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蛇妖缠定你》一十一

3、蔷薇殇

　　“要走了吗？”红衣似血，染得女子原本娇媚的容颜也多了一层诡异冷硬之色，隐隐透着不祥。躺在雕了精细繁复花纹的红木床上，红蔷斜靠在男子胸前，懒懒拨弄着奇异的银发，语气飘忽，仿佛全不在意。似乎身后的男子不是那个打动了她沉寂多年心灵的男子，而这次的分别也不是可能再也不会相见的死劫。
　　“嗯。”男子低应了一声，“红蔷，我……”似想解释什么，却被红蔷的低笑打断：“何必和我说这些，原本就不过是萍水相逢，难道你还要给我个交代？”易水寒脸一白，被红蔷这一顿抢白堵得说不出话来。
　　不错，他们本来就是萍水相逢。她是“酒池肉林”的当家花魁，而自己是替人卖命，以手中剑为那个人斩除障碍的杀手。不过自己实在不是个合格的杀手啊，易水寒苦笑，大概说成是那种以为凭着一腔热血就可以拯救众生的剑客更合适吧？那一夜他从想要借醉调戏红蔷的手中“救”下她，可是在和这个女子接触这么久后，他越来越觉得和她比起来，自己就如刚出生的孩子一样无知脆弱。或许自己是没有资格说要个她一个归宿的吧，可是心动了就是动了，这是没法改变的事。终于下了决心，此时不说只怕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易水寒揽住红蔷的裸露的肩膀，将她转向自己。红蔷欢爱过后的眸子迷离妩媚，微红的肌肤如樱桃一样诱人，他终于想清楚，只要，只要这次任务结束，他就再不管什么建功立业扬名立万，他只要怀中的女子，只想带她到一个平静美丽的地方，过只属于他们俩的生活。所以在诀别的前夜，他终于有勇气对她说出一直不敢说的话：“红蔷，这次任务结束我就带你离开，好吗？”
　　红蔷垂了眼，掩住了眼里的神色，心底冷笑。结束？且不说这次你能否活着回来，就算真的完成了任务，那下次呢？难道慕容真的会放走你这颗棋子，而你又真的能拒绝慕容？不要轻易许下承诺，特别在你无法实现的时候。
　　一切都和她预计的一样，可是为什么到了最后，她却开始迟疑？
　　没有人说得清这“酒池肉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所有人都以为这里只是一家高档的妓院，可是却从来不曾听说有人敢在这里闹事，也不见有谁敢对这里的老鸨说要带走哪个姑娘，应该说甚至是这里的熟客或者那些贵族公子，也都不曾见过这“酒池肉林”的老鸨。他们看见了这里国色天香的美人，看见了这里挥金如土的奢靡生活，可是却没人看见那富丽堂皇的背后，其实隐藏了怎样惊天动地的秘密。这个看起来普通的妓院，那些和红蔷一样看来只有美丽面孔和袅娜身材的美人们，实际上却拥有影响整个大唐走向的力量。这个少年，在初见的时候红蔷就已经明白了他的身份。不，应该说，在他们不曾见面前，自己就已经清楚地了解了关于他的一切。易水寒，男。十二岁父母死于山匪手中，被公孙三娘所救，自此跟随她学武；十八岁学成，开始小有名气；二十岁因为冲动而结识了慕容，从此被他收如麾下。很普通的经历，唯一不寻常的，就是和慕容扯上了关系。慕容，红蔷心底冷笑，江湖称他“公子”，取他为人处事温文儒雅，一如翩翩佳公子之意。却不知道，皇家，哪怕是没落的皇家里长大的小孩子，哪个会是仁和良善的君子？一个个都是披了羊皮的狼，温和的表象下是深不见底的野心。那个一个空有一腔热血，以为江湖是上演侠客美人传奇的天真剑客，他不知道他所追求的江湖，那个由正义和爱情构建的江湖，从来都不存在。不过这样的人，却很受某些人的欢迎。因为他天真，所以好掌控，他是好用的剑，是最听话安全，不会造成任何威胁的棋子。对慕容和他的家族来说是如此，对自己，也是如此。那场相识，不过是一场早已谋划好的戏，为的，就是夺取这枚有用的棋子。
