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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火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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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年前钟雷在沙尘飞扬的操场上看见安岳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城市就是如他所愿的不是一般小。
学校初二非要补军训。
要求穿白衬衣,钟雷没有。借了舅舅的大背心儿,塞进了腰带里还有点儿晃,袖子没办法,随它去,可惜那时候还没流行七分袖。即使流行了也没用,一群不修边幅的小屁孩,搁大太阳底下一晒一天,时不时得还得被吼两句,互相看的时间就算有了,力气也没有。其实小教官挺冤的,个子和他们不相上下,短头发,眼睛大小不记得了,比大学时的那个大雄(机器猫中的那个,特憨厚)还温柔,还没脾气,最爱说的话,也是直到现在关于他记忆的最有效线索,就是“此时无声胜有声”,经典。于是别的班在树荫地下还底气十足的唱歌的时候。钟雷和他班的一群连着教官就一边喘着粗气儿一边研究它那句经典。
安岳摊上一个认真负责的,直到太阳正中了还要死要活的踢着正步不让放下来。汗真是一颗一颗的淌在脖子后头,腿上被蚂蚁踩着一样晃来晃去。眼看就要光荣的昏过去了,看见钟雷老神在在一幅乐于欣赏的样子,牙一咬,又活过来。
军训结束的那天,天公十分不做美得掉了几滴同情的眼泪,一群被叫来观摩成果的家长和主席台上的校领导们却兴奋异常,刷拉刷拉的大喇叭里慷慨激昂的吼着看我们的同学多麽坚强,风雨无阻阿,勇往直前阿,祖国的人才阿栋梁阿。说得那一票小孩们也热血沸了腾,下了咒似的将正步踢得老高,跟完成着国家交给的什麽重要任务似的,那个好像拯救地球都责任在肩的样子,现在想想就想把那时候自己的眉头抹抹平,都皱老了。绕着土操场行进了一圈,雨没停,风依然大,背心儿黑点儿灰白点儿交错,跟披了101真狗皮一样。真是孩子,真是好孩子,真是开心的好孩子。
昏黄下午,雨还是一粒一粒打在迷彩裤子和白色短袖上,冒着雨结束了军训,严肃认真的臭屁表情,早已消失为淋着雨的兴奋。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早已经因为安岳长久以来对于车子的抗议换成了并肩的背影,安岳说这才平等。雨滴结在钟雷清爽的短发上,还从安岳遮住额头的发稍儿滑下来。钟雷赶紧把自己的防雨料子外套扔过去。“遮着点吧!要不你皮肤又过敏!”语气中霸道不改,扔得劲儿也挺大。
安岳自然接了,却也不好意思真支起来挡着,于是扔进车筐里。“你快点就行了!”说着猛骑过去,白色T恤兜住风,饱满地鼓起来。
回了大院,钟雷自然地朝安岳要了钥匙,帮他把车子放进自家小屋,赶着他赶紧回去洗洗淋了的脸和胳膊,再快点带把伞和泳裤出来。安岳转了身“蹬蹬蹬”上楼去了。后面钟雷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张晶”
一会儿,两个人已经在游泳池里玩成两尾撒欢儿的鱼了 。
安岳的皮肤还是瓷白瓷白的,没有了以前的暄乎,军训后被晒得有点红,是舒展而平坦的,有两条青色的血管趴在胳膊上,挺明显的。被池水漂成深棕色的头发贴在额头上,一双有点泛琥珀色的眼睛眨呀眨的。钟雷显然没有等待时间,长胳膊长腿早早就抽了上来,让安岳郁闷不已。皮肤有些晒黑,却健康,至于那匹肋骨突出的小狼,早不见了。
晶晶坐在准备下水的台子上,够着踢水花,看两个人闹得开心。长长的黑头发,湿漉漉搭在背上。
“岳岳,听说今天下午三班的朱安安去你班找你了?”故意带鱼一样一上一下地蹬着水。
“嗯。”
“她怎麽认识你的?”
