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生和江湖人》顾白饭

4、子曰：借尸不还魂

　　四月的江南柳映绿堤，水波清清。
　　早晨刚下过一场蒙蒙细雨，此时湖上烟波缭绕，湖中大片的荷叶，簇拥着几朵荷花，船头立着鹈鹕的渔船在荷丛中穿梭。一片湖，一片山，连带着湖边的楼阁一起被这薄雾笼罩，宛若仙境。
　　湖边的茶楼里，二楼临窗的雅间里摆了一张八仙桌，团团围坐了四个人，三个年轻后生，一个中年男子。
　　让人奇怪的是，坐在上首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穿一件白衣。坐在下首的反倒是那个中年男子，剩下的两人一个着一件暗红色长衫，正在指手画脚的说着什么；青色长衫的男子正拿着白瓷茶壶给白衣男子倒茶。
　　穿白衣的正是江辰奕，此时他眉头微蹙，略带不解，“借尸还魂？”
　　“可不是，柳随风也倒霉，柳家大小姐听说自己妹妹病重从京城赶回来探亲，半路上被劫了，刚派人送赎金过去，柳家二小姐就死了，准备下葬的时候又醒了。可谁知她自醒过来后就变了一个人，口口声声的说自己是金家的大小姐，还骂自己爹是混蛋，王八蛋。”红色长衫的正是一个月前来江宁府的风影。
　　江辰奕撑着头，“骂哪个爹？”
　　风影愣一下，“……就柳随风。”
　　江辰奕摊手，示意——继续，又顺手捏起一块糕点吃。
　　“说来也巧，柳如星不是躺在病床上一个多月吗？我听柳如星随身的丫鬟说，柳如星开始出事的那天他们去了郊外的观音庙。回程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然后他们一群人不知是怎么回事，路就走偏了，等几个人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就到了一片坟地，柳如星也不见了。那丫鬟和小厮就慌了，赶紧的找人，最后在一个坟堆上找着了晕过去的柳如星……”
　　“那坟是金玉兰的？”江辰奕拍拍手上的糖粉。
　　风影点头，笑眯眯的一拱手，“少主英明。”
　　江辰奕扔一块杏仁糕给他，“少拍马屁。”
　　风影接了，继续道：“不止那坟是金玉兰的，等柳如星死而复活之后，柳家查金玉兰的时候发现那天正好是金玉兰的忌日。”
　　江辰奕点头，“还有吗？”
　　“没了。”风影吃着这茶楼的杏仁糕好吃，又喊小二要了一份。
　　“挺不错的，这么短的时间就把这件事查的一清二楚。”用的却不是夸人的语气，“白玉观音呢？”
　　风影的脸一下子垮了，“少主，柳随风放话出去了，若有人把柳如星治好了，柳府里随便那人拿什么，哪怕家产分他一半也行。”
　　江辰奕撇他一眼，“恩？”
　　江辰奕的茶杯空了，夜鸦拿着白釉茶壶没敢往里倒，他怕江辰奕拿被子丢风影。一旁的中年男子脸上更是出了一层的汗，早就听说左护法喜怒无常，这要是连坐，他这江宁分堂的堂主可能命都没了。
　　风影继续垮着脸，“白玉观音在柳府的珠光宝气阁里，那楼阁是‘鬼斧天工’成万和建的，用的材料也是特殊，砍不动砸不开的，还不惧水火。只楼外的那把锁连钥匙都不用，锁上有十几道工序，除了柳随风和成万和谁也不知道怎么开。这连门都进不去，更别说里面的机关了。”
　　“所以，你是让我出家做道士？”
　　“咳……”连茶水都不敢喝的分堂主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立马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风影瞅他一眼，继续说，“老教主说过，这世界根本没有鬼神，不过是有人搞鬼罢了。”
　　江辰奕低头思索了一会，“金家最有名的是‘分花掌’，柳随风是个文弱书生，柳二小姐可会‘分花掌’？”
　　就知道搬出老教主有用，风影点头，“这是最奇怪的了，柳二小姐不仅会‘分花掌’，功力还不低。”
　　江辰奕手里捏了一块杏仁糕，却不吃，那杏仁糕颇为软糯，一会便被捏成了粉末，“你刚才说柳随风找人治好柳如星，他的原话是什么，你记着吗？”
　　风影赶忙扯分堂主，“柳家门前贴的告示都拿来了，还是柳随风的亲笔写的，他对这个女儿可真是疼爱。”
　　说是拿，其实是仗着自家轻功好从人家门前偷偷扯下来的。
　　江辰奕看着分堂主双手递过来的告示，上面写道，“随风一生光明磊落，却不料家逢祸变，现求一大功德人救治小女，事成之后，必有重谢。”后面还有柳随风的私人大印。
　　江辰奕指着告示上的“救治”二字道：“柳随风分明不信鬼神之说。韩堂主，我记着江宁金家和柳家一直不合，是吗？”
　　韩堂主立马站起来，点头不住，“是。这两家的不和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二十年前，金家就是江宁的名门望派，而柳随风不过是一个穷书生，偏巧，这两个人看上了同一个姑娘。那姑娘叫宋香儿，宋香儿倒是个好姑娘，不嫌贫爱富，就爱柳随风的文采，可是这姑娘的爹娘却是个嫌贫爱富的主儿，收了金家的彩礼，就逼着宋香儿嫁了过去。
　　金家家大业大，柳随风争不过人家，无奈之下便离了这个伤心地。宋香儿嫁到金家后，整个人郁郁寡欢的，没几年生下金玉兰后，人也就去了。
　　人算算不过天算，她刚去，柳随风就回来了，还带着大把的家产。知道点内情的人说柳随风离开江宁府后，从庙里请了个观音放在家里供奉。有天晚上，观音看他心诚，便显灵了，观音的金身上开始放光，那光哪都不照，就照着他院子里的一个地方，柳随风就往哪挖，挖出好几箱子的金银珠宝，那观音也从瓷的变成了白玉的。
　　“啧……”风影奇道，“白玉观音不是‘铁笔神算’留下来的吗，怎么就变成观音显灵了？”
　　夜鸦在一旁点头。
　　江辰奕不屑道：“这笔金银珠宝指不定什么来路，编个故事哄人罢了。回头让清幽正经查一下柳随风的事儿。”
　　左清幽是魔教有名的“万事通”，只要是和江湖有关的，她都知道。
　　“是，左护法说的是。”韩堂主点头。
　　“那后来呢？”风影问。
　　“后来，柳随风娶了好几个妾室，长得都和宋香儿有点像。金满堂却自打宋香儿去了后，不续娶也不纳妾。”
　　夜鸦正听得起劲，觉着下面有人拉自己的袖子，一转脸，风影就拿了一个杏仁酥塞他嘴里，做口型——听故事，也要吃东西。
　　夜鸦对他点点头，咽下嘴里的杏仁酥，给江辰奕又倒了一杯茶，顺便把风影和韩堂主的杯子也倒满了。
　　江辰奕没注意他们这边的事，单手托着下巴问：“所以，金家就金玉兰一个女儿，柳家两个女儿，一个儿子？”
　　韩堂主点头，“柳家的大女儿柳如月不怎么受宠，一过及笄之年，就被柳随风以学琴艺的借口送去京城，一年不过回来几次，这次听说二小姐重病还是大小姐的母亲喊她回来的，路上还被山贼绑了。”
　　一旁的风影指着楼下一个穿鹅黄长裙的女子喊道：“说曹操曹操到，那个不就是柳家大小姐柳如月吗？旁边那男的瞧着怎么这么眼熟？”
　　江辰奕探头出去一看，那男的还真挺眼熟的……

