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拂柳》君子尧

1、第 1 章

　　一
　　阳光洒在草地上，明明是一幅明媚的景象，却透露着阴寒。冥界的阳光并不像人界的那样炙热，反而有一股凉意。
　　沈风从城中出来，悠闲地向前走去。在他身后，一个扎着头巾的女子疾步追上。
　　“沈城主，沈城主。”女子喊道。
　　沈风听闻，停步转身：“酒娘？何事？”
　　酒娘上前两步，拿出一个瓶子：“这瓶酒你拿着，是说好的桃花酿。”
　　“如此，多谢酒娘了。”沈风接过瓶子，打开盖子闻了闻，然后收起，“酒娘的手艺越发精湛了。”
　　酒娘笑了笑：“想打发日子，又无甚他好，也就只好研究酿酒技巧了。说起来，沈城主来此也有七百年了吧。”
　　沈风有一瞬恍惚：“是啊，都七百年了。”
　　“沈城主可是还在等沈夫人？”
　　沈风点点头：“当初寻这长生之法，便是为了等她。或许这已成了我的执念，即便不修炼也再难入轮回。”
　　“不入轮回也好，轮回中有太多的变数，像沈城主这样的人，留于世也是幸事。数百年未曾改变心意，着实难得。想这六界中，多少薄情寡义之人，寿命太久，便难得专一。”
　　沈风笑道：“酒娘也是在称赞自己吧，你又何尝不是在等待着，从未改变。”
　　“你又打趣我，罢了，不与你说了，快去赴约吧，我也该回了。”说完，酒娘转身向城内走去。
　　目送酒娘进城，沈风又将目光转向远方：“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等，无怨无悔。”

　　二
　　那年，沈风只是个凡人，只是个普通的大夫。那天，沈风只是像往常一样去后山采药。
　　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传说，后山也是，那些传说无非是关于什么妖魔鬼怪的，从久远的以前流传到现在，真真假假，也没人说得清。但是，深山中的确有着许多未知的危险，所以沈风从未深入后山。
　　太阳西斜，沈风也完成了当天的任务，打算回村。忽然，传来阵阵哭声，是柳湖的方向。柳湖位于深山之内，湖畔有一颗柳树，湖水清澈，水质上佳，但因为有鬼怪的传说，所以少有人去。
　　沈风看了看天，距离天黑还有些时间，于是就循着哭声走去。哭声来自湖畔的柳树下，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头发只用一支木簪挽着，有些散乱。
　　沈风正想走近些，忽然看见那女子身后有什么动了一下，似是一条尾巴。沈风止住了脚步，想慢慢退出这片林子。
　　哭声停了，只听一个清亮的声音：“公子既然来了，为何又要走？”
　　沈风打消了默默离开的念头，心里暗叹自己的多管闲事。
　　“在下听闻哭声，怕是有人需要帮助，便过来看看。但……”
　　“但什么？但我不是人，所以你就不帮了？”女子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
　　沈风听出了那女子语气中的调笑，脸上依旧是淡定的笑容。
　　“这，恐怕在下有心无力。”
　　这时，柳树下的女子突然消失了，然后出现在沈风面前。因为刚哭过，她的眼睛十分水润，略有些发红。在她的身后，一条白色的狐尾随意的摇着。
　　沈风后退一步便站住了。
　　“哟，胆子挺大。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的。逗逗你而已。”女子说完便转身打算离去，回头时，难掩眸中的寂寞。
　　看着那女子的沈风没有漏过那寂寞的神色，心中微动，不禁问出：“敢问姑娘，方才为何落泪？”
