“太得意忘形了，本来这舞要穿着专门的鞋子才能跳的，可是因为胤祥的笛声太悦耳，忍不住就舞上了一段。”我笑得很无所谓，可是天知道我的脚尖现在有多痛！
　　“你啊！”胤祥笑着点点我的额头。“还能走吗？”
　　“当然能！”我点头。不能走也得走啊，要不然多丢脸啊！
　　脚趾还是伤到了，我没能敢在康熙生辰前把脚伤养好，错过了御前献舞的机会，于是乎，《长相守》变成了我和十三两个人之间永远的小秘密。

　　十四大婚之后，康熙在四十一年指给了十三一个侧福晋。
　　是夜，一场秋雨之后，天气微微见寒。室外昏暗的光亮，是紫禁城常年不灭的火光。顺着光亮，精巧的窗棂雕花犹如淡淡的水波，在光洁大理石地板上绣出如繁花盛放般的光影。
　　辗转不能入眠，便干脆起身披了披风出去。打开房门，雨后的寒气顺风募燃扑面而来，混着淡淡的枯草泥土香气。
　　琉璃瓦片在忽明忽暗的宫灯中犹如躲在暗处的眼，整个皇宫皆是一色高高的砖墙，在雨后散发着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错觉。
　　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我拢紧了披风。远处传来悠扬的箫声，我循声寻去。
　　十三坐在墙头，对着清冷的宫闱一遍又一遍地吹奏着那首《长相守》。这曲尤其适合在清冷的宫里演奏，它本就哀叹爱情，对于同是皇女的太平来说，所谓的长相守，最终也不过只是镜花水月罢了。太平和薛绍的爱情，犹如哀伤的万宛泣一般在十三的箫声中再次悲叹。
　　长相守，不同的是我们的故事没有开始，但却仍是走向了相同的结局。
　　也好……也好……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箫声乍止。我抬头，迎视十三的目光，对他浅浅地笑着。
　　“若惜！”十三有点急，有些懊恼。
　　我不肯应答，只是靠在宫墙上，陪他了一夜。

　　四十一年九月，康熙第四次南巡，行至德州，皇太子突然生病，中途回銮。途中他命十三代父祭泰山，同年十一月命人修禹陵，并亲自题跋“地平天成”四字。康熙四十二年二月，康熙准备再次南下。
　　前两次我都没有去成，但听说康熙决定六月巡幸塞外的时候，我再也坐不住了。
　　“皇阿玛！您就把儿臣也捎上吧！”我屁颠屁颠地跟在康熙身后央求着他。
　　“胡闹！格格就该在深宫内苑好生养着，跟着朕天南地北地跑算是怎么回事”康熙板起了脸。
　　“皇阿玛！你就当多带一个伺候您的丫环不就得了吗？”我快十二岁了，至今没有出过宫门。
　　“不成！”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皇阿玛！儿臣保证会乖乖的，绝对不一个人瞎出去晃悠。”我拍胸脯保证。
　　“瞎晃？”。
　　“人家言听计从还不成吗？皇阿玛您就让我跟着去吧！”我费力地缠着康熙。
　　身后响起一阵轻笑。转头看见皇太子、四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站在一旁，还有一些不甚熟悉的熟面孔。
　　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我尴尬地不知道是该继续维持现在的姿势还是用帕子捂住脸走人——我跪在康熙御座的踏脚上，耍赖地抱着他的大腿，大有他不答应我就不放的架势。
　　最终我还是讪讪地站起来，暗暗做了个鬼脸。平时康熙看惯了我这德行也就算了，今儿被这几位阿哥臣子看见，丢脸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皇阿玛，带上若惜吧，好歹她还能陪陪您。”一直冷冷淡淡的四阿哥居然在这个时候开口替我求情。
　　“那你愿意监督她的一切言行？她若是出了什么差子，朕可找你！”康熙故意刁难四阿哥。
　　我向他投去小鹿班比一般可怜兮兮的眼神，一向明哲保身、进退得益的四阿哥，又怎么可能背上我这么个大麻烦。
　　是我的错觉吗？冷冰冰的四阿哥眼中居然闪现过一丝笑意，虽然转瞬即逝。“儿臣愿意。”
　　不愧是我爱戴的雍正老爷！我对他的敬仰之情一下子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见我绞着衣角但又忍不住偷笑的样子，康熙无奈地摇摇头。“到时候给我规矩点！你好歹也是朕的固伦公主，若是站出去给朕丢了脸，看朕怎么收拾你！”
