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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乱山残雪夜(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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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月前宁安王府半夜被人偷袭,由于秋十通风报信,偷袭者先是下毒不成,后又直接闯进王府,幸而李修不在府中暗卫们没有多少顾忌,才将他们尽数杀了。
如果真是白瑜…那这小姑娘还真是沉不住气。不过她到底是为了李旭还是为了自己,是冲着司虔还是冲着宁安王那就不好说了。
李修看向秋十:“你若是要伙同宫中之人害我,为何还要提前通知府中提高警惕?”
秋十仿佛看到了生机:“王爷,求你看在我通风报信的份上,留我一命!”
李修也知道这人只是贪生怕死,想要两面讨好得个便宜,完全可以弃若鄙履。然而正当下——还有处用得着的地方。
“你想我饶你,不是不行。这些年你在鱼州城既然赚了那么多,人脉也应该是有的。”
“有有有!”秋十点头如筛:“王爷想见什么人,小的定当竭尽所能去安排!”
日晷一转,秋十一大早就带李修主仆两到了自己私宅中。
秋十的府院座落在闹市中心,四周是官府和行铺,在这里建一座庭院,可谓一地千金。
秋十在李修玩味的眼神中冒着冷汗走进自己家门,管家讨好的迎上来却被他瞪了回去。
“老爷,你回来啦。这两位客人…哎呀老爷你怎么脸色这么不好啊?”
“那么多废话作甚么,还不快去沏茶,把中院最好的房间打扫出来!”
李修懒得管他们,旁若无人的坐上了大厅的主位。秋十府里的下人见状愣了半天,才被自家主人骂了下去。
司虔昨日将公西鸿留下的药蛊逼秋十吞了,所以今日才这么悠闲,也不用押着秋十怕他不轨。
秋十就不太好了,也不知道司虔给自己吃了什么毒药,腹中隐隐作痛不说,身上也浮肿起来。他本来就膀大腰圆,现在看起来就如一夜长胖一大圈一般。
他虽然贪财,但更加怕死。李修当年派人捡他回府,却除了天赋惊人的司虔之外并不在意其他人,像他这种只有脑子好的小孩更加被人不屑,所以秋十对李修实在生不出多少感恩戴德之意。
本以为改名换姓财力雄厚之后便不会被李修找到,可惜自作聪明通风报信,还是把李修引了来。他也不是没想过会这样,但实在没想到李修和司虔会亲自来。
李修这次南下一定有更重大的事情,如果他探清楚,再向宫里那位报个信…
那荣华富贵就指日可待了。
李修何尝不晓得秋十这种人的心思,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拆穿,所以连秋十与皇后的事情他都没有仔细过问。
“王爷,我已经让人去找那人了,您就在我府上歇几日。”
“也好。”李修看着他,眼里满是鄙夷:“你最好管住你的手和嘴。”他狭长的眸子打量屋子陈设,尽是精致用度。可想据良田妓院,而知内里多少腌臜事情。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管家,快把我的这两位贵客领到客房去!”
李修与司虔安顿好后,司虔突然想起还有一个公西鸿:“主人,公西少侠回来找不到我们该怎么办?”
李修道:“找不到就罢了,你还挂念上他了不成。况且那家伙聪明的很,你不用担心他。”
司虔点点头,还是一脸担忧。
公西鸿只走了两天,要不是司虔这么一提,李修还真完全没有想起来还有这个人。
要是那人知道他竟这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估计会气得跳起来吧。
“好像从上次我中毒以后,你与他的关系就亲近了不少。”
司虔诺诺道:“主人上次中毒,多亏了他帮忙,卑职只是觉得虽然那家伙油嘴滑舌…但为人也还算有担当。”
“话虽没错,但公西鸿始终是旁门左道,也许你们习武之人总是义气为先,但别忘了你的身份。”
“卑职明白。”司虔想了想,决定以后还是尽量不要提起公西鸿为好。
李修的睡眠浅,居在手下人府上倒是头一回。夜里辗转难眠,天还未亮就醒了。他披了件灰白的鹤氅,在院子里洗脸。司虔在堂屋的坐榻上抱剑蜷着,睡着时像个脆弱的孩子。李修看着觉得心里有些辛苦,未叫醒他,敛着步伐在屋外的围墙下头踱步,头上一轮浑圆的明月,亮得惶惶的。
如今的李修,除去司虔之外,还要两步棋。这两步双鬼拍门闷宫杀,还需要两枚至关重要的棋。他不自觉地去拨扳指,拨到空落落的手指。
一阵儿风卷过,刮起地上落英。李修隐隐从风中,听见几声细弱的女子哭腔。
恍然间,想到了点内里的事。
公西鸿这边却不怎么顺心。
虽然成功将叶霜的一些遗物送还给了叶容,但是却被叶容骂了一通。
什么鲁莽,什么大意,明明是师姑让自己去解决叶霜的。虽然知道师姑是担心自己,但公西鸿还是在心里这么嘀咕着。却转眼看到叶容抱着叶霜的遗物沉默不语的样子,公西鸿也有些心疼,想来她大仇得报也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便提早道了别自行下山了。
结果一出深山,正准备赶路,却被几个人拦在了山脚的小村子里。
“参见大长老。”
原来是三生教里的喽啰。以前公西鸿曾带着这几个教徒到处搜罗好吃的好玩的,所以关系不错。
“你们怎么跑到这穷乡僻壤来了。教主让你们来找我吗?”