　　女子转过身，笑了一声：“说你胆大还真没错，一般人这时不是应该转身逃么？你居然还敢发问。有意思。我叫柳儿，你呢？”
　　“在下沈风，并无冒犯之意。”
　　“沈风，好，如果你明天还敢来，我便告诉你原因。你，敢不敢？”
　　“一言为定。”
　　柳儿笑问：“你不怕我是妖？”
　　“姑娘心善，有何可怕。”
　　“哼，挺会说话的。天快黑了，快走吧。”说完便转身走向林子深处。
　　沈风看着柳儿的背影，笑了笑，也转身下山了。

　　三
　　沈风收回望着远方的目光，轻语：“感觉生命是从与你初见开始的呢。”随后，沈风继续之前的行程。
　　冥界有一条河，叫做忘川，饮了忘川之水，便可以忘记过去。这条河的对岸是彼岸，岸上有花，名叫彼岸花，花开时如同鲜红的地毯，铺满整条岸，此花可唤醒人的记忆。
　　沈风来到了约定的地点，相约之人却还没有来到。沈风习惯地走进一旁的亭子，在石桌旁坐下等待。
　　“这不是沈城主吗？”
　　沈风循声望去，来人身着一袭红衣，眉目如画。
　　“七朔。”沈风唤出来人的名字，并未起身。
　　“嗯，你在这干什么？让我猜猜，和翎约有约对吧，他又迟到了，对吧。”说着，七朔缓缓走近，靠在亭子的柱子上。
　　“没错，果然你最了解他。”沈风笑答。
　　“哼，这不是他的常态么。”
　　“呵呵，你来冥界又是为何？”
　　“来给秦广王送东西。对了，我正好有事对你说。”七朔站正说道。
　　沈风看向七朔，问道：“何事？”他心中有一种预感，不觉中有了些期待。
　　“关于柳儿。”七朔看见沈风期待的神色，笑了笑，“她差不多该醒了。翎约应该就是来和你说这件事的。”
　　沈风激动地站起来：“真的？”
　　“当然，但是，你知道的，当初她的魂魄散了大半，如今补全后可能会记不得生前的事了。”
　　沈风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无妨，即便是忘了，她还是她，我爱的那个人，而她也会再爱上我。”
　　七朔笑了：“你倒是自信。”
　　“不，我相信的是她。”
　　“先别急，瞧见么？”七朔指着彼岸，还是一片绿叶的地方，“彼岸花，等它开了，再请酒娘酿出醍醐酒，便可唤回之前残魂中的记忆。”
　　沈风起身行礼：“多谢。”
　　“别谢我，到时候谢酒娘吧。行了，我该走了。”
　　沈风笑笑：“翎约快来了，要见见么？”
　　七朔挑眉，说道：“他？不见。”
　　“你们又闹别扭了？”问句说得十分肯定。
　　“哼，什么闹别扭，明明就是他的错。”
　　“对，他的错。”沈风努力把表情维持在微笑。
　　七朔瞥了一眼憋笑的沈风，说：“我走了，去给秦广王送东西，大概会待上一会儿。”然后便化成一道光，向彼岸飞去。
　　沈风看着七朔离去的方向，道：“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告诉他你在哪么。”
　　沈风略低目光，看到了那一片还未开的彼岸花，过往的回忆浮现在眼前。

　　四
　　第二天，沈风依照约定来到柳湖，却没有看到柳儿。沈风迟疑的向深处走了几步。当他走到一颗树下时，柳儿突然倒吊着出现在他面前。
　　“呵呵呵，你还真敢来啊。”柳儿用腿勾住树枝，笑着说。
　　也许是被柳儿吓惯了，这次沈风并没有后退，无视了柳儿的出场方式，沈风说道：“与姑娘有约，不敢忘。”
　　柳儿翻身跳下树，说：“别姑娘来姑娘去的，你们人就是规矩多，叫我柳儿。”
　　沈风只是笑笑：“柳儿，那昨日的约定？”
　　“你还真要听啊，没什么的。我只是，只是太寂寞了。”
　　柳儿的父母在很多年前带着柳儿来这个山头隐居，一家人也过了一段幸福的日子。十几年前的一天，父母突然要出远门，告诉柳儿这次出去凶多吉少，并叮嘱她，保护好自己，不要去寻他们。然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回来。
