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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如果 ...

  •   青橘子也好,芒果也好,还在也好,离开也好,早也好,后悔也好,就是一场简单的水果游戏。

      我们都喜欢“如果”这个词,“如”就是好像的意思,“果”就是水果的意思,好像水果,就是这个只属于夏天的词的意思,现在是秋天,所以没有那麽多如果了。

      “给你!”钟雷抬起头,半脸粉红色的睡痕,袖子上的皱褶很诚实地复印在了上面,像夏天睡过竹席子后的痕迹。嘴角稍稍有点儿潮,迷茫茫对不上焦点的表情,软软柔和下来,毫无防备的寻找着声源。

      如果是在上课途中把他叫醒他也会是这副表情吧,果然还是起早没有睡够啊。安岳觉得左胸某处突的猛跳一下。这个人,如果总是这种白痴表情,没有了礼貌和温柔的壳子,没有了痞气和霸道的深处线条,会不会像这样更可爱呢。但是那就不是钟雷了,那个人,这两个熟悉的字,所有的一切,不差一分一毫活在自己的记忆里和自己周围空气里,无比鲜活生动,生根发芽,难以动摇,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强调着他的存在,以至于最浅处都可以牵到自己的神经。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傻也好,就是想笑,还有什麽好计较的。

      “别起了,你再睡会儿吧。”把书轻轻塞到他的书桌里,安岳转身要走。小雷应该补补觉,要是真的下午被老严捉住就不好了,想到老严从黑板那端收回伸长的胳膊,球衣毛衣外衣光谱般分明的袖口难以适应这速度,都委屈地皱在一起,像老严爱皱起的眉头,和同时的要借提问掩饰般的窘迫表情,就吐了吐舌头。

      “你还生气呐?这是为了哪出啊?小时候就这样,你就是锻炼我神经来的是吧。不就是搂搂抱抱吗?这也就是你,别人我才不呢!”一半质问,一半委屈,配上迷迷糊糊的脸,一双手牵住了安岳的衣角。

      “没有,我没生气啊。”安岳侧过身扫了周围一眼,脸有点儿红,听他这麽说,莫名其妙还真受用,恰巧落在了一个柔软的地方。午休时教室里就几个零零散散的人影,或趴或睡,有两个还认真地做着作业,不怕累地钻研着参考书上的虫爬字。还有角落里的一堆围着用塔罗牌算命算得如火如荼。

      “嘿嘿,我还以为你又生气了。上午都没回过头。我说不正常阿,怎麽都不想我呢?中午去食堂吃的?跟谁啊?都没叫我…..”

      “一群人呗,没你还不行了?说起来食堂的小炒是越来越向绿色健康靠拢了,赶上喂兔子了。”安岳在他前面的座位坐下来,偏着头,浅棕色头发尖儿滑下来,挠在脸颊上,痒痒的。

      “悲哀啊….难道我真的高估自己的重要性了….怎麽着我在你的人生漫长道路上也是几乎全程参与了呀,对了,几点了,我饭盒还没拿回来,知道你爷你奶今天才能回来,我妈还特意给我带了两份的量啊!!本来还说一起吃的,一下课就睡过去都没觉得饿。”说着就站起来要往玻璃门外面冲。

      “等一下,刚顺路给你拿了。”安岳站起来,“你昨晚几点睡的?难道还失眠了?”

      “嗯......”钟雷接了安岳递过来的饭盒,没多说,开始往嘴里填饭。

      “算了,你那大妈特质怎麽就一点儿都没在自己身上……自己个儿吃吧啊,我去图书馆耗会儿,那儿凳子舒服。”安岳晃了晃胸卡,拿着手里的书,走了。

      “喂~”钟雷咽了咽嘴里的东西,食管负担立刻超载,疼了一下。不管是反抗前半句还是后半句,都没来得及。“喂,吃完操场上最右边那架子阿!”有兄弟招呼,钟雷ok了一声,只好又慢慢吃起来。

      安岳偏了偏头,窗户外面操场空旷,枣红色的塑胶跑道无线循环,玩着追尾游戏。角上篮球架子底下白色底色的短袖在场地绿色的底色上还挺显眼,其实不用衣服,也知道是谁。年轻和年轻的手臂冲撞在一起,躲闪,接触,拍在背上,搭在肩上,明明很自然的接触,为什麽自己会有不一样的感觉呢。自己的……喜欢,别人的就是看着不顺眼,现在,就不喜欢。喜欢?这个界定真危险。

      收回了目光。这个人,真是很特别的存在阿。如果可以一直这样子,一直赖在有他存在的空气里,多好。如果可以一直被他影响,不管是好的还是让人想哭的,都心甘情愿,多好。如果,可以和他做最靠近的那个人,因为一种不叫友情的很特别的感情而享受他的照顾,多好。如果,可以在睡着和醒来的时候,背后是那种熟悉而踏实的体温,多好。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和自己一样的如果。

