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不遇》w***7

27、近乡情更怯（一）

　　李修策反的第一颗棋子，落在了蜀州都督府。
　　他要一步一步侵蚀李旭的江山，直到羽翼丰满，然后一击毙命。裴老将军的忠诚，对家族与他那薄情寡义的老爹的忠诚，是他重要的一剑。

　　早晨李修站在都督府的后院里，一身清爽，乌黑头发一丝不苟的拢起。司虔偻着身子伺候他佩上玉饰，冯唐照旧蹲在一旁吃馄饨面。
　　馄饨面试冯唐到了都督府上的新宠，内容就是馄饨加面。
　　冯唐在裴将军麾下领了一个裨将职位，李修遣他去学些带兵的本事，二来为了往后能有真正的一员猛将。冯唐此人很合李修胃口，直爽勇武，并且看似莽汉一个，却有些头脑。
　　“出去瞧瞧芙蓉花罢。”李修如是说。
　　秋风万里芙蓉国，世界上任何地方的芙蓉花，都比不过这座锦官城。这时候正秋，新蕾含香，秋高鸿雁南飞，粉红成簇白成缀，更甚牡丹那份少年情。
　　司虔颔首：“是，这会城里读书人都在书社赏花，王爷可要去看看。怕王爷一去，别人便没机会夺魁了。”
　　“仔细养着的芙蓉不好看，要去湖边寻临水的。世上未有芙蓉双，岂能……”
　　李修话没说完，司虔正好替他开了都督府上的角门。那角门开的偏僻，外头是一条寂静巷子。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影，便冲着李修扑来。
　　“谁！”司虔眼疾手快，剑还未来得及出鞘，堪堪一挡。
　　“救……”秦操呕出一口脏污，昏死在司虔脚旁。
　　司虔：“……”

　　好在秦操伤势不重，司虔给他吊了两口至纯真气，冲撞着公西鸿教授的至阴内息，让秦操迷迷糊糊吐出写污血，便醒得清明了。司虔反复瞧了，他所受内瘀只消将污血祛除便无碍，可一身浴血，却像是经历了一场厮杀。
　　秦操缓缓睁开眼睛，瞧见了李修，蓦地大喊：“王爷！救救我师父！”
　　李修一愣，公西鸿招式阴毒，又是江湖上响当当的邪毒，手刃了熙宫宫主，自然不是等闲之辈。怎会要人去搭救？
　　秦操连咳带喘好歹把事情捋顺了，只说公西鸿教内琐事，又说叶盟主喊打喊杀的结局。秦操自然是没料到里头诡谲，可李修是何等精明，将这些线索一串，便知公西鸿遭他自家教主给害了。
　　“后来呢？”司虔问。
　　“师父护着我逃走，不敌众人围攻，我身上血渍尽是师父和他所杀之人的。后来师父把我从观音桥边的崎岖山路上踹了下来，他自己遭那叶天衡小人给擒了。我从小道逃下山，又回了锦官城，闻说都督府近日张灯结彩，似大宴贵宾，便知王爷定是住在都督府上。”秦操倒也机灵，“我便从后门想要爬进来，未想便撞上王爷了。”
　　司虔宽慰道：“你莫担心，公西鸿那厮本事很大，定会无事的。”
　　李修眉头一皱：“那倒未必。”心说那叶天衡既与邪教勾结，以图名利，定不是什么好鸟。这厢擒了共西鸿，出尔反尔将这未来可能超越自己的青年俊才给一刀了解了，也未可知。
　　秦操急切道：“王爷是至情至信之人，求王爷救我师父。”
　　“冯唐。”李修唤。
　　冯唐一撩手上的馄饨面：“老大有什么吩咐。”
　　“往裴老将军手上借一千精兵，领都督令牌。”他轻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公西鸿救我一命，这便与他两清罢。”