　　说完后，柳儿没有再哭，只是低下头：“我知道，他们不可能回来了。我知道，他们把我留这是为我好。可是，可是，我一个人过了十几年，还是没法习惯啊。”
　　沈风看着柳儿，感到有些心疼，不禁抱住她。
　　柳儿一震，推开了沈风，红着脸说：“你，你。。。”接着转身跑了。
　　沈风却笑了。
　　那天过后，沈风上山采药的次数多了。而柳儿，那天虽有些羞恼，但还是期待着能够与沈风见面，她实在是不想在一个人了。
　　随着见面次数的增加，两人的感情也在不停的升温。这些日子，沈风讲述了很多山下的事情。虽然山下的村子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村庄，没有大城镇的繁华，但也有着独特的淳朴感。柳儿开始向往普通人的生活。
　　一个晴朗的下午，沈风坐在树下，随意的坐姿掩盖不住与生俱来的优雅。柳儿则是躺在不远处，枕着手臂，望着天上的云。
　　“沈风，”柳儿的目光转向那个人，“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你这是……在求亲？”
　　听到沈风的话，柳儿的脸红了，她坐起来拿小石子砸向沈风：“说什么呢你，我是想感受一下村子里的生活。”
　　沈风躲开了石子，笑道：“好啊，我的铺子正好缺个打杂的。”
　　“什么，你竟敢让我打杂，你别跑，站住！”两人嬉笑着跑开了。
　　过了一天，村子里的人们都在议论，沈大夫家来个远房表妹，人长得水灵，又贤惠，若能讨回家做媳妇儿就好了。可大家也只是说说，因为大家都看得出两人间的情意。

　　五
　　身后熟悉的拳风打断了沈风的回忆，他侧身闪过，借着余劲跳到亭外的空地上。回头看着来人，“翎约，你……”
　　翎约紧跟着出来，继续攻向沈风：“勿言，打过再说。”
　　沈风化解了翎约的攻势，无奈之下陪他过了几招。你来我往几回合后，两人同时收手，走向亭子。
　　翎约随意地坐下，说：“行啊，沈风，几日不见功力更加深厚了。”
　　沈风笑笑：“见面就过招，是不是七朔又不理你了？”
　　听到这话，翎约瞬间没了气势，语气也有些低沉：“嗯，每次都玩这招，偏偏老子还没办法。”
　　“你又干了什么？”
　　翎约看了一眼沈风，又把目光转向亭外：“没什么，就是把人界南海的那个巨蚌收拾了一顿，让他老觊觎我家小七。”
　　“然后呢？”
　　“嗯……然后，然后他那桩生意砸了。”
　　沈风笑了出来，翎约听到笑声转过头，冷笑着说：“有个好消息，但你要是再笑，我就不告诉你了。”
　　沈风立刻停止了笑声，问：“是不是柳儿醒了？”
　　翎约点点头：“是，不过你怎么知道？”
　　“七朔刚才来过……”
　　翎约站起来说：“小七来了？哪儿呢？”
　　沈风压住了心中的急切，握紧了袖中的手，表面上一副淡定的模样，说道：“你先说柳儿的事。”
　　“柳儿醒了，身体差不多没问题了，但是记忆基本上没了，她就在这向南一里的地方，你放心，很安全。”翎约快速地说完，“小七呢？”
　　沈风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柳儿，愣了一下，说：“秦广王那儿……”
　　翎约听后，跳出亭子瞬间就不见了。
　　“真是，比我还急。”说完，沈风也迅速向柳儿的所在地赶去。
　　终于，等到了。

　　六
　　在柳儿来到沈风家的不久后，两人成亲了。场面不豪华也不隆重，两人都没什么亲人，证婚的都是村里人。
　　婚后，两人过着平淡的生活，出诊采药，安逸的日子让他们认为可以永恒。但是，谁也没想到，结束来得那样突然。