　　“谢皇阿玛！”我迅速站好福了福身。
　　“谢谢四阿哥！”我迅速走到他身前做了个江湖儿女的抱拳动作。目的达到了，我火烧屁股一样迅速离场！

　　“格格，您翻箱倒柜做什么？”巧心进门，疑惑地将一碗银耳莲子羹放在桌上。
　　“就是那个啊！”我比了一个圆圈的手势，完全没有要停止翻箱的打算。
　　“等等！格格，是哪个啊？奴婢给您找吧。”看着一片狼藉的房间，巧心忍不住拉住了我。
　　“嗯……就是上回我向皇阿玛要回来的那块玉牌啊！圆形的！”九岁的时候，向康熙讨来的一块色如羊脂的玉佩，虽是稀罕物，但是康熙什么没有，倒是也干脆地给了。这件事情我很快就忘记了，而那块玉也交给巧心收了起来。今天四阿哥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思索着该送些什么谢礼，然后就突然想到了这块玉。直觉地，我觉得这块玉跟他很配。
　　“我的格格！以后要找些什么直接跟奴婢说就好了。”巧心转身，在我已经翻找过的柜子里轻易就拿出了那块玉。
　　“诶？我怎么没找到。”我嘀咕着，把这块玉揣到怀里。
　　这玉温雅柔润、色如羊脂、通透无比，通体找不到一丝杂质，果真是世间罕见，怪不得康熙也常放在手上把玩舍不得放下。
　　“格格怎么突然想到这玉了？”巧心开始动手收拾房间。
　　“送人。”我跑到书桌前，对着白纸开始思索着要在上面雕刻些什么。
　　“送人？”巧心尖了声音，随即发现自己失仪。“格格，这可是宝贝啊！”
　　“宝贝是宝贝，可是放在我这里蒙尘有什么用。人家帮了我这么大个忙，我当然要谢谢了啊。”脑子里有了想法，我在白纸上迅速画了起来。
　　“人家？哪个人家？”巧心贼贼地看了我一眼。
　　“四阿哥。”我坦然。“在他保证下，皇阿玛终于答应带我巡幸塞外了。”
　　“塞外？格格，您要出宫？”巧心眼中有淡淡的向往。
　　我看了她一眼。“这次我向皇阿玛求了好久他才给我去的，等他带我带习惯了，我一定把你也带去。”
　　“嗯！”巧心兴奋地点头。“格格您在画什么？”
　　“好东西。”

　　辗转向阿哥大臣们打听到了民间一个擅玉雕的名家。我决定偷偷去找这个人，于是就索性换上了我之前偷偷做来玩的男装。
　　“格格……”巧心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别担心，不就是出个宫，本格格功夫盖世，连众位阿哥都不是我的对手。”我整整衣裳，满意地看着镜中的翩翩美少男。
　　“那是阿哥们平时让着格格呢，您还当真了！”巧心急得跺脚。
　　“丫头，爷就是武功盖世，再有异议小心爷对你不客气！”我轻佻地用扇子挑起巧心的下巴。
　　“格格！”巧心不依地挥开。“让小全子跟着格格好不好？”
　　“不好。”我戴上帽子，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格格不答应我就向李谙达告发格格！”巧心急了。
　　我转头看着她，见她很坚持，“罢了，让小全子换衣服跟上来。”
　　我沿着阿哥们平时偷溜出宫的路径顺利地混出了紫禁城，身后跟了一个面色惨败外加发抖的小跟班。

　　我大摇大摆地在街上闲逛着，光鲜的衣着和娇小的身子，看着就像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偷跑出来玩。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格……公子，”在我警告的眼神下，小全子忙改称呼，“咱们不是去找那位玉器名家吗？”
　　“本公子知道他在哪里，不过现在不急，咱们先逛逛。”我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到处看，没办法，虽然穿到这里这么些年，我还没出来逛过大街呢。相较于我的兴致勃勃，小全子不安地跟在我身后，深怕我出一个闪失。
　　正午过后，我才慢慢悠悠朝那个名家的宅子走去。听说他是个隐世了的大家，曾经出于面子替皇家雕琢过几件玉器而已。
　　“这位公子，您找谁？”到了目的地，小全子上前敲了敲门，四合院的门被一个少年打开。
　　“我找秦逸旬秦先生。”我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着很诚恳。