　　不会忘记的，母亲和哥哥双目圆睁，死不瞑目的样子。头颅被斩落，死无全尸，甚至连下葬都不允许，就那样被丢弃在荒郊野外，让野狼啃咬，任秃鹫啄食。而自己则因为母亲和哥哥的牺牲得以逃脱，却从此隐姓埋名，过着老鼠一样东躲西藏的日子，直到遇上那个邪异妖媚的青衣女子，才终于不用担心一觉醒来脑袋却已不在脖子上。可是这样的生活来的多么讽刺又多么残忍？习得一手流星镖，在“酒池肉林”里寻得安全的生活，但是代价却是母亲哥哥的身首异处！所以不原谅。即使仇人就是自己的亲人，即使身上流着一样的血脉，也绝不原谅！
　　在得到情报说慕容决定作垂死挣扎，派一个剑客刺杀唐王李世民的时候，自己第一次在青衫隐隐的面前下跪，请求让自己接受这一次的任务，只为亲手了解这多年前的恩怨，用仇人的鲜血，祭奠母亲和哥哥的在天之灵！然而在那一晚于回眸一瞬间看见了那个剑客清亮干净的眼，自己的心突然就颤抖了一下。那双眼睛，和哥哥的一样，不带一丝尘埃，没有一点污垢，明如镜，净如水。而那个有着奇特银发的少年，完全不像一个要杀人的刺客，居然有着莫名其妙的正义感。本打算以自己的美色诱惑于他，以为要下一番功夫，却不曾想因为几个耍酒疯的客人就那么轻易地达到了目的。红蔷很清楚自己对男人有着怎样致命的吸引力，也懂得怎么把自己的资本最好地利用，可是这个叫易水寒的少年再一次让自己吃惊。欢场做戏，有的是千金买一笑的王公贵族，而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羞耻，一方出钱，一方出人，很公平的交易。而这个笨蛋，却傻乎乎地握住自己的手，有些局促，脸涨了通红，结结巴巴地说：“我爱你。”
　　我爱你。在母亲和哥哥死在自己所谓的亲人手里的一刻起，自己就被抛弃，以为再也不会动的心，却在这个傻瓜面前起了波澜。那一刻月光如水，而自己终于知道，原来以为已经死掉的心，其实只是为了躲避疼痛而在一直沉睡。为什么会在这个人面前暴露隐藏得很好的脆弱？是因为他很像哥哥吧。可惜，像，毕竟不等同于是。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真是个很天真的孩子呐，不过几天就已经完全落入了自己的掌控。在雨天躲进他的怀里，在月明之夜于自己的房内小酌，在意乱情迷的时候于彼此的喘息声中融合。很简单，可是也很难。每次看着他那双明亮的脸，自己都有一种心碎的感觉。曾有那么一个时刻，她也有了奢望，想就此停下，与他相傍到老，所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是那个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少年却摇头：“红蔷，不可以的。我不能背叛慕容。”于是心瞬间灰下去。如果他不能放手，那能否让自己忘记仇恨呢？但是仇恨就是仇恨，母亲和哥哥惨死的仇，自己多年来的忍辱负重，每日每夜被仇恨啃咬着心的痛苦，怎么可以因为一时的心软而当作没有存在过？！所以就这样吧。你为了报君相知之恩不能收手，我则因为刻骨仇恨不能回头。
　　不出她所料，在她完美的表演下，他终于在今天晚上把明天刺杀的所有内容都告诉了自己。心里是得意的，然而莫名地又有一丝悲伤，在某一瞬间自己甚至产生了不知道就好了的念头，却又很快被狠狠地压下。
　　再度抬眼，红蔷眼里又恢复了平素的淡定，微微一笑，眉心的蔷薇印记更显妩媚：“好。如果你回来，我就跟你走。”易水寒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生动，然而也因此错过了红蔷眉间一闪而过的忧郁。是的，红蔷知道，他不可能再回来了。