　　那天，夫妻俩进山采药，在深林中，一个人挡住了他们的路。来者不善，这是二人第一眼的感觉。那人的眼中泛着杀意。
　　“小狐崽儿，过得不错啊。你父母若泉下有知，也该欣慰了。呀，抱歉，我竟忘了，你父母已魂飞魄散。”那人嘴角挂着阴冷的笑，双臂交叉放于胸前。
　　沈风握住了柳儿的手，平时一贯温暖的指尖此刻竟变得冰凉。
　　柳儿不住发抖：“是，是你。是你害了我父母。”
　　“哼，没错。当初废我道行，镇压我时，就该知道这样的后果。你，也逃不掉。”
　　沈风依旧不作声，只是默默地握着柳儿的手。似是感到了沈风的安慰，柳儿平静下来，说道：“明明是你坏事做尽，该死的是你。”
　　对方不再多言，只是抬手进攻。
　　柳儿推开沈风，出手抵抗，紧盯着那人，对沈风说：“你快走。”柳儿知道自己不是这人的对手，只希望沈风可以活着。
　　沈风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在这反而会妨碍柳儿，便向后退去。
　　但那人却没打算放走这个凡人，随手向沈风发出一招。这一击所带的威压让沈风这个凡人毫无抵抗之力，连躲都躲不开。
　　柳儿向沈风跑去，想替他挡下。却在半途中中了敌人一击，摔倒在地。眼看着沈风就这样受了一击，死去。
　　柳儿吐出一口血，满眼绝望。凡人受此一击，怕是连魂魄也保不住。长啸一声，柳儿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冲向敌人。
　　奈何实力有差距，她未能靠近敌人，自爆内丹的行为也被阻止。最终承受了那足以让她神魂俱灭的一击，失去意识前，她感到似乎有人靠近。
　　“哎呀，小七，那不是当时逃走的小妖么。”翎约随手给了那妖一拳，拦住了他的最后一击。
　　七朔瞥了一眼沈风那边，说：“嗯，他似乎又杀了凡人。”
　　那妖惊恐万分，不敢言语。翎约走上前，扣住那人的脖子，说：“啧啧，那还真是不可饶恕呢。上次逃了，这次你可没那么幸运了。”然后手发力，结束了那妖的生命。
　　沈风再次恢复意识，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还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自己，和柳儿。沈风径直走到柳儿身旁，伸出手却穿过了她的身体。
　　“柳儿。”沈风轻声唤道。
　　与此同时，七朔和翎约也注意到了这个凡人的魂魄。受到了如此重击的情况下，魂魄竟能安然无恙？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翎约走上前。
　　“她是你什么人？”翎约有些好奇，这个凡人很不同。
　　沈风没有抬头，只是看着柳儿，说道：“我的娘子。”
　　“娘子？”翎约有些惊讶，“你可知她是狐妖。”
　　沈风这时才抬起头，看向翎约，淡淡的说：“我知道，那又如何？”
　　“哈哈，是啊，又如何。”翎约突然对这个凡人很有好感，“那你可知我们是谁？”
　　“神。”沈风这样说着，虽然他不知自己为何有这样的感觉。
　　翎约似是料到了他会这样说，转向七朔，点点头，说：“这狐妖……”
　　沈风突然打断了翎约的话，目光尖锐地看着他，道：“她叫柳儿。”
　　听到沈风的话，翎约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沈风，突然笑了：“抱歉。”然后又转向了七朔，“柳儿的魂魄尚未散尽，你看还有救么。”
　　一直站在一旁看着的七朔，走近后，从袖中拿出一个珠子，说道：“定魂珠，固住残魂，再放在聚魂池补魂即可。只是不知要耗时多久。”