　　少年望了我一眼，也许是秦逸旬住在这里知道的人甚少，知道我是有心人士介绍而来，也并未为难我们。“公子请。”
　　我打量着这个根本称不上大的宅子，还称得上有品位。
　　给我奉了茶之后，少年便退了出去。不多久，他便引来一个温文儒雅的中年男子。
　　“若公子此来是为了让再下雕凿玉石的话，还是请回吧。但在下已经封刀，恐怕要令公子白跑一趟了。”秦逸旬开门见山直接拒绝我。
　　“本公子要以美玉答谢救命恩人，先生难道不肯破例一次？”虽然出师不利，但我努力保持着微笑。四阿哥的确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是去不了塞外，我一定会郁郁而亡的。
　　秦逸旬淡淡地摇头。
　　我拿出衣襟中的和田美玉。“既然你完成不了本公子的心愿，那留你何用！”我确定秦逸旬看清楚玉之后，作势要砸碎它。像他这样的名家对美玉一定有着近似变态的执著，既然他不肯为我的理由破例，我也只好行小人之招了。
　　“等等！”秦逸旬仓惶丢下茶杯，快步上前握住我高高举起的手。
　　我在心里暗笑，但表面却不动声色。
　　秦逸旬小心翼翼地从我手中拿过那块玉，放入在手掌摊开一张干净的帕子。“好玉！好玉！”他啧啧称奇地凝视着玉牌。
　　“秦先生？”我唤了他一声。
　　“刻！我刻！”他没有正眼瞧我一下，只是直愣愣地看着玉牌。
　　我让秦逸旬在玉牌上刻了一个很简单的图案——一个火龙形状的简单线条，那是我们西塞尔家族的图腾，再是一个“禛”字。因为我的书法是康熙爷手把手教的，秦逸旬看我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写出如此大气的字来，更是惊叹不已。另外，我还请他把玉牌做成了可以挂在腰间的挂饰，流苏是我昨晚和巧心彻夜编的。
　　图案很简单，但待到全部完成时辰也已经不早，我硬是从秦逸旬手中抢过玉牌才得以脱身。秦逸旬坚持没有收我的钱，甚是感叹自己在有生之年见到此般美玉。
　　我把玉牌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带着小全子准备回宫。
　　“嘿嘿！”一旁响起两声尖锐的笑声，接着我的前后围上来五六个大汉。就这么倒霉遇上撒狗血的剧情？
　　“公子！”小全子全身发抖地挡在我身前。“你……你们想干什么！大庭广众之下，难不成想抢劫不成！”
　　“爷我是想抢劫。”一个长相猥琐的男人，自命风流地摇着扇子。他嘴角长着一颗长毛的大痣，眼皮肿得跟用水泡了三天三夜的胖大海一样。看来有是个仗着家底为非作歹的小公子哥儿，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张令人作恶的脸。
　　“要钱……好……钱……”小全子拼命搜刮着身上的钱。
　　“爷我要劫的是色！”他响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小全子没两下便被人架在了一边。
　　“这么镇定？”猥琐男上前两步。“从你大摇大摆逛大街时爷就注意到你了，明明是个水嫩嫩的女娃儿，却穿着男装，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跟爷回府，爷帮你换衣裳？”
　　“那要看你有没有命撑到回府了！”我轻笑一声，抡起拳头就着猥琐男的眼睛就是一拳。敢调戏本格格？真是不要命了！我再不济也是打败了大清众阿哥的天雅格格！
　　“哎唷！给我抓住她！”猥琐男捂着右眼在一旁上蹦下跳指手画脚。“小心别伤了她！”
　　在这个世界学的武功加上以前夏以墨跆拳道的记忆，我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但是真正没打几下我便体力透支地连连后退。
　　“救命啊！救命啊！”被大汉架住的小全子撒开嗓子大喊救命。
　　“笨蛋！喊什么救命！丢本格格的脸！”我在对打间隙教训小全子。可是他丝毫没有理睬我，一边躲开大汉捂住他嘴巴的手一边继续大叫。
　　“呀！”一个人飞身向我踢来，我忙伸手勉强挡了下来，可是身体还是受不住冲力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
