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第二十三章 ...
-
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
好凄凉的场面,本不该这时候想起来的。秋彦把窗帘拉上,就是那一层薄薄的布,如果不挡上,就觉得外面的黑寒之气全部渗了进来。
不能常常念,念多了,人就觉得自己也老得快了,只不过虚岁三十的人。男人站在厨房门口,笔直的裤线,煞白的衬衣,锃亮的皮靴。丁小姐带着容容去睡了。
我不是已经老得不行了么?这里。秋彦捂捂自己的心口,又指指自己的脸面,勾起了嘴角。你家少爷对婉婷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人一震,却垂了眼睛下去,恭顺一如往常。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她好歹是婉莹的妹妹……秋彦说出来,又叹口气。
你记挂了她们多少年?
逾矩的双臂锁住了秋彦,周身寒气被烧尽。那我算是什么?他咬咬牙。
你算……我李秋彦的故交。
……是么……
白衬衣扔在了地上,仍有些香粉的味道在上面,也没准是洋香水。浓的呛鼻子,连婉婷都不屑的牌子。
青衫子被扯掉了,仍是那般冷的。秋彦看看窗帘,无奈。原来门还开着。
林宇庭,把门关上。
那人不回话。真是固执,秋彦掐了掐他的脊背,随他去了,只是左半片胸里面微微泛着疼。
不知道是那人唇齿的错,还是里面的东西变了质。
反正他懒得思考,只仰着头,看着圈起了老纹的天花板,和锁在墙上的灯。
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
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嗯……
哈,这个人还真是跟以前一样……不知轻重呢。
………………………………………………
李秋彦醒来的时候全身都疼得要命,好不容易把自己从裹得死紧的棉被里面抽出来。
听着鞭炮声打着寒战,伸着光胳膊到抽屉里摸索了半天药片,终于撑不住,又缩回去,准备一会儿再试一次。
丢到地上的衣服被叠齐整了,就放在枕头沿。叠法严谨,熟悉。将头贴上去,不自觉蹭了下,稍长的头发都散在上面,扎煞地乱蓬蓬。
秋彦抓了抓,该剪了。
爹爹过年好!碰一声,小孩儿撞开了门,
啊,他赶紧将头挪开,脸面却红了一片。过年好。
照旧捡了昨天的长衫换上,整个人却晕晕沉沉的。两个人把昨天晚上剩下的饺子下了,秋彦还郑重地给了容容压岁钱。
婉婷也给小孩儿留了压岁钱,用红纸包好,留在桌子上,怎么看都比往年的丰厚。还有盒忘记带的洋火。
以往还有奶奶那一份的……容容小声说,立刻闭了嘴,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其实往年里李大奶奶也是给秋彦压岁钱的。秋晴好热闹也好比较,却发现就连林宇庭的也老是一碗水端平的结果。
想到这里秋彦觉得左半边胸口又有些犯疼了。
不过……今年有林叔叔的。小孩子赶忙补了句。
爹爹,今天还出去拜年不?
差事没了,除了贴在墙上供在庙堂道观里面的佛陀仙人,自然也就没了要去拜拜的对象。秋彦摇摇头。
两个人吃完饭也觉得闲闲,秋彦便拿出接的稿子来校着。
容容黏在他身边写了会儿大字,含着糖弄得脸蛋上蹭了墨汁才趴在玻璃窗旁边看楼底下过来过去的人群。
秋彦看看他认真的样子,没来由有些羡慕。
快到中午他炖了林宇庭捎来的猪蹄。中午秋彦煎了油豆腐,炒了菜,还做了鱼。
小孩儿吃得顾不上说话了,不过仍旧安安静静。
秋彦给他拆骨头。桌子上还是干干净净,容容吃饭很利索,不像别家的孩子,弄得汤汤水水。这样的习惯自然是秋彦喜欢的。
………………………………………………
孩子蜷在秋彦的怀里面睡过去,一会儿就枕地秋彦的胳膊发麻。
秋彦把毯子拉拉,全身热烘烘的,嗓子眼也干干的。满身好像泡在了烫云彩里面犯懒。
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了会儿,就听见敲门声。
他好歹披了外衣,抓了抓头发去开门。真是讨厌,昨晚上折腾得还不够,这时候又抢了他的好眠。脚底下却不知不觉快了几步。
却是西装革履的男人,牵着也穿小西装的孩子。
新年好。男人礼貌地站在门口,穿着大衣的肩膀上还带着细细的雪糁。
他甚至抬起手来,在秋彦面前晃了晃,皮手套把细长的手指包裹保护地严严实实,好像展开的鹰的脚爪。
秋彦愣了一下,将他让了进来。
容容!苏欣大声喊。
怎么这么没礼貌。苏明云敲敲苏欣的头,却被苏欣反过来狠狠瞪了一眼。
容容早就起来了,立在门旁边。厚棉裤,厚毛衣,蹬着小棉鞋,脸上泛着刚睡醒的红晕,还揉着眼睛。怀里面抱着暖水袋,像树上面抱着果子的小松鼠。
苏欣一下子冲过去,就拉住了容容的手。两个小孩挤进了屋子里面,叽叽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
大人也没在乎。
稍粗的茶盏,细细的好茶。叶子浮上来,又沉下去。
客套话话开了头,结了尾。李秋彦还没从意外里面回过神来。
苏老板,下午不忙么?