      应该不会吧。叹了口气,这样的烦恼像什麽??如果让小雷知道,会说自己是变态吧。这是最有建设性的一个“如果”了。自己还真是变态,但是止不住了。

      安岳抬起手来烦恼得揉乱了头发,头磕在书页的夹缝处,长长地呼吸着。

      “停电?!”在前排依靠地理优势的同学很英雄地宣布这个喜讯后,整个儿班都沸腾了。那种占到便宜样的欢呼在老曹正式宣布早放学的消息后彻底爆发了,老曹一边摇头一边收拾着手里的卷子,很无奈地听着临班,临临班,再临临班依次传来的声音后,抱着书走出门。

      钟雷迅速收拾好书包,急匆匆抻了安岳,就往门外跑。

      安岳任他牵着,书包挂在胳膊肘上,门口朱安安特意跑来说今天不用来了的声音忽然就变小。有淡青色油漆的走廊和楼道,绿色的栏杆,几棵瘦瘦的黄色竹子和几块夸张石头,以及操场和车棚交界铁皮房子里咿咿呀呀的京剧声,呼啸而过。

      “这麽早,你想去哪儿?”钟雷一边冲出校门,一边语调跳跃。逃出了什麽一般的快乐。

      安岳反着两只手,撑在后座的架子上,身体略略后仰,钟雷的风衣打在身上,发出凉风的触碰声。

      夕阳是一颗腌到流油的鸭蛋黄,橙黄橙黄的,翻卷在周围的灿烂金色云彩,慢慢过渡到玫瑰色,给夕阳围上精致的边。侧过头,太阳余光打在钟雷的背上,平坦踏实,傍晚的海滩一样,坚定着支撑着青空一样的海面和分不清界限的天。

      “早你还这麽着急干什麽?”安岳偏了偏身子,慢慢靠在钟雷背上。

      “你能不能少用问句?我不是怕……”钟雷感觉到安岳贴过来的温暖,放松满足地自然向后靠一靠,这才是熟悉的感觉,多少年前的夏夜直到现在积累而来还不腻的接触方式,比自己与自己的肌肤相亲还亲切。

      “行了~那我就勉为其难不跟你计较了!请喝可乐吧~KFC!”安岳微微一笑,动了一下胳膊,蹭过的地方轻轻电过一样,形成两条并行的电路。

      “行!走喽~~”钟雷故意加速,安岳搂上他的腰。

      同一条道路,同样的少年,并行到这样拥抱,只隔了不到一天,因为走了太多年,同样的身体又怎样,感觉同样真实。

      “不早啦!GO HOME 吧~”安岳晃荡着手里的可乐杯子,冰块儿发出噼噼啪啪的轻响。靠窗座位永远最合心意,热闹又安静,自己都冷落不了自己。暗蓝色的夜晚在车灯前渲染出一团团暖黄色的光晕。

      “还早吧~~”对面的钟雷懒懒支在桌子上,一双眼总是倒映着对面的安岳,让安岳以为自己跌进了深深的水潭。他满足地吸一口杯子里的可乐,有点儿撒娇的说,薄嘴唇抿起来,一边有一个深深的梨涡。

      “算了吧,听你的准又挨说!你要是还没玩够咱就走回去!”安岳妥协一样瞥他一眼。

      “好啊!”钟雷孩子般开心地站起来,大庭广众下夸张地伸了一下懒腰,眯起眼睛舒适地后仰了一下头。回过头拿书包的安岳没在玻璃上放过他这个姿势,立刻反应出刚睡醒弓背伸懒腰的大球,真不愧是大球的干爹,安岳轻轻笑着打量他过去抢先拉开门。

      “岳岳……”钟雷少有的欲言又止,树影在他的风衣上投下暗斑。

      “嗯?”走在他左边的安岳把一直插在兜里的手拿出来,轻甩着,好奇的偏过头。

      “你是不是……喜欢张晶?”语气里半是犹豫,半是期待。钟雷低下头,故作轻松的用长长的手指磨着车把,反反复复循环着一个字母的轮廓。

      “你问这个干嘛?我们什麽关系,你还不知道?”安岳心一下子提起来,如果他们之间永远不会讨论这个问题,如果三点的平面和距离确定。干脆暧昧模糊的问回去。

      “说清楚!好不容易跟你讨论次这事儿……”钟雷大声得又问回来。声音里潜伏的焦躁传到了手上,他掩饰一样的狠狠拨了一下几乎是装饰品的车铃铛。

      “我也是认真的哦。哎~十年青梅竹马,相依相伴,相互扶持,相亲相……”他说得也对,每次看见他书包侧兜里的粉红色信封,晚上一起写作业时就会莫名其妙的失踪。安岳调侃得在脑子里搜索所有这个格式的固定短语,间隙偏过头看看旁边的钟雷,他肩突然挺得直直的,黑色的悬崖峭壁,充满想让人主动跳下的力量。

      “我也是啊!!”钟雷低低嚷一声,接着咬着牙一样蹭出几个字,“那就是你喜欢她?”