　　接过七朔抛来的定魂珠，翎约再一次看向沈风，只见他的眼中充满了防备。翎约并没有生气：“我知道你可能不信我，但是你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你不可能救活她。”
　　沈风有些不甘，但更是无奈，他的确别无选择。看着沈风，翎约继续说：“至于我为什么帮你，因为你和我的脾气。还有，你他日定有大作为，现在我帮了你，说不定日后我也有事相求。”
　　沈风想了想，跪下说：“若上神愿意救柳儿，沈风甘愿做任何事相报。”
　　“起来吧，这情你且先记下。也别叫我上神，叫我翎约，叫他七朔。”说完，翎约便把柳儿的残魂收好。
　　“翎约上神。”沈风唤道。
　　“都说了别叫我上神，算了，何事？”
　　“这，我想变强，不知上神可有办法。”
　　“为何？你不去投胎？”
　　“我不想再像今日这样无奈，我想有能力保护她，想等她回来。”
　　翎约看着沈风，笑道：“好，那我就帮人帮到底。”

　　七
　　快到地方时，沈风慢了下来，平时云淡风轻的城主此刻竟紧张得有些发抖。
　　不远处，一个女子转过身来，记忆中的容貌未曾改变，沈风一时失神。
　　“沈风。”柳儿脱口而出，随即又道：“抱歉，失礼了，公子有些面熟，可是叫这个名字？”
　　沈风露出笑容，道：“没错，在下沈风。”
　　柳儿低了低头，轻声说：“感觉是很重要的人呢。对不起，我只记得这个名字了。”
　　沈风突然很想流泪，说：“娘子，我们回家吧。”
　　柳儿直直地看着沈风，突然笑了：“相公，等急了吧。”
　　沈风伸手拉住柳儿，突然想起七百多年前的一天，同样的两句话，那么久远，那么清晰。
　　两人一路走回城中，没有言语。
　　看到两人时，酒娘正站在酒坊门口，远远地看见两人走进，愣住了。那一幕是那样美好，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忘记。
　　直到沈风唤她，她才回过神：“这位就是沈夫人吧，真好，真好。”
　　沈风点点头，对柳儿说：“这是酒娘。”
　　“酒娘好。”
　　酒娘的眼睛湿润了，说：“好，好。对了，稍等。”说完便跑回屋中，出来时手中多了一个瓶子，“这个给你，算是祝贺你们团聚。”
　　“这是，”沈风接过瓶子，看了看，“醍醐酒？这我不能收。”说着便要还给酒娘。
　　酒娘按住沈风的手，道：“你收着吧，我已经用不到了，用不到了。”说完又笑了笑，“行了，快回吧，你们好好聚聚。我也该去干活了。”
　　“酒娘……多谢。”
　　“客气什么，回吧，沈夫人日后常来玩啊。”
　　柳儿看看沈风，然后向酒娘点点头，笑了。
　　沈风向酒娘告辞后，便带着柳儿向城主府走去。酒娘站在原地看着那对相依的背影，眼泪突然止不住的流下。隔着衣服握住颈上的玉坠儿，走回屋中。
　　远处，柳儿问道：“酒娘她是不是有心事？”
　　沈风答：“触景生情吧。酒娘也在等人，只是……”沈风看向手中的醍醐酒，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柳儿也似懂非懂的看向那个瓶子。
　　“好了，走吧。”
　　“嗯。”

　　番外余生茫茫
　　酒娘其实是酒中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什么人在冥界留下一坛酒，无人知晓也就无人启封。时间久了，又靠近忘川，便化出了仙。因为生于酒，所以酒娘给自己取了这名字。
　　一开始，酒娘无处可去，在各个城中游荡，偶尔也酿些酒。正是在游荡中，酒娘认识了沈风。后来沈风当上了城主，酒娘便在沈风的城中安顿下来，开了个酒铺。
