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殇之绾君心》陌上芊芊

3、夜昙

　　听说最近王府东苑的夜昙正到了开花时节，童恩极为兴奋，她从没有见过昙花，很想去看看那生命短暂得只有一个时辰的花儿究竟有多惊艳。
　　早早的做完了手上的活儿，等在自己的“闺房”里盼天黑——“夜黑风高”才好办事嘛！
　　待天黑透了，童恩竖着耳朵留心听着，刘嬷嬷她们都回了下人房，童恩打开一道门缝盯着瞧，二更天还不到下人房里的灯就都熄了，她蹑手蹑脚的走出去，反手掩好房门，偷偷向东苑方向溜去。
　　童恩只在上两次打扫湖边小径时去过东苑，今夜偷偷出来又不能点灯笼，只好借着月光和王府里檐廊下的风灯，凭着记忆的方向找去，七绕八绕倒真被她找对了路。沿着湖边小径穿过一片桃林，她步履轻快地走向那从昙花，远远的，月光下那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走近时，发现有几朵花苞已经微微轻启，她连忙在花丛前面蹲下身仔细瞧着，屏气敛息，似乎生怕惊扰了这些月下仙子。
　　慢慢的，只见一朵花率先吐出了纤细的花蕊，雪白的柳叶状的花瓣一层一层极缓的张开，直至身姿全部舒展开来，露出最美的容颜。紧接着，两朵、三朵，花苞一个跟着一个的开始吐蕊绽放，当花朵们迎来她们生命中最美的时刻，也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夜风中轻轻颤动。
　　这一刻，寂寞漫天匝地的袭来，她环抱着双膝痴痴的望着面前的花儿，心中叹息：至少昙花绽放过，而她呢？一缕穿越千年的孤魂，难道注定要在这座陌生的深宅中，寂寞绽放，寂寞老死……有什么办法能逃出去呢……
　　“是谁在那里？”忽然一个低沉好听的男子声音从头顶传来，吓得童恩一颤。
　　循声看去，只见一个高挑纤细的灰色身影，手提风灯，幽闪的灯火下，童恩看到的是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庞：长发高束，剑眉微挑，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眸乌黑深邃，宛若一潭波光旖旎的春水，鼻梁高挺，薄唇轻抿，下颌的线条清冷紧致……再配上通身散发出来的儒雅俊逸，好一番遗世独立的风骨！
　　妖孽啊！童恩在心中抗议，这男人也美的太颠倒众生了吧！这究竟是个什么时空啊？之前看到自己的脸就已经惊为天人了，如今面前这个男子居然让她觉得自愧不如！
　　当她发现自己就这么很没形象的蹲在地上脸上张着嘴呆呆的盯着人家、就差没流口水时，恨不得立刻跳进旁边的湖里！刚刚的伤春悲秋早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忙拍拍被自己弄皱的裙子，自认为很“优雅”的站起身，不忘自报家门：“她们都叫我万俟央加，在王府里打杂的。公子又是哪位？”
　　当看清对面之人时，男人好看的眉毛轻轻皱了皱，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个女人，方才借着月光明明看到了她满面哀伤，此刻她又这番傻里傻气，哪里还有一丝从前出尘脱俗的味道！见到自己居然是这种反应，倒要瞧瞧她想搞什么鬼。
　　“敝姓韦。”他语音低沉，眸光也更深了一分。
　　“姓韦？你……该不会是叫‘韦陀’吧？”童恩一下子来了兴致，偷偷的上下打量起他来，心中啧啧称赞：还当真是国色天香，风华绝代啊！原来神话是真的——昙花一现，只为韦陀！见到他，她方隐隐约约体味到昙花用尽一生精华奋力绽放一瞬只为博韦陀一顾的个中滋味。
　　“韦陀？”男人凝眉，这女人胡言乱语什么呢？听说她整日嚷着不记得前事，难道真的失忆了？
　　瞧他似乎不明就里，童恩起了小小的得意，在这种超级大帅哥面前卖弄学问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能碰到的，她抿嘴一笑，全然不知自己是多么的风情万种。那嫣然的笑容令男人心中没有来的一乱，从前倒未曾见万俟央加如此笑过，她总是冷冷的、淡淡的，像一株冰莲令人无法靠近，原来她笑起来竟是这样的明媚动人。