“我怎末知道啊?”甩过一记白眼。安岳想起下午,不禁有点想笑。
头发短得象刺猬的朱安安堵住倒垃圾的安岳。“你是一班的?”试探地问。“嗯”“拿这回考年级第一的那个安岳是你班的?”朱安安眼睛不算很大,但下巴尖尖小小,挺像漫画中的人的。“是。”“那是谁?”说着就拉着满手垃圾的安岳往回走。“我”安岳乐的欣赏一张漫画脸配上卡通表情。
刚想将给小雷听,就见他趴在远处水线上,脚不满的扑腾着水,好像埋怨自己失神。于是向他凑着游过去。“你生什麽气?”“哪里有!!”把头埋下去狠换了一口气。
突然脚上蔓延来一阵疼痛,安岳失去了姿势,忙乱之中水呛进来,他本能的往池边胡乱去抓。心里猛然一空,胸口开始大面积的抽痛起来,从来都没有过的空虚与莫大恐惧堵在那里,一瞬间什麽都没有了,来不及去想,只剩无力感,简直要在水里颤抖起来。所剩下的,只是断续呼唤着一个单音的片断。
晶晶飞快的从台子那里冲过来,没顾会不会跌倒,赤脚踩在地砖上啪嗒啪嗒地响。跑到一半,睁大眼睛,愣住了。
安岳迷迷糊糊中看见自己面前那人红了双眼叫自己的名字,一边用胳膊抹着脸一边压着自己的胸口,那张脸跟某个夏夜看见的无力表情有些相似。突然,一张熟悉的脸贴上来,深刻的眉眼,挺直的鼻梁,他觉得会硌到,于是想稍稍移开自己的脸。可一瞬间那双唇却焦躁的贴上了自己的,强势的撬开,要置换里面的空气。火热的脸庞却也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泪是汗是水。想要失去空气一般,却也不在乎再失去一样。出水之后异常柔软的嘴唇,水滴和火热的身躯,近乎强迫的送气方式和碰着自己手臂的压抑颤抖,漫长的人工呼吸。
钟雷感到有人在揪自己的短发,赶紧抬起头来,见安岳醒了,一双眼却愤怒的盯着自己,一点也没有望着救命恩人的感动,脸上红了好大一片,草莓圣代化在了脸上。
“你醒了?你没事?”声音还是有点抖。
“废话!再被你压着就有事了!要不我掐掐你看是不是做梦阿!”真的狠掐了一下。
“没事就好….”钟雷失神了一样从他身上翻下去,也仰躺在地上。
“你哭了?”安岳感到在震动中自己的脸上滑下一滴热热的东西,别过头来。“要哭也是我哭啊。”
钟雷只是疲惫得喘着气,仰着头,什麽也不说。安岳把胳膊往那边挪了挪,和他的挨在一起,碰了碰。
“没事,我就是有点怕……”
“喂,明明是我比较吃亏!初吻都给你啦!!”安岳心一紧,赶紧说。瞄到晶晶慢慢踱过来,不好意思再说,脸又红了一片。身边的胳膊动了一动,慢慢放松了。
“那你就是我的人了!”顿时胳膊又被掐了一下。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胳膊与胳膊不怕热地贴在一起。两个少年仰着头,盯着游泳馆的穹顶。已经闭馆没灯,黯淡下去的太阳光抚摸着水波,投影在上面好像无数条金色的蛇,游来游去。
晶晶也抱着腿坐在他们旁边,享受着这劫后余生般的安静。
日子像一只沸腾的火锅,五花八门的涮料投在里面翻腾。可是入了口统统是浓浓的麻酱味道。那个所谓的初吻和轻佻的挑衅却成为了大家的开心底料,仿佛火锅底料般,越久越散发着自己的味道。它们使所有的涮料都搭上自己的标志,深刻的左右着它们,比如那两只越来越会随着岁月的推移,一提起来就大声地遮过去或者脸刷一下红掉。
这味底料,叫暧昧吧,晶晶一边坐着一边想,可又觉得不对,干脆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