　　酒娘常常听沈风说起人界，便对人界充满了好奇。终于有一天，酒娘托一个鬼差把自己带到了人界。因为沈风的讲述，酒娘多少对人界有些了解，凭着这些，酒娘开始了凡人的生活。
　　起初，她在一个酒坊当酿酒师傅，店里有个伙计看上了她，追求她，说着什么非卿不娶。酒娘突然想起了沈风，说实话，她羡慕那样的爱情，也期待那样的爱情。她知道凡人对“异类”的看法，也希望能有一个不在意这些的爱人。于是，她装作不小心暴露出自己的非人身份，满怀期待的等着对方的反应，最后，那人跑了。酒娘没有做什么，只是在当夜消失，去了下一个地方。
　　之后，又有那么几个人，身份有贵有贱，但反应大同小异，背弃了誓言，离开了她。酒娘这才发现，那样的爱情是多么难得。然后她遇见了白秋。白秋是个书生，教书为生，是个传统却不迂腐的人。那天她晕倒在路上，是白秋救了她，然后又是白秋收留了无依无靠的她。
　　两个人的生活很平静，还有点小暧昧，邻里间总爱把二人凑做一对。酒娘很无措，因为她真心喜欢这人，不想隐瞒，也害怕失望。最终，先靠近一步的是白秋。酒娘忘不了那个上元节，忘不了那日的灯火，忘不了那人说的话。
　　“我愿将心与明月，明月可愿赠清辉？”
　　“你在犹豫，可是在怕我知你不是人类？”
　　“我早已知晓，只是怕自己配不上你。”
　　“那又如何，我要的，是你。”
　　接着，白秋给她戴上了祖传的玉坠儿。不久，他们成亲了。可是，人的生命是那样的脆弱，没过多几年，白秋生了重病，酒娘想尽办法为他续命，却也没敌过命运。
　　白秋死后，酒娘看到了他的魂魄，两人相顾无言，直到鬼差来到。酒娘葬了白秋，随他们回到了冥界。那时，酒娘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来自冥界。
　　人生前有阳寿，死后也有阴寿，那是投胎的期限，超出了就会魂飞魄散。当然，阴寿也是可以增加的，如沈风，已超脱了轮回。只可惜，白秋无法延寿，也许是他时运不济，也许是他命该如此，他终究是入了轮回。酒娘觉得，即便白秋会忘了她，他还在这六界之中就好。
　　白秋临走前，酒娘说会等他。其实，酒娘也想过和白秋一起入轮回，但她害怕两人就此错过，况且，那些回忆总要有人记得。
　　之后便是等待的日子。期间，彼岸花开了。彼岸花可唤醒死者生前的记忆，传说用彼岸花酿成酒，可唤醒更久远的记忆，那酒名叫醍醐。会酿的人不多，但酒娘恰好是其中之一。酒娘便酿制了一瓶，想着等白秋回来，过回以前的日子。
　　不记得等了多久，酒娘等到了鬼差传话，在奈何桥前等着白秋。她攥紧了瓶子，期待着那一刻。白秋来了，可他不再是白秋。他的眼中没了温和，而是轻慢，气质中也多了些轻浮。酒娘愣着，看他走近，看他走过，看他毫无犹豫地走远，只瞥了自己一眼。酒娘没有料到这个结果。她知道转世的白秋不会记得她，她不奢望白秋能想起什么，只是希望能看到初见时他温和的笑容。但却是这个结果，白秋回不来了，酒娘满脑子这个想法。
　　后来酒娘失魂落魄地回了家，看着一直挂在胸前的玉坠儿，突然有些无措。她感觉自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这样的等待，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这样一个结果？白秋回不来了，给他记忆他也不再是白秋了。酒娘想到了自散精魄，然后，不可避免的，回忆起和白秋在一起的那几年。这样的美好，也要消失了？
　　当初选择等待，是为了守住回忆。于是那天后，酒娘继续着她的等待。她没有告诉任何人那个插曲，只当做那人还未归来，她还需要等。
　　“我知道，你不会来了，但是我等，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