　　和柳如月在一起的男子正是莫问天，绑架柳如月的正是大胡子朱阁。凌云山庄“剿”了山贼之后，司马清平派凌云山庄的各弟子护送关押的百姓回乡，柳如月点名要莫问天送他回去。
　　哪家的小女生没个英雄情怀，更何况莫问天长得帅，武功高强，脾气还好……
　　假借着拜托他解决小妹的事情让他在江宁多留几天，今天又特意和他一起出来看风景，谁知道莫问天的心思就没在她身上。
　　湖边有卖草编的蚂蚱、蜻蜓，莫问天就买一个，：“这东西凌云山庄没有，小师妹一定喜欢。”
　　见着卖珠钗首饰的，她过去挑拣，莫问天便也买一个，“小师妹带了一定好看。”
　　小师妹，小师妹，柳如月的一根帕子都快拧断了，合着人家心里根本没有自己。
　　正别扭着，就听见湖边的茶楼有人喊：“莫兄，莫兄。”
　　莫问天抬头，见到江辰奕在茶楼二楼冲着自己招手。
　　莫名的，耳朵就红了。

　　柳如月有点气喊莫问天的那个书生，为了和莫问天单独相处，她还特意让自己的丫鬟小玉没有跟过来，这可好……果真是人算算不过天算，不过转念又一想，莫问天只想着小师妹，单独相处了有什么意思，
　　等柳如月见到喊人的那个书生，就惊住了，惊得是这书生长得够好看的，细长眉眼，高鼻梁，薄嘴唇。
　　“莫大侠，这位是？”柳如月的声音愈加柔和，甜的能掐出水来。
　　莫问天不笨，柳如月约他出来的原因，他自然猜到了。他留下一是凭着江湖道义要帮一下柳家，二也确实对柳如星“借尸还魂”这件事好奇，但对柳如月，他却一点兴趣都没有，是以刚才他才拿小师妹来做挡箭牌。
　　现下听见柳如月用这么甜腻的声音说话，莫问天不由得替江辰奕捏了一把汗。