      “哦……”安岳对自己也对他恶作剧似的没吭大声。还能让我说出对你比较有感觉,男生跟男生,那不是找死。你也是?反应这麽大,早上还那样干什麽?充满情趣的闹别扭?亏自己还打着无聊的圆场。要是你喜欢,我怎麽可能跟你抢?再说张晶也就看见你脸红。安岳踢着脚下的隐形石头。

      “不行!”钟雷猛停了车子。

      “知道了。”安岳撇开开玩笑的语气,认真回答。几乎头次看见他对自己霸道,理由竟然……还是回头对他笑了一下,忍不住的,是心里的疼。真的会疼,不是精神上的,是实实在在的心会疼,一跳一跳的。

      “我说不行你听见了吗,你明白吗?”钟雷自顾自嚷完,一点儿也没看见旁边便道上一片探寻的目光。反倒看着安岳的笑愣住了。

      “算了……别说了。你说不行就不行,你没说不行我也知道不行……”安岳没停,继续向前走,混乱的思绪蹦了几个维度。

      “如果,我说我喜欢……”钟雷紧跑几步,着急得跟上了安岳的步子。

      “我知道了!”这就是他的如果吗?真是中规中矩的造句,安岳的手指头掐进手心里,不过这才是正常的剧情,是吧。

      突然,手上一疼,一种除了身体之外的热汹涌而来。自己的手被紧握在另一只手里,逃脱不了的引力,不能放弃的索求其中的温暖,抽不出来。偏过头,是一双灼热焦急的眼睛。许多话,却都认命地放在了握过来的手上。所有的对白,一一重排,安岳思考着刚才的话,豁然开启的另一种逻辑让他开心又激动起来。知道自己是挣脱不开的,也根本不想挣开,安岳回握过去。

      真的,止不住了,去他的如果,我好像真的知道了。

      感觉到安岳的力量,本来有点儿轻微颤抖的那只手更加坚定的捏紧了一些,安岳的手上再疼了一下,但确定一般地满足表情却浮现在钟雷的嘴角,透出泄露秘密的浓重笑意。

      突然钟雷感觉握在手里的人挣了一下,不解惊慌的望着旁边的那人,心里一沉,就要更大力地回握。对上安岳有点儿尴尬的神情,看见旁边路过几个同是晚归的学生,一个女生回头暧昧的看了钟雷一眼,欣赏的神情呼之欲出。如果是男女情侣,应该会自豪而旁若无人的继续吧,即使是女生跟女生,也可以极其自然。一层担忧和受伤蒙了上来,钟雷只好无奈的松了松手,但是不舍得放开。第一次如此严肃的牵手,怎麽能这样结束。

      安岳却抽出了自己的手,安慰地对身旁的人笑笑。钟雷更怕他这样笑,仿佛要自己伤害自己的信号。竟有害怕写了满脸。

      安岳没看他,拿出车筐里的书包背到自己的右边,径自从书包里掏出walkman的耳机,一只塞在自己的耳朵里,一只抬手塞进了钟雷的耳朵里。顺理成章地挨过去,挤在钟雷的肩膀旁,按下放音键。右手寻找到了书包旁还没收回无所适从突然失温的那人左手,依着间隙握了上去。

      行人眼里,只是两个亲密靠在一起分享最爱歌曲的朋友。

      十指相扣,带着兴奋热度的微微颤抖,流转其中的温暖和薄汗,凉风滑过手腕的舒适,使这个秋夜有点喝醉了一些,摆着青涩的醉态,选了适合的角度端详着两个靠在一起的少年,芒果样的街灯斜斜拖出两个影子,分不出接缝处的界线。最接近的老式walkman的轻轻卡拉卡拉声,应和着同样有点儿失了节奏的心跳,和正在跳跃着的简单心事,以及掩盖嘴角就要泄出的无端轻笑。

      “长长的路上我想我们是朋友
      如果有期待我想最好是不说
      你总是微笑的你总是不开口
      世界被你掌握

      月亮绕地球地球绕着太阳走
      我以为世界是座宁静的宇宙
      今晚的天空有一颗流星划过
      在预言着什麽

      在无声之中你拉起了我的手
      我怎麽感觉整个黑夜在震动
      耳朵里我听到了心跳的节奏
      星星在闪烁
      你怎麽说

      你心中一定有座浓雾的湖泊
      任凭月光再皎洁照也照不透
      你眼中闪烁湖面无边的温柔
      那波光在诱惑

      在无声之中你拉起了我的手
      我怎麽感觉整个黑夜在震动
      耳朵里我听到了心跳的节奏
      星星在闪烁
      你会怎麽说

      在无声之中你拉起了我的手
      我怎麽感觉整个黑夜在震动
      耳朵里我听到了心跳的节奏
      星星在闪烁
      你会怎麽说”

      ——五月天《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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