还好,苏欣一直嚷着要过来找兆容,我是拦不住这小孩儿的。端起茶来,饮了一口。李先生有事情?
秋彦摇摇头,他向来懒得说谎的。
那带上小孩儿,咱们去郊外庙里看早梅花?
啊?
净水寺里载的三四株越冬的梅花,没承想活了……
琉璃世界,净水中。两三点红。
想来是化雪天,也近晚了,竟然没有什么人。连方丈也在禅房里面抱暖炉去了吧。
远处的寺塔,连带砖路两边的松树,也盖了层薄雪,还扑簌簌掉下来。只香炉里插的几根香,还燃着。
披着厚大衣的男人站在盆栽的几株梅花旁边,身姿俊朗挺拔,然而眉梢眼角竟然温柔似水。好像掉进了什么回忆的沉潭里面,再拉不出来。
秋彦看看跑远的小孩子,想来这里香火也并不旺,否则大路上的雪早被踩地不成样子。
干净的雪地被小孩子枝枝杈杈踩出两行脚印子来,两人一边商量着一边又堆起雪人。苏欣和兆容十根手指头早就冻得萝卜一样了,新做的棉鞋上也染了脏。秋彦只得摇摇头。
李先生……看这梅花,开得真好。你还说不来,就错过了多可惜。
不过鸿爪雪泥,没有什么放不开。秋彦淡淡回。
哈,没想到李先生是这样爽朗的人,我倒是不能这样随随便便就忘了过往。他伸出带着皮手套的手指,掐了一朵花,放在手心里面。
隔花阴人远天涯近。
秋彦愣住了,只觉得这句唱词真是熟悉。
说是赏花,其实是秋彦怕容容只在家里面闷得慌,再说小孩儿和苏欣黏地太紧。
他和苏明云站在雪地里,却也不多说什么话,偶然问答,只听着风声过耳,却觉得气氛出奇静谧,心里浮出些关于林宇庭过往的画面。
天色暗下去,四个人才往回走。
苏明云提议做东去东来顺吃羊肉涮锅,李秋彦身上本就有些不舒服,想也没想便拒绝了,推说苏先生贵人事忙,我们是怎么也跟不上你的步调的。
苏明云借着这话再也不肯放人,说是除了苏欣家里也没有其他人,寂寞得紧。
秋彦很不愿意,只觉得自己被劫持了一样。
苏明云直接将车开到了馆子门口,又叫苏欣搂着容容进去了。
秋彦自然不好再别扭,四个人叫了几个菜,再加上个暖锅,又喝了几口酒,也微醺。渐渐放开了些。
苏先生谢谢你了。秋彦端起杯酒来。
苏明云正捞着一块滑溜溜的豆腐,猛一脱手,热汁溅到了秋彦的身上。
真是对不起!苏明云赶忙拿起脱在一边的手套,帮他去擦。手指接触到秋彦的皮肤,一愣。先生身上好烫,是不是不舒服。
不是。秋彦摆摆手,不动声色将苏明云的手隔开。我是吃暖和了,苏先生不必担心。
老是先生先生的,太见外。以后我叫你秋彦,你便称呼我声明云好不?苏明云抬起酒杯。
好。秋彦应下了,脑海里还是转着那句唱词。
苏明云将车停在楼下,这时候苏欣才放开了容容的手。
听说秋彦现在没有差事,不如来我的手下帮我办事情。
李秋彦赶忙摇头。
秋彦牵着小孩儿的手走到门口,才见着一个人就蜷在门口睡着。黑风衣,黑帽子。好像堆在门口的白菜堆。不禁伸出脚去踢了踢他。
挡住门了。
哦。男人低低答应一声,就站了起来,丝毫也没抱怨。
……………………………………………………………………………………
将兆容哄着了,秋彦又坐在床头发了会儿呆,才推开了客房的门,又随手带上。
他知道那人会问些什么,就自己先说了一遍。
男人还是皱了皱眉头,仰着头盯着李秋彦。苏家……是个什么来头……
等了半天冷不冷?秋彦问他,伸手去触他额头。却被一把拿住了。
你是怎么回事?男人的眼睛瞬间簇黑,嘴角也抿紧了。怎么这么烫的?
点着了自己,把你烧了。秋彦勾起了嘴角,手指摸着棉袍领口的扣子。再说,刚刚陪着他喝了两杯酒。
你……男人将秋彦扯进自己的怀里面,去蹭他的脸面。
秋彦也不躲,只是任由他动作。
我……我喜欢你。
秋彦冷哼一声,满意地戳戳他的额头,早知道。
林宇庭将他压进自己的怀里,裹了杯子,只死死抱着不动抱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李秋彦确实烧起来了,大抵是硬撑着受了更大的风寒。不过却觉得怎么对面前的人颐指气使都顺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