　　童恩望着一朵朵开始垂下花瓣的昙花，娓娓讲述起来：“传说曾经有一位美丽的花仙，一年四季都会开出灿烂的花儿，她与每天为她浇水的年轻人相爱了，玉帝却大发雷霆，将花仙贬为每年只能开一瞬间的昙花，还把那年轻人送到西天佛祖那里出了家，法号便是韦陀。韦陀忘记了前尘、忘记了曾经相恋的花仙，昙花却从不曾忘记她挚爱之人，她知道每年暮春时分韦陀总要下山来采集朝露，所以她把集聚了整整一年的精气绽放在那一瞬间，只希望韦陀能看她一眼，记起她。可是千百年过去了，韦陀一年年的下山来，昙花一年年的默默绽放，韦陀却始终没有看到她记起她，可是昙花永不放弃，执拗的年复一年的等待着自己的恋人……”讲着讲着童恩不自觉的被传说里的悲伤情绪所感染，眼眶一热，她暗骂自己莫名其妙，再抬头间已经换上一副轻松的笑颜：“怎么样，这个故事动人吧？”
　　童恩表情的细微变化也一一被男人看在眼里，心中疑惑：如果她是装的，那么她的演技着实了得。他随口应道：“原来关于韦陀还有这样一个传说，我只知道他是护法神。”
　　他的嗓音真是太磁性太好听了！童恩花痴的看着他：“男人一般都是不会去关注这些小儿女情怀的故事啦，细想之下这种故事是有些矫情，呵呵。韦陀先生……”她开始禁不住想引诱他多说几句话
　　“我叫……韦承沂。”他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
　　懿吗？还是怡？童恩刨根问底道：“哪个yi字？”
　　韦承沂眸光泽泽：“水斤沂。”
　　“哦。”童恩边细细品味这个名字边上下打量他，自说自话道：“沂者，山也水也，圣洁高远，承——沂——你这名字的含义倒着实有些托大啊！看你这通身的打扮和气质，不像是下人——你是这府里的门客？”
　　见他不置可否不答话，童恩正想要催问，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一下子住了口——一个温润如玉的俊美男人，这么晚了在宁王府里游荡，他又扭扭捏捏不愿意说出自己的身份，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
　　男宠？
　　她甚至有些怪自己后知后觉，非常理解似的暗暗点了点头：怪不得后院那些侍妾都成了摆设，有这么一位天仙般的人物，她要是宁王她也宁可“爱美男不爱美女”了！
　　想到他深更半夜的在园子里孤独漫步，恐怕心中亦是凄苦难言的吧？看气质，他应该不是那种空有外表的绣花枕头，恐怕是满腹诗书空怀抱负，怎奈身不由己命不由人……童恩无脑中立刻给这位美男塑造了一个壮志难酬还身受欺辱的凄婉故事。
　　“唉，可怜可叹！”童恩忽然鬼使神差般叹了口气。
　　韦承沂眼中精光一闪而逝，英眉微挑，看着她不语。
　　童恩很了解似的轻轻摇了摇头，道：“你这样出众的人，怎么会甘于在这王府里做一个男......嗯......”说道此处她忽然顿住，还是得给人家留点颜面，对古人说话不能那么直白啦。遂改口道：“那个......总之好男儿自然是都想出人头地、建功立业的嘛！怎奈‘红颜薄命’，身不由己......我懂你的苦。其实，我比你更惨呢！”
　　韦承沂目光幽深的观察着万俟央加的脸，静谧的月光下，只见她又无限感慨的叹息了一声。他不动声色的问道：“哦？怎么个惨法？”
　　童恩的目光流连在慢慢凋零的花朵上，悠悠道：“前阵子我大概是得罪了宁王，被他狠狠修理了一通之后便忘了许多事，连我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偏这府里人人视我为蛇蝎□□，个个冷嘲热讽外加横眉冷对，我真是有冤无处诉......”说罢，她体贴又不无同情的看着眼前的帅哥，道：“你也不用害臊，我不会看不起你的，其实，你这种……身份……也挺不容易的，见不得光不说，王爷对你再好恐怕也有限……咳，个中的辛酸外人又如何道哉，我理解你的苦。”
　　韦承沂满脸黑线，这女人当真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