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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尾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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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宸晔似乎信了她的说辞,莫然想,或许也真是如自己所说,适逢着这个时期情绪本身低迷才失了控,至于抑郁症,其实,头脑清醒时,她也不是没想过,等到江宸晔出去时,她逮着正好进来的护士,试探性的问了,得到的答案却并非如此,只说是月事着凉引发的偏头痛。
莫然醒过来的那天下午,就以自己没事为由,缠着江宸晔要出院,其实本身就是些小毛病,到她这倒有些小题大做了,她以为他不会允,软磨硬泡半带娇气的说了一大堆,没想他却什么也没说,直接给她办了出院手续。
头一次,莫然觉得,原来江宸晔这样好说话。
往后的几天时间里,他几乎是寸步不离,真正的静下来,回想起失控的时候,她竟恍惚得对那段时间没多少印象,甚至于觉得那个时间的自己并不属于她,好似灵魂被禁锢了,身体乃至于思想都由不得自己支配。
父亲的模样依旧偶尔来造访,依旧折腾的她情绪不能自已,几乎就要崩溃,可眼神随处触及那个紧张得时刻盯着自己的人,只能咬着牙死死隐忍,直到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江宸晔一眼看出她的不对劲,担心的问她怎么了。
她才松了手里攥的死紧的床单,擦掉顺着眉梢落下来的水珠,奋力挤出点笑,“有点热,估计是被你盯得。”说着顺手扣上他衬衫的扣子,“知道你有魅力,也不用把衣解的这么开,真当我是柳下惠坐怀不乱。”
她还是头一次和他说这么肉麻的话,尴尬的说完就低了头,也是奇怪,这一下,方才缠着自己的画面竟一下子散了。
天天在眼前晃荡的后果是让莫然对于江宸晔时时刻刻陪着自己成了依赖。
像尝了罂粟,愈发深入骨髓。
她甚至不敢再想母亲,因为深重的罪恶感竟开始无法轻易压制她内里的冲动。
太贪婪,太自私,至此,不知道是否还有更贴切的词来诠释眼下的自己。
得到太多,想要的也更多,像是人的胃,你越吃越多,胃容量就越来越大,却不知这样的不计后果将是无法衡量的隐患。
这天,一起床就没看见江宸晔,几日寸步不离的陪伴,让她几乎忘了他还有工作还有自己的生活。
无形中似乎周围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吞噬着周围的的空气,莫然坐立不安,甚至开始焦虑,人一混乱,意识就薄弱了,零零散散的事汹涌而来。
坐着,站着,躺着,她几乎就撑着墙面撞上去了,可脑子里却是更加混乱。
许是天可怜见,门锁在转动,他回来了。
像即将被河水吞噬手突然攥住了根浮木,她猛地朝门口跑过去,一下子撞到整好进来的人。
气味不对,她低着头看着那双亮黑色的高跟鞋,颤抖着抬头,身子不受控制地后退了步,倚着身后的椅子才稍稍稳住,“妈……”她艰涩地开口。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往后的话到底没说出口,她甚至不敢深想,更不敢抬头仔细看江黎一眼,生怕看到那双黑眸里或失望或伤心的色彩。
“你爸他看着沉稳,其实脆弱敏感的很。”江黎没有回答,只是随手关了门,目光紧紧追着她,开始自顾自地说话。
莫然想,自己该是多久没这么近距离地听过这个声音了。因为自己一己之私。
“这一点,你像极了他。
所以,他挑了条近路,褪下一身的担子就这么自顾自的走了,残酷却也理所当然,我从来没想过别的原因。
那天夜里,他喝了一大瓶酒,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醉了,开始说些胡话,他说,是自己错了,对不起我,他这么窝囊又穷,当初就不该对我死缠烂打,福一天没想,却日益被岁月摧残,没有他,或许我仍旧过富裕的日子,自会保养的好,如今四十出头的年纪,该是三十的模样,而不是眼下五十的沧桑。
说到一半,他竟开始掉眼泪,跟他生活了这么久,我是第一次看到他哭,男儿有泪不轻弹,我一直以为,男人真就不会哭。
他断断续续的说,不时端着酒瓶子往嘴里送一大口酒,我看着,居然忘了去抢他的酒瓶。
失败,他给自己的一辈子冠了这二字。
他是自己累了,不想再继续遭罪,或许觉得再这么熬下去即使有一天清白了,也见不得会多开心。
我当然怪过他,自私,为了自己的痛快,根本不顾及别人,可又有什么办法,人没了就是没了。也怪我,明明自诩对他了解的很,却不知去宽慰下。
我为了坚持自我,耗费了大半辈子,兜兜转转也只剩下你。”
莫然听了呆了,依旧品不出这话里的深意。
“一开始知道时,我的确或多或少有些不能接受。
可冷静下来之后竟觉得实在可笑。
当年,不过是不想被强加的婚姻束缚,我毅然离家,丝毫不顾及他们的想法。
很多人可能说我年少轻狂,不知死活,可静下来想想,直到今天我仍旧没有后悔,哪怕你爸就这么去了,你走的一年多里我孑然一身,每日寻不到什么事儿做,就忙里忙外,最后看着一大桌子菜发呆。
我清空了家里所有你爸的痕迹,有时候我出去转一圈回来,还恍惚的觉得房子里这些年来根本就只有你我在住。
想想这样也好,就当他从没存在过,也不用再埋怨自己的粗心,耻笑自己的无能……”
“妈……”江黎的泪就这么滚了下来,莫然吓坏了,她知道,母亲心里的苦比谁都多,她越是这么说,心里的负担就越重。
江黎只是胡乱抹了眼泪,装作若无其事地笑,“不过是不想被封建思想绑死,莫然你说,你现在所为的和我当年又有何区别?