　　这头来说公西鸿，两拳难抵四手，还有叶天衡这般高手，自然吃了不少亏。
　　他被叶天衡被锁骨铁钉在天台山蟠龙洞里，抽了右手手筋。公西鸿觉得还行，就那样。更毒辣的法子他都见识过，江湖正派这些缚人的法子，对他来说只能是皮毛。
　　送饭食的丫头一日来两回，分别送早上的馍馍，与晚上的汤羹。公西鸿不乐意吃的，他料想多半有毒。公西鸿百无聊赖地在锁骨铁中间扭来扭去，使力气想要挣脱。那铁钉两截弯钩，深深桎梏在他肌理之下。
　　公西鸿扭了半天，觉得有些痛得头皮发麻，抽了两口凉气，又消停了。然后他开始活动干涸出血痂的右手，使不上力气便挥不了扇，挥不了扇便没有自保本事了。公西鸿一边运气疗伤，尽量找回右手直觉，一边在肚子里把邝九言祖宗十八代粗口了一个遍，完了又开始咒骂叶天衡全家上下。
　　正骂到叶天衡太爷爷，叶天衡就来了。
　　“你这恶人，凌辱我妻，谋人性命，江湖正派圣地也敢下此毒手……”叶天衡一来，便开始照本宣科，先嘴上讨伐一番。
　　“呸。”公西鸿吐了一口血水，“这会儿四下无人，你还和我装什么。邝九言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钱？要地？要女人？”又似想着什么，冷哂一声，“还是看上邝九言那妖艳男人了。”
　　叶天衡见他如此说，索性道：“一统江湖，不过要些支持。”
　　“邝九言答应投诚与你？怎么，你统领正派还不够，还要将邪教纳入囊中。你口味不小啊。”
　　“总不会嫌大的。”
　　“说罢，要如何。”
　　“邝教主要的，只是一个不再那么自由散漫的长老罢了。”叶天衡阴测测笑了，“他先前修书与我，拖我请叶霜前去刺杀你，激火你与她那可悲的师门血仇。我作势便要娶那个熙宫可怜女人，再将她了结。如此你已身败名裂，还有甚么好争的？”
　　“我岂会回三生教？未免天真。”
　　“我本想杀了你，却怕你家那邝教主发疯。断骨散还差两味入药，晚上熬好了，便给你灌了。待饮下断骨散，你武功全失，经脉尽断，与废人无异。全天下都在诛杀你，你除了三生教还能去哪里？”叶天衡舒了一口气，“你便是邝九言那厮的乖狗，他将三生教门下行当归入我门下，服从于我。玄虚真人已生死未卜，燕娘归隐山林，你无任何威胁。那时——我就是功成名就的，统领正邪两道，无可厚非的，天下第一。”
　　公西鸿露出一个不屑微笑：“你真像是当了皇帝一般得意。”
　　“到时候朝廷也要惧我三分，当不当皇帝，又有什么区别。”
　　公西鸿猛地奋力一挣，额头撞上叶天衡：“自有人能治了你！”
　　叶天衡大怒，反手给了公西鸿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你当我治不了你，我便是一道杀了你，只消与邝九言讲你自尽了，又有何妨！”
　　公西鸿被那掌风震得双耳轰鸣。
　　叶天衡起刀，怒挥而下。
　　“叮”地一声，一只箭羽来势未消，撞在叶天衡的刀刃上，将刀打偏了毫厘，划在公西鸿的肩膀上，顿时鲜血崩溅。
　　一个小厮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惊惶道：“不好了，盟主！宁安王携蜀州都督亲兵千人，说是捉人来了！”
　　叶天衡怒转过身，一把凌空抓住利箭，从蟠龙洞口遥遥向外眺望。
　　便见李修眯神看向蟠龙洞内，胯下一匹猩红色的骏马，身穿轻简片甲，高贵如同神祗。司虔上前躬身，伺候李修踏着他肩膀，慢条斯理地下马。
　　“叶天衡何在？”李修目光锁在嘴角流血的公西鸿身上。
　　公西鸿衣衫漫是血汗，垂着头，一只眼睛纯澈如琉璃，从阴暗的蟠龙洞里，看着站在明媚天光下的李修。
　　李修往前几步。
　　“未知王爷大驾光临，有何赐教？”叶天衡有些恼羞，碍于李修之威，行了一个礼，随即死死盯着还未放下弓箭的司虔。
　　李修未答，只往前又行两步，待看清了公西鸿。
　　公西鸿长发披散，被囚在灰暗的洞内，落魄不堪，浑身褴褛，歪着脑袋看他。他的锁骨被狰狞的勾住铁钉，撕破肌肤，双手用荆绳缚住，右手一片血肉模糊，崩开皮肉发紫泛黑，用他那双好看的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看着李修。
　　“哟，王爷来还债了？”他调笑着。
　　就是那双眼睛。
　　李修豁然开朗，醍醐灌顶。
　　就是那双眼睛里的东西，狡黠的聪明的，晶晶亮的，他永远没有的，勾魂摄魄，自由自在的东西。

　　“闻说，叶盟主最近请鸿儿来作客。”李修脚步停在原地，负手阖目，“不知鸿儿可有甚么得罪的地方？”
　　“鸿儿？”叶天衡煞是错愕。
　　李修淡淡道：“鸿儿乃本王家眷，平日本王缺不得他暖床。”
　　“噗哈哈哈哈——”跟在后头的冯唐霎时破功，爆笑起来。
　　公西鸿吊着半口真气，顺着意思道：“是是是，王爷用旁人用不习惯，便想公西鸿了？”
　　叶天衡瞪着眼，整个人脑子里都是“三生教大长老和宁安王搞断袖”。
　　“盟主不卖本王面子？”李修掸了掸衣袍，好整以暇。
　　“岂会——只是公西鸿这厮……”叶天衡张张嘴，竟然不知如何说起。如公西鸿是个断袖，他怎么会轻薄女人？索性便喉结一紧，“这厮恶事做绝，叶某虽敬重王爷，却万万不敢放这十恶不赦的人！”
　　“不放？”李修轻笑一声，“那本王便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