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青棘

1、第 1 章

　　离着灾民营尚有一段路程，烈绯便听到了孩童的哭喊声。
　　抬手示意粮车不要停顿，烈绯皱了下眉，自己却微转了马头，见烈绯往这边来，几个施暴的半大孩子轰的一下四散，其中一个跑前对着蜷在地上的小女孩子狠狠吐了口唾沫，在烈绯冷冷的一眼中，迅速向伙伴的方向追去。
　　烈绯下了马，地上的女孩慢慢爬起来，露出了怀里护着的东西。
　　半个暗黄色的饼。
　　沾了沙土，甚至...混了血液..
　　烈绯闭了闭眼，心里说不出地酸楚。
　　“你..”
　　“我不要你管！！”烈绯关切的话语尚未出口便被狠狠打断。一张沾了泥土却尚算清秀的小脸被猛地抬起来，满满地倔强。“都怪你们！！你们为什么守不住长安！！你们赔我爹娘！！！”两行清泪顺流而下。孩子拿袖子狠狠抹了把脸，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跑了。
　　烈绯怔了一下，突然觉得异常无力。

　　到达灾民营的时间已接近晌午，烈绯当即命人烧火做饭搭棚放粥。
　　远远看到一个双手捧着破碗却不敢上前的小孩子，烈绯摇了摇头，舀了碗粥递到孩子身前“拿去吧。”
　　含阙怔了一下，讷讷地接了过来。晓得烈绯已然认了她出来。小孩脸上的瘀伤过于明显，烈绯寻了随军的花谷弟子与她上药。含阙咬着下唇，轻吐了句“对不起...”
　　烈绯动作一滞，半晌的工夫叹道“你没有说错，百姓受苦，的确是因为我们失职，该道歉的是我们。”
　　“大姐姐..”
　　“努力活下来吧...活过这个乱世...我们也会拼尽所能...无论什么代价，都一定，还百姓一个安定。”

　　烈绯离开的次月，含阙随着马天忌长老去了丐帮总舵。
　　狼牙肆虐的年代，全力修习了一年后，含阙虽算不得小成，却依旧拎着一只竹棒执拗地随着众师兄姐走上了抗击狼牙的征程。
　　随着师兄支援守卫枫华谷时，含阙得到了烈绯所带的小队在此地拼死抵御狼牙而全队就义的消息。
　　激烈的枫华谷守卫之战并没有给含阙思考的时间，火炮与嘶喊在脑中轰鸣，鲜红洒在脸上，含阙感觉得到那血液的温度，无数的猩红液体浸入土地，那是她的敌人，或是..她的盟友....
　　直到枫华谷之役结束随师兄们离开此地支援其他地点的那天，含阙望着一地的血色尸骸，终于忍不住恸哭。

　　战乱结束的那天，一高吊着马尾的女子手持碧竹杖与酒坛，再次踏上了枫华谷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
　　在数以万计的衣冠冢中找到了烈绯的墓碑时，女子咬了咬下唇，并膝跪在了碑前。
　　三叩首之后，女子起了身，坐在了墓碑旁。

　　“我一直在想，促使你这般奋勇为国的原因究竟是不是我幼时那一句不懂事的言语。是不是当时我不说那句话，你便不会战死在这沙场上，只留下这个衣冠冢。我想了好多年，也自责了好多年。但你的军士们说你就是你，大唐与百姓永远比你自己更重要。但是我却是没来由地有些失落。”
　　女子拍开坛口的封泥，一股酒香在风中四散“我晓得你严谨且自律，现下日子特殊，喝些酒也不妨事吧。”言罢斟了两碗，对着墓碑举起了酒碗。

　　暮渐黄昏，女子单手将空了的酒坛别在身后，伸手抱住了墓碑。“大姐姐，你的大唐，由我们来守。”

　　秋风厉啸，血色的残阳照在这片被战火摧残成暗红色的土地上，杂乱的墓碑群中，映出一个单薄孤寂的女子身影，与她许下的血色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