甚至严格来说,你和辰晔更算不得封建思想排斥的行列,我离家二十多年,说实话,那次你和辰晔一起回家,我看了半天甚至都找不到半点昔日的影子,后来夜深人静,我躺在床上睡不着,想到那时候辰晔不过8岁,而我到底不是在他脸上看不到熟悉,而是早在岁月磨砺下忘得一干二净。
也许是我太过冷血吧,对于辰晔如今终究是陌生大过亲情。那天我回了北津,看到你外公躺在床上,几乎连话都说不清楚,他一辈子专制自我,想必也没料到自己如今会是这般光景,如今一无所有,也许该会明白这些身外之物终究不如身边人。
你走的那些时间里,辰晔找过我好几次,每每都是为你,我再不懂,也能明白你在他心里的位置。
莫然,真的,妈从未怪过你。事到如今,我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自然希望你能照着自己的意愿活。
其实,仔细想想也确实不错,辰晔好歹也唤过我那么多年姐姐,想必也会是个体贴的好女婿。”江黎勾着唇,认真地看着她,眼底满是宠溺。
莫然张着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知道,母亲对她说这番话必然下了很大的决心,再开明,面对这样的情况也如何不能立马消化的了,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是他的女儿,即便有半点不能接受的情绪也狠狠压下,她终究是太自私了,对母亲的关怀甚至抵不过她对自己的百分之一。
她没料到母亲来了没多久之后,消失几天的江辰晔竟然回来了。
后来的许多事都发生的似乎‘顺理成章’,她努力想要从母亲的笑意里寻出半点伪装的痕迹,竟是无果。
母爱的伟大的无止境,是到了那一天莫然彻底体会到。
江黎总叫她别想太多,有时候她看到江黎和江辰晔两人侃得笑声连连竟觉得恍惚,难道时至今日,迟迟放不下百般顾忌的只有她?
总之,心底的顾忌自责到底一天天被打散。
她和江辰晔的生活日趋平静,或许也不能如此说,跟江辰晔在一起就注定了不平静,有时候,他仍旧会拿出当年为人舅时的架子,她也不服硬,斥他丝毫没点做男人的样子,当然,结果可想而知,他身体力行地证明她话的不合理性。后来她自然不自讨苦吃,学会圆滑地换别的话反驳,一次,她骂他为老不尊,结果……
她恢复了学籍,回学校从大二开始上,孟娇和周青成了她的学姐,她也是无奈的很,这点时常被孟娇拿来取笑。
后来,她到底还是将自己和江辰晔的关系告知了孟娇,没有如她所想的绝交和一通大骂,孟娇居然平静的听完了她的陈述,更表示自己没那么封建,男才女貌是拯救了世界。
没告诉周青的原因是,自从她回到学校,她再也没见到过她,即便是打电话软磨硬泡让她出来她也是百般推脱,甚至连孟娇也许久没见过她。
她想,那次的事情,周青到底还是怪了她,或许裂缝产生就真的再也无法弥补,渐渐的,她学会不再强求,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周青就真的好像从她生活里消失了般,连电话都不再有。
很久以后,她在街上碰到那个浓妆艳抹倚在一个大肚翩翩男人身上的女人,总觉得眉目间有几分熟悉,直到那男人唤了个名字,她才猛地明白,一瞬间各种不知名额情绪一股脑涌上来,慌乱的截住他们前行的脚步,“周青……”她声音颤抖的不行。
“为什么?”她不理解,为什么那样整天放声大笑的单纯女生如今会这样丝毫不顾及地倚在一个大他那样多的男人身上腻腻歪歪。
周青并没理会她,只说她认错了人,转身匆匆走掉,她却分明从那双大眼睛里看到了躲闪失措。
人的一生,存在太多不稳定,如她,先前的二十年里,她从未料见过自己往后的生活会那样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