　　第二日。河边慕容亲自为易水寒饯行，可是第一次他没有注视那个他发誓效忠的挚友。他的目光在人群里搜寻半晌，最后黯淡地收回。没有。她没有来。明知自己此行凶多吉少，但她最后还是不打算见自己一面。罢了，也就这样吧。他爱她，可是爱情于他，却始终不能成为最重要。
　　大殿上，看着那个高坐在龙椅上的中年男人，易水寒的手不由得微微颤抖。这才是真正的天子吧？他身上的王气，以及散发出的威严感，都是慕容不曾拥有的。易水寒不由迟疑，自己真的要刺杀这个被万民赞颂的男人？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剑已出鞘，不能再收回。静了心，人剑合为一体，化作一道虹光刺向高高在上的男人。然而那个人不见惊慌，甚至连躲避的意图都没有，就那么冷定地坐着看着死亡的毒刺袭向自己面门。在近得可以在李世民眼中看见自己的时候，异变突生！
　　蔷薇，一朵绽放的蔷薇。美到极至，然而那却是死亡的花朵。是不是蔷薇带了死亡的诡异，所以在轰然绽放时才会美到惊心动魄？易水寒没有机会想明白。在看见这天地都为之失色的花朵时，他只来得及叹息，原来爱情于其不是最重要的人，不只他一个。他想扯出一个笑，他不要她看见自己的最后样子是那样悲伤震惊，可是他做不到了。
　　媚灵狐无奈地看着沉默的红蔷，已经好几天了，她都不声不响死了一样。“哎哟！别揪我耳朵！”媚灵狐一声惨叫，却被一个低哑妩媚的声音打断：“居然不干活跑这儿偷懒，想死啊你？”青衫隐隐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手下不留情地揪着小狐狸耳朵把她丢了出去，“给我干活去！要不我剥了你皮做皮大衣！”本来还想挣扎一下的媚灵狐一听这话，提溜一下钻进了大堂，卖笑去了。要知道这个死蛇妖说到做到，上次就差点把自己珍贵的毛皮扯下来，所以还是先逃命要紧吧！
　　“我也不想劝你什么，毕竟你自己的事还是要靠你自己。”冷冷看了红蔷一眼，青衫隐隐的语气也是冰冷淡漠，“只不过那个男人并非那么爱你，否则他不会在明知自己凶多吉少的情况下还向你许下承诺。如果你真要为他死心，那我这里也不能再留你。”说了就要离开。沉默多日红蔷却抬头：“放心，爱情于我，从来都不是最重要。”她说话的时候，发鬓的红蔷薇轻晃，风情万种。
　　青衫隐隐没有回头，然而嘴角却浮现了一抹淡淡的微笑。这样就好了吧？在接到消息时，这个从来高傲冷漠的女子居然第一次恳求自己，甚至向自己屈膝，那个时候自己心里就是一跳，明白这才是红蔷的死结。如果她不能自己解开，那终有一日会被困死在里面，所以即使知道由她去执行这个计划有不妥，还是想要赌一把，却不曾想，旧结未解，新结又结。从来没有后悔过的自己，也第一次有了悔意，却爱莫能助。这是她必须过的劫，谁都不能插手。对于那些在恐惧憎恨中长大的女子，若还学不会绝情绝心，被毁灭的终究只能是自己。所以红蔷，很高兴你回来了。
　　刚要推门出去，却被红蔷从身后搂住。能够感觉到青衫隐隐一向冰凉的身体在颤抖，红蔷的眼里第一次有了沉静的光芒：“放心，我何时让你失望过？”头微微后仰，靠在了红蔷胸前，青衫隐隐也舒了口气，是的，这个女子，从来都是自己当初看上的那个人，不会变。气氛一时变得有些诡异，青衫隐隐忽然一笑，侧头调笑道：“任务完成的很好，要不要给你点奖励？比如……”身体更贴近红蔷，“用我的身体？”红蔷失笑，这个家伙还真是会破坏气氛，猛地把这个不知羞的蛇妖推出门：“才不要！我可不想被你家小狐狸咬死！”
　　夜晚。“酒池肉林”里依旧围了无数人，只为一睹蔷薇的绝世风华。而红蔷施施然从楼上走下，妖娆的身段，绝世的容颜，一如她左鬓上妖艳的红蔷薇，美艳绝伦，倾倒众生。是的，这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