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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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他回宿舍。
我住的地方是男生楼的楼梯间，里面非常小，摆下一张学生床和一张小桌子后，连转身都困难。但我很喜欢，因为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人。
张昪提着行李，一直在偷看我的脸色，方才上课时，他好几次找我说话，我都不回话。
我把上铺的东西取了下来，塞到床底下。我不想说话，拿了装着画笔画纸颜料等物的包就出门了。
我爬上了楼顶，背靠着储水池坐下。太阳已经西斜，暧暧的阳光照在我脸上。
支起画架，开始第一百零一次画眼前的那些教学楼，草地。
喂。
一道阴影遮在我眼前，我闻到一股很难形容的气味，清新的，温暖的。
张昪靠近我，脸上大大的笑容，深深的梨涡，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像个婴儿一样。这一刻，我只想到婴儿才有这样的纯真。
我盯着他看了一分钟，我说，你挡到我了。
张昪在我身边坐下，说，我猜你一定在这里。
我手中的笔并没有停下，说，这里是学校禁止上来的。
张昪左右看了一下，大笑，说，你不也上来了吗？
我停下笔，伸手在包中摸索出一包烟，转头看他，问，你抽烟吗？
张昪惊讶的张大眼睛，指着我，你……你抽烟？
我划着火柴，点燃了烟，缓缓的吐出烟雾。
我发现，张昪是一个很能说的人，在他们那里，应该称为是很能侃。
上课时，睡觉前，在楼顶上，草地上，他一直跟着我，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即使我没有什么回应。
他来自北方一个沿海城市，身上才带有清新温暖的海洋的味道，他的笑容也正如海边的阳光，那么原始和纯真。
我们是不同的，比如他比我高大半个头，他喜欢打篮球，他喜欢笑……
从来没遇到过这样一个人。
莫老师叫我到画室交作业。在场的还有另一个女孩。
莫老师问，李斯，让我看看，你又进步了多少？
我递上去几张画纸。莫老师叫那个女孩一起看，他说，对了，你和梁若若好象是同一班的，不认识吗？
我看过去，那个低着头的少女，薄薄的齐耳长发，原来是那个转学生。
她抬起头，一双黑如星夜的眼睛，隐隐闪着光，直直的盯住我。
你好。她的声音坚韧，像是撕破画纸般。
莫老师说，以后你跟梁若若一起作画，相互学习。
时间过得很快。我身边又多了一个人。
我坐在草地上，支着画架在画速写，我问张昪，你怎么不去打球？
张昪躺着我右边，惬意的张开长手长脚。我要先休息几天，这边的气候还不是很习惯，太闷热了。让我有点难受。
他问，李斯，你怎么从来都不画人？
我笑了笑，说，我画得不好。
我看了一眼左旁的梁若若，她只是低头在画画。
张昪问，梁若若，你是怎么跑到这个城市来的？
梁若若很平静的说，我爸妈离婚，我就跟着我妈一起来了。
张昪压低了声音，是这样啊。
我画了最后一笔，把画架一收，也躺了下来，转过头，刚好看见张昪湿润的眼睛。
十月末，某天周末，大雨。
我没有回家，在宿舍里收拾着一些以前的画作，刚才去莫老师那里，被他狠狠批评了一顿。
张昪闪了进来，捧住一颗篮球，一手拉起我，走，我们去打球。
我任意让他扯到露天篮球场，雨实在太大了，衣服一下子全部湿透了。
张昪叫着，来，抢我的球，我们比赛谁进球多。
我奔上去拦他，张昪像头野兽一样挣扎，狠狠的，用力的撞开我，把球投入篮框。
好几次，我被撞倒跌落在地。我一次次爬起来，一次次扑上去。
张昪只是忘我的奔跑，投篮，得分。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慢慢的小了。我站在一旁，透过淋漓大雨看他，水滴顺着他的浓密的头发，光洁宽广的额头，高挺的鼻子，丰润的嘴唇……一滴滴的流下来。
他的眼睛红红的。
张昪把球用力往地上一砸，篮球弹开很远。他蹲在地上，头紧靠着膝盖，用力的抱住双腿。就像是一枚在子宫内的胚胎似的。
他压着声音在哭。
我走过去，跪下，抱住他。
周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了。一干男同学很少去打球运动，都抓住时间看书复习做题，张昪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他上课睡觉，下课就去打球，有时一个人，有时跟一些低年级的学生，他不再参与我和梁若若。
我打开教学楼通往顶楼的铁门，身后闪出一抹身影。
我回头，是梁若若。问她，你也上顶楼？
她说，这是学校不允许的。
我笑了一下，你说了我的台词。
我们坐在围墙上，面对着远处一大片高低起伏的草地。我拿出烟，点着。
梁若若也抽出一根，她说，没有火柴了。
我嘴里叨着烟，面向她。梁若若凑近我，驳着了烟，她的眼睛在烟雾中变得很迷蒙。
你喜欢我吗？
我嘶嘶的吸着烟，微笑着说，你呢？你喜欢我？
很快，迎来了第一次模拟考，我的成绩跟平时一样，普普通通，上美院并不成问题，莫老师也对我说，你的画越来越有感情了。对了，梁若若这次模拟考考得不错，你可以跟她一起复习。
而张昪，分数并不理想，只有史地稍为好些，英语与语文差得离谱。
晚上，我问他，张昪，你怎么会读文科？
张昪闷闷地答，我讨厌物理和化学，以及数学。你说我能不读文科吗？
那你打算考什么？
张昪翻了个身，我也不知道，我不想念大学。
过了一会，张昪爬下床，他问，李斯，我跟你一起睡。
我沉默了半晌，还没回答，他已经钻进我的被窝。
床真的太小了，他几乎占了一大半，我侧着身子背对他。
张昪靠着我，他说，我爸妈终于离婚了，他们真的离婚了。
我感觉到他的泪慢慢的渗出，湿润了我的背。
张昪抱住我，无声的哭着。
我艰难的转过身子，回抱他，没事的，很快就过去了。
我轻轻的吻上他的眼。我告诉他，你的罪已经被宽恕。你代表你的父母，而我是你，我宽恕你们的罪。
张昪似乎慢慢的恢复过来，他开始认真上课，做作业，他身边多了一个人陪他复习练题，那人并不是我，是梁若若。
我一个人，又时常爬上各栋楼的最高处，抽烟，作画。
这个学期要结束了。张昪借来了辆摩托车，他说，过两天就考试了，我们开车去另一个城市逛逛。
我坐了上去。
张昪把车驰得飞快，远方乌云密布。
雨很快稀稀疏疏的下了起来，豆大的雨滴，打在脸上十分疼痛。张昪停下车，取出一件雨披，说，只有一件了，我们一起穿。
穿上雨披，张昪继续上路。
雨下得非常大，迷迷茫茫看不见前方的路，大型汽车都停在路边，张昪只是往前闯。我觉得十分冷，只能紧紧的抱住他，用相互的体温来取暧。
张昪问，他的声音坚定。李斯，你怕吗？
我的头靠在张昪的肩膀，突然间觉得很害怕，似乎这场冬雨把我的心都冻伤了。我怕的不是我们会发生意外，而是我已经不能离开他。
我早就爱上他。
我没有回答他。
回到学校，我狠狠的生了场大病。我让莫老师帮我写了一张字条。
我休学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