　　意外地撞上一具温暖的胸膛，夹杂着带着淡淡的檀香味。我回头，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眼眸，这双眼睛此刻散发着浓浓的杀气。
　　“拿下他们！”四阿哥冷冷地开口。话音未落，四个侍卫模样的人不知道从哪里闪出来，三两下收拾掉了六个大汉，包括猥琐男，速度快到让我傻眼。
　　“将他们带到官府，当街调戏大清格格，死罪难逃。”四阿哥边说边在身后一片求饶声中拉着我的胳膊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喂！”我怎么使劲都掰开他抓得死紧的手
　　四阿哥停下来瞪着我。
　　好……可怕！黑线挂满额头，我避开他犀利的目光，用手指了指小全子。“他……”
　　“我的人会送他回去。”他继续迈开大步，快得我只能用小跑跟上他。

　　我看着面无表情的四阿哥，心里忐忑不安。“那个……”我小心翼翼地伸手拉拉他的衣角。
　　四阿哥睁开眼。“常这样溜出来？”
　　我的头立刻摇得像个拨浪鼓。“第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他说。
　　我又立刻使劲点头。
　　叹了口气，四阿哥别开眼。
　　不行啊，得做些什么才行，万一他真将这件事情告诉康熙，我的出塞计划就彻底泡汤了。思前想后，我的手摸到了怀里的玉牌，本来想在出巡的途中再找机会送给他的，看来现在就得把贡品献出去了。
　　我掏出玉牌，又拉了拉他的衣角。
　　他看向我。
　　“这个，给你。”我把玉牌塞进他的手里。“是要感谢你替我在皇阿玛面前说话的。不过今天你又救一次，干脆早点给你了。”
　　四阿哥楞楞地看了我一眼，滑稽的样子让我有点想笑。
　　他修长的手指在玉牌上慢慢磨蹭着，安静地看了玉牌上的图腾和“禛”字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不喜欢就算了。”从他的表情，我看不出他是否喜欢。我伸手去抢。
　　“不！”他一躲，我不意外地落进他怀里。“我喜欢。”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我连忙坐直，露出我自认为最甜美的笑容，很是得意。这块玉牌是康熙当着他的面赐给我的，他该知道有多珍贵。
　　“这玉很珍贵，为什么还要送给我？”四阿哥没有抬头，依旧盯着玉牌。
　　“因为我想送给你啊。”我的语气绝对的狗腿。
　　“今天出来就是为了刻这个？”玉牌上新刻的痕迹还很新。
　　“嗯！”我使劲地点头。
　　“我会好好保管的。”四阿哥煞有其事地要把玉牌往怀中揣。
　　“不要嘛！喜欢就是要挂出来啊！”彻底狗腿到底，我从他手抢过玉牌，他静静地任由我帮他佩戴上玉牌。“这流苏虽然不是很精致，但却是我亲手编的，我选了很久才选定这个颜色呢！”我给这乳白的和田玉配了一条棕色的流苏。
　　佩戴好玉牌，我朝他耸耸肩做了个鬼脸。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别头看向窗外。
　　马车在皇宫侧门停下，四阿哥将我牵下他的马车。“我刚从宫里出来就不再进去了。往后不要再一个人这样溜出去了，要是你真出了什么差子，可就不是今天这样一两条人命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他们真的会死？”这个时代人民贱如草芥，但他们罪不至死。
　　“不会，不过我会小惩大戒，若真的想出宫玩就让小全子来找我知道吗？”
　　“我知道了，谢谢四阿哥！”我笑笑。“还有，那个……”
　　四阿哥挑眉看我。
　　“我的功夫真的很差吗？”其实从刚才起我一直在care这个。
　　四阿哥意外地轻笑起来。“练武旨在强身健体，大清国并不需要你上战场。”
　　意思就是你的武功实在烂到可以。我不满地嘟了嘟嘴，“可是你们都输给我，我还真以为自己很厉害呢。”
　　意外地，四阿哥伸手摸摸我的头。“阿哥们怕伤到你。而且你的技术没有问题，只是力量不够而已。”
　　“真的？”
　　“真的。”四阿哥点头。
　　外表冷硬但是内心温热柔软的纸老虎四四！我偷笑了下，转身一溜烟儿地钻了进去。跑了几步，回头看见四阿哥还站在原地，使劲朝他挥挥手，我转身小跑起来，小全子已经在不远处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