几个喽啰忐忑道:“教主让我们来提醒大长老你…教主说大长老走的太慢了,这么拖下去要何年何月才能完成任务……”
公西鸿掏出扇子一人敲了一下:“回去告诉他既然把任务交给我了就别这么啰嗦,又不是女人,真婆妈。”
几个喽啰摸着头面面相觑,要真这么跟邝九言说,他们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跟着我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你们怎么这么笨!”公西鸿痛心疾首:“随便编个理由去应付他。我还要赶路呢!”
谁想几个人还是不让他走:“大长老,教主还有话…”
“你们就不能一次说完吗?”
“教主问,跟大长老同路的男人到底跟大长老是什么关系…大长老好像跟那个男人很亲密。教主说他很生气,让大长老你想…想清楚。”
公西鸿这下是真有些烦了。
“他很生气?”公西鸿摸着扇骨,笑得阴森森的。“我跟什么人一起关他什么事,他生个屁的气。”
这些年来虽然公西鸿没有跟谁谈过感情,但也不是个蠢蛋。邝九言从小就倾慕他他是知道的,只是他向来不喜一个男人像邝九言那般阴阳怪气,看在两人的情分上才没有点破。
重点是,他娘的喜欢女人啊!
好不容易甩掉那几个喋喋不休千叮咛万嘱咐的手下,公西鸿在村口胡乱吃了些东西。抬头看看乌云密布的天,心想大概只有第二天才能赶路了。时间很赶,着急到公西鸿完全没想过李修二人为何要等他,自己又为何非要去找他们。
他一向喜欢结交朋友,虽然仇人不少,生死之交也多。有一点他隐约有些想不明白,司虔是个踏实的习武之人,两人惺惺相惜还可以理解。但李修那种高高在上骄横自大又矫情得要命的男人不知为何他虽然讨厌,但也隐隐有种欣赏的感觉。
李修的身份非富即贵。对方能一直让自己这种身份的人同行,也许是把自己当作了另一个…安全保障?
这么说的话,那天晚上二人在床上那事儿又该怎么算?
公西鸿有个自以为是优点的缺点:想不懂搞不清的事情就扔到一边。难以下咽的面条只吃了几口,公西鸿决定不要想那么多,趁雨还没落下先去林子里弄点野味,再拿回客栈好好吃一顿。
这日早晨天阴沉沉,秋十领着李修与司虔,在鱼城城郊的偏僻巷子转了几十道。城郊的巷子虽然僻静,却不是了无人烟。然而奇怪的是,街道平民见了秋十便急忙关门闭户,生怕让他瞧见似的。
“我劝你最好别动歪心思,老老实实引路。”司虔一脸肃色地告诫秋十。
秋十苦笑道:“十四你莫歪想。我收了这处城郊的田地,平日催租,故而…”
李修走在最后,环顾四下,大抵知道个中蹊跷。恐怕秋十离开这些日子,没少挣钱吞赃。不仅如此,还做起租地的财主,干了些鱼肉百姓的事儿——譬如那日夜里在秋十府邸上听见的哭声。秋十约莫是私租良田给百姓,榨取盈利,若遇旱季平民付不起高额租金,这秋十定是将良家女儿逼娼,以维持青楼生计。——那日府邸中听见的泣声,便是被逼女子的恸哭。这些“龌龊”之事,对李修来说,仅是他认知里的毛毛雨。利用权柄与金钱所能图的利益,岂止这些。
秋十冲着李修点头哈腰,绕进一间破院里,茅屋里传出铁器撞击的清脆声响。秋十咳嗽了几声,曲着手指叩打着木板门。半柱香后,一个蓬头垢面的汉子,从柴扉后探出头来,一双重瞳的星目,扫过前来拜访的三人,旋即一把足有三石的巨柄精铁板斧直指三人甩了出来。
“大胆!”司虔怒呼一声,剑鞘一挡,使足全身膂力硬生生将那板斧挡下,硬被那力气推得后捈了一步。“此人怪力,定是秋十你——”
秋十满天是汗左看又瞧,手作扩声状,直喊:“冯壮士,莫要冲动!今日可不是来催租的。今日来给你引荐位贵人…”
大汉身高八尺,赤着半身露出虬结的肌肉,浑身麦黑,高挺鼻梁,一双星目配着湿汗的长发,煞是唬人。但见他露出疑窦神色:“哼,你来还有甚好事?老子可没有租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